原地,坐在树枝上,远远望著吵闹的地方。
吵闹声正是从後院传来,就是他走来的那个方向,刚才还热闹喝酒聊天的人现在一片慌乱,依稀传来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哭叫声,满眼火光。绒月疑惑又害怕,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慌乱。
皇上赏赐的那件东西,那颗夜明珠,似乎还是被偷走了。
侍卫家丁举著火把从几路寻找,有人出了王府,有人在府内各处查寻。绒月高高坐在树上,远远望著底下的人如蝼蚁般惊惶。他不过是个短工,对这个地方并没有什麽感情,谁的东西被偷了,自然也不在意,虽然见到这样的阵势有点害怕,更担心的却还是自己的脚什麽时候能动,要是动起来被人发现,又该如何是好。
正烦恼的时候,远处房檐上却突然跃过一道白影,他眨了眨眼,又用力揉揉,那白影却不是幻觉,并且正向自己这边快速接近。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缩起脖子,忽然又发现四面正有几道黑影围上来,几人都是侍卫的打扮,似在追逐那名白衣人。
绒月把身子紧贴在树上,脸贴著树干,小心地看过去。那白衣人跃过屋檐,身形飘逸如履平地,身边不时有精光闪过,怕是什麽危险的暗器。
这些追赶他的人恐怕不是普通侍卫,或许身怀绝技,难道……这白衣人就是偷窃宝物的盗贼?
他刚这麽想,周围突然又吹起一阵冷风。贴著树干的身子毫无防备,竟被风吹的摇晃。
他惊叫起来,伸手去抓树枝,却只抓了个空,整个人就这麽直直的掉了下去!
绒月大声惊叫,惊恐地捂住眼。身子下落一瞬之後,却突然掉进一个软绵绵的地方。
他满身冷汗,微微张眼,眼前只见一片雪白,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转过头看时,周围的景色正飞速向後掠去,竟好象在天上飞。
那白衣人及时出手,稳稳救下了他。
绒月想抬头,脸被风吹的生疼,睁不开眼。
鼻尖却嗅到一丝幽香。一种非常,非常熟悉的,久违的香气。
他试著用力挣扎,那人的双臂却纹丝不动。直到跃过一座屋檐,才落了下来。
「若是你再乱动,摔了下去,可就死路一条了。」那人轻笑道,把他往上提了提,搂的更紧,然後吸了口气,高高跃起。
绒月张口想说话,舌头却像打了结。那白衣人就这麽抱著他,一路跃过後院,底下众人惊呼,他脸烧的滚烫,蜷缩成一团。直到耳边渐渐安静,他才知道两人离开了王府,躲进小巷,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衣人落下地,放开了他。绒月一把推开他,踉跄几步畏缩进墙角,背对著他不敢动弹。
他分明知道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什麽人,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有声音,是一辈子也不能忘,连梦里都会念著的,可是他不敢回头。
当初是自己不告而别,到处游荡,现在又哪里来的颜面见这人?
况且……他夜闯王府……莫非真是……
他不敢想。
「绒月……」那人突然开口,绒月浑身一颤,身子几乎贴在了墙上。
「我怕有人看见你的模样,以为与我有什麽关系。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带你出城,趁早离开,否则被人发现了……」那人轻声道,语气还是那麽温温和和的,好象那盗了宝物,从王府脱逃的人不是他。
「不……不用……不用……」绒月嗫嚅道,拼命的往墙上靠,「绒月会有办法……公子……只管自己快些离开便是……」
公子。
那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胸口隐隐作痛。
他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韩少卿重逢。
韩少卿低低叹息,不再说话。身後安静下来,绒月面对著墙,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深夜响的可怕。
他呆呆站著,过了很久才敢回头,以为韩少卿已经走了。转身看时,却赫然见他斜倚在墙边,无力地靠著。
胸口一抹暗红的颜色,映在雪白的衣料上尤其清晰,简直是触目惊心。绒月吓的手足无措,急忙跑上去。
「公子……公子受伤了……?」他伸手碰触,手心沾上了温暖粘稠的液体,那血竟是红的发黑。
「沈素会过来接我,你只管自己走就是了。」韩少卿温和道,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这时远处慢驶来一辆马车,停在两人面前。沈素从车上跳下来,一眼看见绒月站在韩少卿身旁,满脸惊诧。
「沈素,」韩少卿抬头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
沈素呆了一会儿才茫然点头,看见韩少卿胸口的血迹,立刻惊惶地跑上来。
「公子受伤了?」
「那些人的武功全非王府侍卫的路数,怕是宫内派出的人,」韩少卿点头,「我们得快些走才是。」
他说著上了车,绒月站在後面,看见他转过脸的一瞬间,露出忍痛皱眉的样子。
「公子……」他匆忙追上去,车帘却已经放下。
「你上来麽?」沈素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处。
绒月前後张望,咬了咬牙登上车去。车慢慢动了起来,转出巷子,渐渐加快,向著城门疾驶而去。
王府财物被盗的消息,一时间已传遍全城。车已经走的够快,到了城门却还是看见那里站了护卫,戒备森严,对进出城门的人仔细盘查。
沈素收紧缰绳,脸色微变,低垂著头,像是在思考脱身的方法。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绕过城门,再次转进城去,上了小路。
「我有王府令牌,或许能用?」绒月小声道,「呆在城里不是更危险?」
