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夹着碗沿饮了药,弯腰倾头间,一头长发也纠缠不清的挂在腿上,碗里,却没有一双手把它给挽起来了……这药,可还真是苦涩呀!
圣教和正派各方都暂时停歇,修养生息。
江湖之中却传了一个传言,当日大战,正道一队的十几个武林高手莫名其妙的几乎全部失陷,不知所踪。只有个“弃暗从明”的荆大侠,带着个据说是从魔教解救出来的少年逃了命出来,这更是增加了魔教的诡异神怪之感。
“这个荆大侠啊,虽说近几年做过些侠义之事,但过去……”讲诉之人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听说是富家刑家之子呢!可惜刑家当初是向魔教缴纳银钱的暗庄,后来被官府抄家——一个字,惨啊!这荆大侠,其实就是刑荆了,侥幸逃了命来,被昆仑门派好心收留,还传授武艺,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成就。”
“……这些你又为何知道?!”
“因为救出的那个少年,据说就是他的亲生弟弟!竟然也是大难不死,是被魔教抓走了……这次兄弟重逢,却是在全队人马覆灭之际,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啊!于是这身世秘密也终于是抖开了,现在都已经传遍了,你竟然不知道?!”
“哎呀,谁去关心这细未人等,喝酒喝酒!吃菜吃菜!”
讲诉者见无人捧场,只好停了话题,摇摇头,吃酒去了。
一个身披斗笠之人头脸全身几乎全部都被遮盖住了,悄无生息的慢慢从他们身旁经过,谈话内容让他身形顿了顿,停留了会儿,继而继续往前走。
即使披着极宽大的大氅,也能看出他的身形较之常人似乎有些微不同。
这人踢脚进了客栈客房,又细心掩好门,却都没有露出手来。此刻他正低着头咬住大氅上的绳结,仰头抽开,任大氅委顿到地,这才露出他的身形——原来正是万非城!
身上伤势好些后,便要回去了。只是不同于来时路上,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嘴角有些划破的痕迹,些微红肿。是口齿咬着马缰绳弄伤的。
万非城用舌头舔了舔作罢,接下来还要赶路,一时半会这种伤也是好不了的了。
……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竟然听到了这些。
☆、第二十七章
万非城在客栈中住了一夜。次日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临出门时被掌柜的拦住了要收钱。
“这位客官,您这是要退房?出门赶路?!您的马匹小二马上就牵来了……这,您要付的店钱是”掌柜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万非城,看他身形迥异,沉默不语,一张脸阴沉似水,不由心里有些惴惴。
一晚上心思纷杂,都不得安眠,万非城这才想起忘记事先准备钱两了。想让那掌柜自自己怀里面掏出钱囊,一瞥见他那双肥油肉手,心里却又不由泛起恶心。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矮自己一头的少年朝自己伸了只手过来……可惜却是虚幻的。不由心下更加烦闷,却也只得捡了个大堂背对人的位置坐下,弯着腰身,脱了鞋从怀里掏出钱来,扔到桌子上:“余钱找我。”
“是勒!”掌柜的毕竟见多识广,不敢过多打量万非城,赶了过去拿了应得银两,又重系好钱袋,放回桌上。此时正好刚才出去牵马的小二也过来了,万非城收钱入怀,纵身上马,回山而去。
一路上孤孤单单。
到得山上,许久没有人居住,屋内到处都蒙了层厚厚尘土。冷清无比。万非城也不想打扫,随意趴伏到床上。重伤初愈,又连日赶路,竟然感到很有些疲累,什么也不想做。以往觉得这床有些狭挤,另一个人的睡相也不好,现在倒是空旷了。
……不过是个跟了两三年的小厮罢了!他这般离去,正好可以算他叛出师门,便让他报仇去吧——心里忽然莫名忿忿起来,转念间却又开始隐隐担忧。
次日,听的外面传信的鸟儿一大早就噗楞楞的飞过来了,万非城起身出去,鸟儿立刻落到他肩头上欢快蹦哒,尖嘴不断啄弄起他的乱发。原来离开圣教之前,万非城还是去找了专管情报暗密的五师姐,希望可以借着圣教的密报把刑峰的来踪信息给予他。回想起当时五师姐脸上的表情,真是让他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难堪。
万非城没有功夫逗弄它,很是恼烦的抖着肩头将还在蹦跳的鸟儿扰开到一边儿上去,找出屋里剩下的饲料,倾倒着撒了一地。鸟儿一路长途跋涉,早就疲饿不堪,乖乖的飞落到地上啄食吃。万非城却借机一脚将它踏的当天仰倒,露出肚皮,然后脚趾灵巧的将绑在鸟腿上的密信取了出来。
没有被好好亲昵一番还被打搅进食,抢走信件,鸟儿歪着脑袋,转动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万非城嘴里叼着信件,走去了另外一个屋内,“砰”的一声还踢着门关闭了。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万非城影子斜斜淡淡的映到了地上,光照所处一团团尘土缓缓在空中飘着,一时竟生出几分寂寥之感。
昆仑派么……
小门派,没有去过……
此时千里之外的昆仑山上,刑荆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进入间偏僻破屋。却看见刑峰背脊挺的直直的端坐在床边,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他一身衣衫能看出原本是很华贵的,现在却变得破破旧旧,还沾满污黑血污,却仍都没有换下。
“小弟,喝药。”刑荆坐到了他身边,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眼睛动都不动,也不瞟过来,只是看着虚空。
刑荆也不介意,一手捧起他的下巴,一手直接把药汁灌了进去,听着刑峰发出难受的呜咽声,喉间也咕噜咕噜的,却倒都是吞咽下去了。
刑荆拇指帮他拭去嘴边残留的药汁,温柔低声道:“你终于肯乖乖听哥哥的话了,真乖。以后我们就不喝这东西了。早点这样不就好了?!”一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弯弯眯了起来,轻拍着刑峰的脸颊:“这世间,也便剩下你和我了。我们一起为我们刑家报仇。”
刑峰自始至终都安静的末发一声,连动作也无,简直就像座木偶石雕一般。呆滞没有神采的眼眸中,却似乎隐隐透出了一种悲悯哀伤神色。
“饿了罢,我们去吃饭去。”刑荆拍拍刑峰肩膀,示意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果然刑峰乖乖的听话起身,刑荆走一步,他便跟着行一步。刑荆停下,他头触到了前面的背脊,也跟着停下。
两人这一出去,吸引了好多昆仑弟子的目光,开始毫无顾忌的打量,议论。
这两人却都是毫无所觉,只是去领了饭菜,找了个角落吃起来。
“这是你亲兄弟么?荆大侠?听说是被魔教掳走,还学到了魔教妖法……真是有意思”一名弟子却在两人要走之时拦在了刑荆面前,偏头打量几乎全被掩在身后的刑峰。
“弟弟误入魔教,我会教养他改正。”刑荆正气凛凛道。
“可听说魔教功夫很是厉害,我们好多都没见识过……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决胜敌手,不如,让这个小兄弟露两手?!”
