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以为,我们可以一起。
呵,我果然是疯子
。
岚肆在一旁看着千芒脸上表情变换不定,依稀感受出他内心的挣扎彷徨,我与你,有什么不一样呢。自己一心一意倾慕的人,原来在他眼里,连路人都不如。你何曾看到过我,看到过我岚肆,我没有铁石心肠,没有雄心壮志,我唯独想竭尽力气保护你,替你完成你的梦想,是不是太卑微了,所以你永远都看不到我。你只能看到慕青渊,就像慕青渊只能看到他心中那个人。
千芒,你不值得。
“我不会放你走。”千芒道。
慕青渊笑:“那,我自刎以谢罪好了。”
“没这么容易。”千芒冷哼,“我也不会杀你。来人,将慕将军绑到后帐!”
“是!”兵士答着就走上来,绑走了慕青渊。
这样子也算是留住了你。等我竭力与天昭一战,若有命回来,再来过问你。
☆、夜袭
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南怀礼这一句话应当是学得透,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是后面的黄雀。当然同时,千芒也不晓得自己原来只是不能插翅飞了的螳螂。
话便回到当时傅长安领着另一小队出发,兜兜转转居然来到了囚马关,好死不死正好遇上岚肆的人前脚刚走。傅长安心生一计,递了几个兵士回去报信,自己带了剩下的人继续跟着。
囚马关里五百汉兵尸骨横砌,饶是傅长安之类,也被惊得一阵寒意腾涌,更别说那些小兵。确定了此地已经安全,傅长安的人就四处翻检,自然是要寻慕青渊的踪迹,遍寻不着之时,各种疑义便如雨后春笋直冒,傅长安觉得自己心中也是疑虑重重,进退不得。
再不决定,匈奴人马可要走远了。
好歹自己也是匹老马,没那么容易失了前蹄。傅长安对自己充满信心,小心翼翼的跟着岚肆的队伍。远远地,足够隐蔽。
这么一跟就是半日,路途过于弯折,以至于算不清到底有多少路程,孤军深入本是兵家大忌,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放掉这一会儿,再想在茫茫大漠找到这尾游鱼,就难如登天了。
眼见岚肆的队伍停了下来,傅长安指挥队伍到了高地,想观察清楚对方的状况。土丘背后正好,隐蔽又视野开阔。
爬上土丘稍稍立起,傅长安便被眼前影像惊呆了。万里连营,真是万里连营啊!从不曾想过匈奴的军队能有这么大的阵仗。之前一直轻视之,觉得他们也就是打打游击的闲散劫匪而已,触目惊心地数量,原来就潜伏在离汉营仅数十公里内。
傅长安下令掉头往回赶,自己手下三百人,断断不够这片大营下盘菜。
是非成败原本天定,老将傅长安一路小心翼翼,竟鬼使神差地躲过了匈奴大营周围的游骑,堪堪逃了出来。这一小群人的凯旋,几乎就标志着这场战争的走向,在千芒咬紧了牙关策划战略准备进攻之时,骆辰与傅长安带着号称二十万的天昭兵勇,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了夜袭。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那时匈奴兵勇还沉浸在梦乡里,少数巡夜者慢慢地在营地周围巡逻。一切正常得可怕。
营地不远处出现了三俩火把,便有兵勇过去询问,他们依然很小心,生怕吵到了同胞的美梦。举着火把的居然是赶路的西藏商人,他们从这里去往波斯,看见有亮光才过来查看,不想居然是军队。巡逻兵勇友好地为他们指明了前路,然
后转过身想越过营栅,继续自己的任务。
他只能看到漆黑的夜空,听到身后“西藏商人”坚韧的呼吸。
然后汉兵套上了匈奴巡逻兵士的衣服,继续着巡逻任务。他们等着一声令下,便钻进最近的营帐,除掉熟睡中的敌人。
这么同样的套路,发生在几乎所有守夜兵士的身上。当然也有漏网之鱼。
本来应当是一次极为漂亮的偷袭,悄无声息的就能灭了大半敌人,费不了一兵一卒。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留下了些许破绽。当一个换班巡逻的匈奴兵勇搓着惺忪的睡眼,拍拍眼前的人,告诉他,咱们可以换班了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高颧骨低鼻梁,轮廓分明,眼含杀意。
这不是我的同胞!
他跳后一步,保持着距离,抱着最后的希望用家乡话与他交谈,希望是自己多心,对方只是长得稍微异族了一些,并不是混进来的敌人,毕竟几万军队,不是每个人自己都熟知,只要他能说上两句匈奴语,自然就能得到信任。
可惜对方一言不发,很明显,这个人不是匈奴人。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匈奴勇士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大叫出声,用奇怪的语调与音符,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闪电,向自己的同胞发出危险的信号。
帐篷里顿时喧哗无限,计划败露,汉兵已经等不到长官发令,直接开始了计划,本来应该是杀死熟睡中的敌人,此刻却变成了肉搏,汉人本就不如匈奴人壮实,以一敌三,每个人的境况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整个大营都苏醒了过来。犹如复苏的邪兽,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低声咆哮。
千芒急忙从主帐钻出,看着乱成一团的大营,几乎一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马上让手上的队长各自清点兵士,摆阵迎战。此刻既没有火烧连营,也没有杀声震天,说明敌人混进来的数量并不大,大头应当在后面,好生迎战,好歹能挽回些损失。
岚肆不在他身边。
阵伍尚未布置妥当,营地四周却像宗教仪式般燃起了熊熊火把,把大营围了个遍。
十面埋伏。
千芒很兴奋,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到了决战。哪怕自己此时是处于劣势的,但是战士永远是战士,只要能浴血奋战,只能浴血奋战,哪里顾得了你那输赢!天昭号称二十万大军,充其量不过能有个一半,虚报人数不过是个威慑作用,谁都懂这个道理。
我几万匈奴勇士,以一当十,还能怕了你们软手软脚的汉军不成?