「城里也有我们落脚之处,你不必担心。若是王府里的人认出你来,那才是真的危险。」沈素一边说,一边加快速度,向王府的方向回过去。
就在已经能看见王府正门的路上,他突然拐弯,进了一条小路。又走了一会儿,最後停在一户人家前。
城里已是闹成一片,这里却还是安安静静,沈素跳下车去敲了敲门,门立刻开了。两三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将韩少卿扶下车来,扶进屋子里去。
「赶快写信给无幽,叫他想办法进城来。」他对牵马的人吩咐几句,又抓住绒月的手,把他拉进大门里。
这地方没有韩少卿的家那麽宽敞,却也十分精致,周围种满花草,弥漫著熟悉的香气。绒月被拉进一间小屋,看见韩少卿已经换了衣裳,半卧在塌上。
绒月怔怔地望著韩少卿,看著他胸前按著的白布,还在被血一点一点染黑。
「你……把他抓这麽紧做什麽?」韩少卿看了看沈素紧握著绒月的手,轻声笑道。
「若是抓的不紧,又让他走了,就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到了。」沈素皱眉。
「你说的是,」韩少卿闭眼叹息,「我会看好他,你……去找花千鹤过来吧。」
听了这话,沈素突然脸色大变:「公子的意思是……?」
「那暗器不如我想的那样简单,」韩少卿点头,「回来的路上我试著用内功逼出毒来,那毒却反而渗的更快。我无法自行解毒,看来只能早点医治。」
「那些人居然如此狠毒……」沈素咬牙道,「我这就去找他!」
他说著转身就跑,很快不见踪影。
屋子里只剩了韩少卿和绒月两人,顿时安静下来。绒月低垂著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看见韩少卿受伤痛苦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揪住,痛的无法言语。即使之後会被责骂,即使和公子一样被王府视为贼人,他这一回,也不愿再走了。
「绒月。」韩少卿突然开口。
「我在!」绒月急忙回答。
韩少卿伸出手来:」过来……让我看看。」
绒月走上前去,见韩少卿双眼微闭,脸色已渐渐暗淡。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双腿突然一软,就这麽跪了下来。
「你跪著做什麽,还不快起来。」韩少卿温和道,却连拉起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公子……公子……不要再赶我走了……」绒月隔著被子抱著他,委屈地哭起来。
「我并不是要赶你走。」韩少卿无奈道。
绒月却还是哭:「要是你再赶我……我就不起来!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不管叫我做什麽都好……不要……赶我走……」
韩少卿面露苦涩:「你已知道我并非良善之辈,也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绒月呜咽:「若是不愿意,我又跟到这里来做什麽!」
「你年纪还小,我不想你堕了坏道。」
「无幽沈素不是也跟著你?」
「他们和你不一样。」
「怎麽不一样?怎麽不一样?」绒月愤愤反问。
韩少卿摇头叹息,伸手摸著他的小脸。
「你……怎麽还是这麽瘦……」他轻声道,「独自在外,也要好好吃饭才是。」
「公子不赶我走,我就好好吃……」绒月泣不成声,紧握著韩少卿的手。
「你真是……」韩少卿苦笑,慢慢抽回手,「我有些累了,你的事,等我的伤好了再说吧。这一阵子如果你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现在京城不同往日,我也不放心你独自在外。既然刚才救了你,也应该救到底才是,等一切都好了,再商讨你的去处。」
「我不要商讨!」绒月叫道,韩少卿却再不说什麽,挥了挥手。
绒月明白他的意思,韩少卿从不轻易拒绝。既是这麽做,一定是伤重的无法继续说话。
他赶紧离开了屋子。
一夜无话,待到破晓时分,绒月便心神不宁地徘徊在院子里。既担心韩少卿,又不敢去打搅他。不多久,忽然有人推开大门进来了。
是花无幽。
「绒月!」花无幽满身风尘,看见绒月喜出望外,冲过来抓住他的手:「沈素和我在信里说你来了,我急忙赶著回来,怕你又跑到哪儿去呢。」
「我这不是一直在麽。」绒月腼腆地笑笑。
花无幽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和以前还是一个模样,真好。可是手变的粗糙了,这些年在外面是不是很苦?」
绒月摇头:「不苦,虽然居无定所,却也自由开心。」
「就算自由又哪有呆在公子的身边好,公子定是舍不得你,才把你找了回来。」
「我们……只是偶遇……」绒月偏过头去,脸色微红。
「就算偶遇,也是命中注定。这回你死都不要再让那家夥赶你走,我也不会再让你走的!」
「这……」绒月语塞,这时沈素走了过来。
「无幽,你回来了还不去看看公子。」
「公子伤的真那麽重?」花无幽扑到沈素身上。
「怕是不太乐观,我已写信给了你哥哥,昨夜送了出去。只是他不知人在什麽地方,何时才能过来。」
「那人可真不知什麽时候能过来,弄不好人都垂死了,他才从乱七八糟的地方冒出来呢。」
「是说~谁冒出来呢~?」两人正说著,近处却飘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听来慵懒无力,却又清晰的好像就在耳边。
绒月循声望去,鼻尖嗅到一阵清香。只见视线内有火红的颜色一闪而过,转眼就越过自己,到了花无幽和沈素的身边。
「哥哥!」花无幽欢快地扑上去,勾住那人的脖子。
「乖,有娃娃了麽?」那人眯起眼,伸手摸了摸花无幽的肚子。那眉目含笑的样子,真和花无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花无幽笑著跳开,那人也笑的更欢,视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