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辰跟傅长安均是吓了一跳,这位仁兄的存在显然二人还没有习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谁也觉得他有些考虑欠周。傅长安与骆辰的心情其实差不多,面前这位慕姓小哥,虽是将才认识,但是看得出来是有勇有谋之辈,而且来历神秘,说不好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路子,这也是二人没有直接驳了他的因由,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慕青渊继续道:“我对这地方很熟,你们大可放心。不出三日,必定带回消息。若是有什么顾忌,只需给我三百将士,不过是探路而已。多少也是无所谓的。”
人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南怀礼看着骆傅两人点了点头,骆辰就带着慕青渊连夜挑人去了。烛光里的傅长安心事重重,怎么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告奋勇的要求再带人去,与慕青渊就算是兵分两路,防止慕青渊夸下海口最后办不到,自己那里那里还能有个保障。
南怀礼默认了傅长安的建议,虽然他心里知道,慕青渊肯定能漂亮的完成这个任务。自己是唯一知道慕青渊完完全全的故事的人,有理由相信他。但是不能对二将军说,无伤大雅的事情便随意。
原来他这么千辛万苦甚至不惜背叛了有救命之恩的人,竟然是为了你。师傅。
慕青渊脸上亦是凝重,谁也不知道,三年来,自己随着匈奴王,几乎是用步子丈量过这片土地,哪怕它荒凉不毛,但它也是可以得到的象征着荣耀的土地。自己曾与匈奴王一起站在黄土梁上远眺这一望无际的荒原,然后那位年轻气盛的异族美男子这么对自己说:“贤弟,我二人相扶助,共进退,总有一天,这天昭王
朝的天下,总会归于我二人之手。”
那时候,不是没有动心过。
江山万顷,曾在胸中勾勒过的壮美画面,在听到皇子亲征之时,被另一个人的身影堪堪盖过。背信弃义非男儿所为,只是尽忠异乡与你为敌,夺了你的江山家国,践踏你生长深爱的土地,那与杀了我又有什么分别。
☆、囚马
花九一直觉得慕青渊应该是不在人世了。
刘佐前两天来了信,拆的时候抱了本就不多的希望,看完信了依然是相同的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铁定就是魏秉搞的鬼了。
果真是,信不得你。
没办法亲自联系解秋寒,这时候与他接触只怕也是害他。好在还有个信得过的刘佐,传的消息可信度也是足够的。这意思是,没什么回寰的余地了。
那日与长逸帝坐在湖边,说完这段长长的故事,两边均是沉默了半晌。
到最后长逸帝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先走了,丢下了花九一个人就又乘着小驾回了宫。
花九大约也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由得高兴却又感伤,喜的是长逸帝懂得了自己心中郁结的是多大的一个梗,也知道它有多难消去,以后可能不会这么明显直白的要求自己。忧的又是失了这份真心的宠爱,说不想要帝王的恩宠,那是假的。二者取其轻,最后还是想要护着心中的那个人。
长逸皇帝闷闷地回了皇宫,路上一言不发。两个侍从眼亮,一点也没有烦他,直接将车赶回了御书房。
原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单纯的欣赏喜爱,过不久却发现还是抑制不了想将人掠为己有的私心。于是想改变自己,努力的争取他,以为可以用心,用爱,让他消解了心中烦闷症结,能让那人全身心的属于自己。
听了冗长的故事,突然明白了这事儿似乎不这么容易改变。
而此时花九也闷在自己的书房里,刘佐的信那日看完了便烧成了一纸飞灰,残存的些许黑屑在灯碗里沉沉浮浮,好似久久不愿消去。
以前,哪怕是恨魏秉硬生生的隔开了彼此,哪怕是对他这种蛮横跋扈的作风极度不满,但怎么也念着他留着慕青渊那条命,这才低声下气静下心来受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恩泽。既然你魏秉都能做到这步绝地,那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跟你好生相处了。尽管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你非要把我一手培植起来的缘由,但是既然是自己作下的业因,你自然也要做好准备受这业果。
慕青渊带着骆辰拨的五百军马,出了大营就朝着正北去。
狠下心来硬起的心肠,被朔风刮得生疼。简直无法面对曾经是一同并肩的兄弟们,哪怕是异族,也曾是生死与共的人们。拿三年建立起来的兄弟情,孤注一掷地去换回京城的机会,慕青渊啊慕青渊,世上除了你,怕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了。
行了十数里,一处狭长的两山夹涧穿过,名曰囚马关,出口平地上大本应该是匈奴大营的驻扎之地。先遣
的三名探子去了回来,却报告的是此处空无一人,连扎营过的痕迹都没有。大漠多风沙,只怕是他们改了地方扎营,时日不短,那些朽木碎石,应当都是被风沙掩去了。
慕青渊听着这么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起疑。这个地方,原本是肯定不会弃掉的,这里离凉州卫只有十多里,进可攻退可守,是最近于天昭地盘的要塞了。匈奴王千芒也说过,失了这个地方,我族也就只有再收拾东西滚回大漠深处去了。死也得守在这里,这将是我拿下天昭的头一站地。
所以,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哪里不对!!