“我的兄弟!我们的敌人,就在眼前,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为了生存,请与我一同胜利——”
“杀!——”
岚肆在后帐,麻利地解开了慕青渊身上的绳索。并告诉他:“这是千芒地决定,今日被偷袭,唯有背水一战,胜败难定,你还是快走吧。”
“你们在外边浴血奋战,却要我先走?”慕青渊明白此时的危急情形,也很难明白千芒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你不是我匈奴的人,你是天昭皇朝的人,你是俘虏。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一同作战?”岚肆边说边将慕青渊往前推,“趁现在他们还挡得住,你就快走吧。千芒给我的任务,要是完不成,他打胜了回来可要拿我是问的。”
“他能回得来吗?”慕青渊喃喃问道。
“谁知道呢。”岚肆转头看了看外边,“我觉得他能回来的。你快走,把你送走了,我就得去协助千芒了。”
岚肆说得焦急,见得确实非常急切,他对千芒的心,慕青渊也看得真切。
“岚肆,你恨我吗?”慕青渊问。
“你是女人?这种时候还问这种话?我恨不恨你,都不重要,反正我的任务是放了你,你以后的生死富贵,与我何干?”岚肆很不耐烦,“我不管你了,千芒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你自己不走,可别怪我。”说着便冲了出去,呼哨一打,小白马呱嗒呱嗒就卷着小马蹄儿冲了过来,岚肆一个漂亮的上马,迅速的消失在黑暗里。
☆、溃败
事实上,慕青渊并没有打算要走。
岚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慕青渊就一直坐在大帐前。这两个人,大概是他慕青渊一生最为辜负的二人了。到这个时候也不忘了保住我的命,千芒,你的做法,会不会过于仁慈。
曾经想过与你二人的别离,那可能是数十年之后,我们均已是垂暮之年,草场丰美茂盛,人民安居乐业。那时我便告别你们,一个人踏上回家的征程。那与现在的别离,是不是太过天差地别了。
慕青渊细细的回忆自己与千芒的过往,心中愧疚之情更甚。他那全心全意捧出的信任居然给你任意丢弃,慕青渊不狠狠心,简直都想给自己两耳光。事已至此,真的是没有选择了。
在这里还能听到远处交战的地方传来的隐约声响,杂乱非常,可想而知是一场如何的恶战。岚肆是一名勇敢的战士,拥有强健的体格与无畏的勇猛个性,可独独少了狠辣,太过善良在战场上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千芒呢,千芒的话,大概会比岚肆稍好一点。
不过……
慕青渊还坐在帐前发着呆,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不想走,留下来又能做什么。慕青渊,事实证明你果然是个疯子,不仅做了叛变的混账事,最后居然也狠不下心做到底。
大营的营火还在熊熊燃烧,若隐若现的营门处出现了急匆匆的身影,应当是一小队人,冲着主帐飞奔而来,近了才发现,这几人身后居然抬着名浑身是血的伤者,脸上血污挡住了他的面庞,会是谁呢。
那人直挺挺的仰面躺在担架上,脸稍稍向右倾斜,正好是面向慕青渊的方向,微微的睁着眼。看到慕青渊居然还在这里,眼睛不由得微张,露出惊异的眼神。
千芒!
怎么可能?
一行人直接路过慕青渊进入了主帐,接着便有兵士急忙奔到临近的帐篷里找大夫。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人理睬慕青渊,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顾不得里面到底是看得看不得,慕青渊倏然就掀了帐门冲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了随便的一个人,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好像是个新兵,有着尚不成熟的容颜,眼里全是慌张焦急,面前这人他也是不认识的,不知道哪里杀出个罗刹似的人,对着自己黑着脸就是一顿拷问。
“是单于……单于他交战的时候,因为冲得太急,受了重伤……”小兵抖抖索索的回答。
“那岚肆呢!?”
“岚肆将军接替单于,继续指挥作战……”
慕青渊抛开了手中的人,转头看见了躺在最里面的千芒。他紧闭双眼,眉头紧蹙,显出痛苦的神色,身边围绕着兵士大夫,均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缓缓走到他身边,单膝跪
下来,仔细地看看他。
“他怎么样了?”慕青渊问身边的大夫。
“单于他的状况,可能不大好。伤口太深,保住命就已经很好了,不可能再上战场了。”大夫摇摇头道。
现在的状况,怎么容得你休养半年?岚肆还在战场上奔杀,这场战争,打不到弹尽粮绝,是绝停不下来的。
傍晚。
远方战场的声音渐渐小了,不停地有伤者被送回大营,已经顾不得再将他们各自送回帐篷里,就顺着摆在营中空旷的地上。
及眼处均是缺手断脚的勇士,几乎所有人都在痛苦的呻/吟,那声音让人恨不得给他们一个痛苦,也比现在好得多了。
千芒还是没有醒。
慕青渊坐在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朝着大营的西北角走去。没记错的话,自己曾经的手下句伊是在那里的。
深夜。
营中的空地已经放不下伤者,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