“嘿嘿,是啊,露出来看看!”周围人开始起哄。
刑荆一手将拦在身前的人推到一旁去,不管不顾的拉住刑峰急急的离去。身后的人在后面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孽种,天天戴着个乌龟壳子面具,鬼鬼祟祟,还收留魔教中人……亏得修习咱们门派的无上圣法!”骂人者难掩眼中的艳羡,嫉恨神色,朝两人背影吐了几口唾沫。
他们这群普通的门派弟子,只知道刑荆原本来的时候是几乎没有一点武功根基的,但却在这短短几年内忽然功力大增,还在江湖上闯了个大侠名声,这一定是因为他秘密修习本帮门派不轻易外传的上乘功夫,故而心内都十分忿恨。
却不知刑荆所练的这门功夫却很是偏激的,虽然短时间内能够提升功力,但却是以损耗自身的精元换来的——当初刑荆认定是魔教背叛抛弃了刑家,引得官府袭击,才割面表决心意,去投奔了正派。而昆仑一派名为收留,实则看管,听刑荆说想要练得一身好的功夫去找魔教复仇,为此可以不惜一切血本,便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个残本,交于他练。这残本据说之前练死过好多人,所以虽然上面记载的功夫精妙,却再也没人敢练了。而刑荆凭着心内一股疯狂恨意,竟然习练的有模有样,只是身子根基已经不知不觉中大大损毁了。
刑荆带着刑峰回到他们所住的房屋,状若犹豫的捏摸他的身骨,“若是除了你身上的魔功……”
——呆立的刑峰身子不易察觉的抖了一抖。“……可恐怕身子要因此坏掉了,你年纪最小了,还是罢了。以你所学的,返回来去对付仇人,似乎也是不错的。哈哈哈……”
刑荆自顾自狂笑几声,出屋练功去了。
独自留在屋内的刑峰慢慢,极为钝滞的坐到床上盘腿坐好,闭上眼睛。
☆、第二十八章
“你我过些时日便去找那狗官报仇。男子汉大丈夫,莫要迟疑退缩,想想我们家无辜冤死的那数十几条人命——二哥我会护着你……”
刑荆自顾自的和刑峰说着话儿,一边检视刚刚弄来的绝密利器——有了这些几乎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定可以又铲除一派仇人,只是……
这些个器物易携小巧,数量却金贵,得来也很是不易。不仅是耗了好些才积攒够的银两,购来的门道也是亏了刑荆这些年在江湖上打拼行走。
偏偏不早不晚,正好是在和本来以为已经死去的兄弟重逢后,才把这些东西给弄到手……刑荆扭头看看乖巧立在他身旁的兄弟,心里竟然忽然陷进入一刻迷茫中,随而又马上坚定回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道:“……绝不会有事的。”
他们在这苟且栖身的门派中已修养了一段时日,也该是时候,继续寻仇做事了。
当年,那名出卖信息的内奸本只是圣教中的一名低级教众,在机缘巧合下,竟然发现了圣教的一处附属暗桩,月月都会上奉钱两。这本不该他知道的秘密意外被知晓了,于他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脑子里全是金钱富贵的诱惑,竟然就报到官府上去了。
他自知此后定会难逃圣教的追踪,虽然官势官威也很诱人,但还是只索求了大量银两,妄想就此隐匿于世。
却不料,仅仅藏匿了三年之久,就在他几乎要将往事忘却的时候,一个面带诡异面具的男子忽然劫拦了他,一言不发的将其一刀刀凌迟砍死……
刑荆杀了内奸之后,并没有因此罢休。他知道对魔教的报复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当初带兵抄斩刑家的官员因为一直由他暗中探查追访,近来终于让他寻到了可乘之机!
如今这名官员恰好出外做事,而且就要抵达据此不远的一处县镇官邸之中。虽然还会有重重的警戒防守,比之他平日的却要疏漏许多。
如今利器在身,还可以借此教化兄弟,一同为家族复仇。刑荆暗道:看来万事都很顺当恰好,显然是天助我也,谁也阻拦不了!
一时情绪激动,只感到脸上的旧伤痕都开始一跳一跳的颤动。
刑峰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兄长,不言不语,黑黝凝定的眼神中渐渐开始流露出决绝,不舍,痛惜,害怕等等复杂神色。慢慢的,眼中各种光彩悄然黯然了下去,只紧紧的握了拳头,手臂都有些微的颤抖。
这些时日以来,刑峰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过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