“停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慕青渊忽的大吼了一声,当即勒住了马缰。身后的军士俱是一惊,一片马儿受惊的嘶声,回荡在谷涧里。
领头慕青渊一脸疑惑,眉头紧蹙。大家对这里的环境本就是一无所知,面对陌生的地方多少有些紧张,再加之唯一一位算得上熟悉环境的人现在的怪异表现,其余军士自然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了。朔风夹杂砂石,从囚马关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悲鸣,莫名的诡异气氛蔓延开来。
烈风呼啸的声音渐渐变得贯耳,好似有隆隆马蹄声夹杂其中。
百尺山崖矗立两旁,抬眼便是一线天。烈风裹着地砂石划过脸庞,等到慕青渊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时,巨大的山石已经从山崖上无情的匆匆滚落,隆隆声响震碎口眼,军士们慌不择路四处奔逃,践踏哀嚎,一时间崖下之景,竟似人间地狱。
慕青渊大声呼喊,却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被慌乱的人群挟着往出口撞去,面对他们的怎么可能是一马平川的康庄道,慕青渊在慌乱的人群夹缝中,看见了那些裹着兽裘手持弯刀的熟悉面孔。他们的眼里带着成功与嗜血的兴奋,几乎就要放出绿光,高高举起的闪着寒光的利刃毫不犹豫的斩下,一批批试图突围的将士就此被砍下马去。
万夫莫开。
谁知道狭窄的囚马关外,等着的会是多少匈奴勇士。区区五百人,大部分都是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遇到危险失了理智,更别提再行组织起来抵抗。
这时候谁先涌到关口,谁就先被杀。面前高高堆积起来的软软的人尸马尸,让剩下的慌不择路的人突然明白了这个状况,于是余下的百人,开始渐渐后退,以向心之势慢慢退到囚马关正中,成了背对背的阵势。匈奴将士步步逼近,离了十米不到,突然停住了。
大概是想俘了这群汉人。
慕青渊站在人群最前端,已经是满身血尘了。直直的盯着这群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下来的匈奴人,等着他们的下
文。
对面的将士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齐齐的让开了条路来。一个人驾着白驹,身材魁梧,从阵伍最后见见的走到了最前,身后让开的道路又再次合拢。
“果然是你。”慕青渊平静的说,“岚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对方声音冷峻,却又有竭力掩饰的味道在其中,“既然到了这步田地,我便不问其他了。你们降不降?”
“若是降了,我身后的这些人,真的能保住性命么?”慕青渊犹豫着。
“你觉得呢??”岚肆冷笑,“教我们这么做的,可不是别人啊。”
“若是不降?”纵然知道对方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不死心。
“那就当场诛杀。”
“包括我么?”慕青渊突然笑了。
“你这叛徒!”岚肆突然暴怒,身下的白马好似感知到主人的心思,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双蹄落地之后不停摩擦地面,一幅要进攻的模样,白马的主人从身后抽出一根长鞭来,指着慕青渊道:“你投靠天昭,背叛大王!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么无耻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包括我?”慕青渊没有理睬对方的责难,直接插入主题。
对方撇了撇头,咬着牙道:“是。”
慕青渊转过头看了看剩下的一百多名将士,他们脸上有惊慌,恐惧,难过,有的脸上有无畏。
但是不管如何,你们的生命,都将终结在这里了。
“我跟你走。”顿了顿,还是想争取一下,身后的这群人,毕竟无辜,“我跟你回去,你把他们放了。”
“他们知道了你与我们的关系,回去之后你的秘密就暴露了,你一辈子都回不去天昭。”
“我都跟你走了,怎么还会有想回天昭的想法,就算有,千芒也不会放我去。”慕青渊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战士,哪里有无辜可言。他们来就是为了杀尽我族人,灭了我大匈奴国。从何谈起无辜来?”岚肆反唇相讥,再不与慕青渊废话,顺了马缰让开一条道路,直勾勾的盯着慕青渊。
慕青渊犹豫了片刻,慢慢地从匈奴勇士让开的小道里走过去,不敢再回头看自己带来的兵士。
岚肆悠然跟上,举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杀降而已,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悄无声息,只有烈风哀鸣。
☆、季晚
“对不住了,剩下的路,不能让你看到。”岚肆给慕青渊眼上亲手蒙了黑纱,“千芒让我把你送过去。”
“嗯。”慕青渊似有若无的应了句,继又说道,“我不大想见他。”
“你也知道你这做法很是无耻么。”岚肆说了这句,慕青渊便听见前面嘈嘈杂杂,队伍开动了。
“我知道千芒舍不得杀我。但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杀我?”蒙着眼感觉不到周遭的景什,只好不停地说话来以找到存在感。
岚肆的马在慕青渊左前侧,听他这么说,便回过头去看了眼。那人眼上蒙了黑纱,一双眸子隐在背后,自然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这个人,这个人当年被千芒莫名其妙的带回了宫,宠信之至。岚肆等一干人,都是随着千芒成长起来的将领,可谓手足,生生被这个新鲜的外族人夺了大半宠信,当然心里都是郁结妒恨,鼓足了劲儿要看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那时匈奴与天昭失交多年,各自都是休养生息之时。渐渐发展过程中,周遭别的国家也偶尔来犯,小磕小碰在所难免。身居大漠,水源则是最重要的资源,邻居鲜卑与匈奴曾约定以沐河为界,互不相犯。结果天灾人祸,巧逢当年大旱。匈奴国稍偏上游,河水尚算得够用,等到那弯弯曲曲的小河一路蜿蜒到鲜卑境内,几乎已能用小溪来形容了。沿河牧民无法放牧生存,只好赶着牛羊往上游去偷水。一来二去自然被发现,越界关乎的是国家尊严,可不止让你喝两口水这么简单。夏日来临,老天依旧没有降雨的意思,周边的人民纷纷往唯一的小河边赶,你争我抢,冲突立现。
草原牧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