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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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狩-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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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染契堆起笑容率先挂起休战牌,因为再跟他纠缠下去两人火气只会越烧越旺罢了。他索性岔开话题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你高兴讲再说吧!平子陵还在等咱们,你若要更衣,手脚就快些……」 
  「连你也听不出来那只是个藉口吗?」淡得几乎不著痕迹的笑意轻轻掠过唇边,黑绸般的长发在揉乌帽取下之後瞬间倾泻而下,赤染契自雪舟手中接过揉乌帽,便见他随後走入了屏风之後。 
  「我当然知道,我以为你希望我装傻……雪舟,若你真决意要留在加贺,那麽与北条家的人碰面自是无可避免。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但我不懂你的怒气从何而来——单单是对我——」 
  「连在你面前也不行吗?为何对你,我还得隐藏我真正的情绪?还是你希望我如此?」幽怨的声音如泣如诉,赤染契望见屏风後削瘦的身影微微颤动,心中不禁一荡—— 
  「雪舟——你对我若是保持这种坦诚的想法,我很高兴……但我总觉得你似乎还隐瞒了我什麽?」 
  雪舟裸足走出屏风,深色的里衣外头是件岑白色的外挂,他张开衣袖在镜前作最後的修饰,赤染契留意到那张宽大的衣袖上有墨竹泼洒的痕迹,他早就知道再如何素净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都是一样耀眼。但曾几何时,那抹冷冽高洁的白梅香已然悄悄混杂了一股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他叹了口气,「你的最终目标是锁定武田?清原?还是幕府?」 
  「谁能为我所用谁就是我效忠的对象——」 
  「你效忠的定义在哪里?」 
  「傀儡幕府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我容不下北条家——当然,一方面也是公报私仇——」他笑,但那抹笑容却令人觉得伤感。 
  「雪舟,对上幕府不是那样简单的事……」他盘膝坐在他身侧,如今的幕府虽无法让全国人民真正安居乐业,但在武田麾下待了将近两年有馀的自己,对於武田永宗的为人却也是始终无法心服。 
  想当初随军一路征战,从南到北他是一路看过来了。武田军每占领一个据点,非但当地居民备受侵扰,就连财物也必定是被洗劫一空,他曾将诸等情形告知雪舟,但雪舟也只是冷冷的回了他一句: 
  「没办法,这是激励士气的方法之一,你也知道出羽人穷怕了。」话虽如此,他仍留意到当时那对美丽的蓝眼悄悄掠过了一丝无奈。 
  他理解他身为统帅的心情,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感情用事,因为一时的心软极有可能会导致一步错全盘皆输的局面。他自然也明了仁义之军,并不适合生存在这个动盪的时代里。 
  雪舟口里虽嚷著要复仇,但曾几何时他却也曾在那双美丽的蓝眼里头见到两簇正享受著战争刺激的熊熊火焰—— 
  依他的性格根本也无法与这种环境相容,但留下来的理由,无非也只是为了那个人罢了…… 
  他是抛不下眼前这般脆弱敏感却还有著另一张深沈复杂脸孔的少年……这一点或许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直不敢去细想…… 
  为了不想见他太寂寞,所以他以为他的肩膀偶尔也能派得上用场……就为了这个愚蠢的理由,对於再多来自四面八方对雪舟的非议,他都可以恍若无闻—— 
  「对上幕府是不简单但扳倒它却绝非不可能……在我手上总会诞生一位新的领袖,你相信吗?」 
  「值得吗?」 
  「你所谓的『值得』指的是我还是他?」雪舟对著镜子拿起木梳盘起了头发。 
  赤染契见那只修长纤细的指尖捞起颈下掉落的一绺乌黑发丝,他感到有点心猿意马。试著将视线别开那片魅惑诱人的皙白,却见他已经盘好了发,他赶紧取过揉乌帽让他戴上。「他?你指的是清原吗?」 
  「或许唷!」雪舟呵呵的笑了,彷佛他真说了啥笑话似的。「但将军这个位子不是每个人都坐得稳的!」 
  「雪舟,你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麽?」 
  「顺势而行。」 
  「你的『顺势而行』听起来好像得死很多人……」 
  「流血伤亡自是战争无可避免的代价……你想在这种兵燹四起,战祸丛生的乱世时代讲求仁义之道?那无非是纸上谈兵——动盪的大和需要的是霸权的镇压统一而不是一味软弱的隐忍退让!赤染啊!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眼前,你想想官声斐然的清原为何至今依然一事无成?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希望当政者是有德之君,但仁慈的前提是在统一之後——」 
  「这、这是没错……」但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吗?至少不要是你来当这时代推手—— 
  「雪舟——」他想开口劝他跟他隐蔽山林,但可能吗?震动的衣袖在鼻息间掠起一阵淡淡的白梅香,当他再度回过神时,雪舟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赤染,我们去见北条琉光——但看到他时请你不要惊讶,你只要记住我是雪舟就行了。」 
  玄关前端丽无双的少年微微噙起一笑,在那双苍冰色的眼底,他望见了一股豁然的决心—— 

雪狩《第二十五章?咫尺天涯》 
   

  正中央的席位仍空著,但两列席上却已是满满的将士。这之中雪舟识得的人不多,但他知道每一道锁紧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含带了深深的怨恨与敌意。跟在身边的赤染契替他抱屈,但他却视若无睹的凛然朝前走去。他早就习惯这种视线了,还怕扎身吗? 
  微微扬起的唇角,带起他的孤傲与自信,过於平静无波的神情,在众人眼中看来反倒成了种挑衅之举。 
  「平、平先生!您这是什麽意思?为什麽把他也领上大堂来啦?」 
  「平先生!您晓得这家伙手上沾了咱们多少兄弟的鲜血吗?」 
  「平先生!他可是武田那混帐麾下的大军师!我不拿他祭旗难以泄心头之恨!」 
  「住口。你们眼里还有主公的存在吗?雪舟是主公的客人,不得无礼!都给我退下去!」平子陵简洁的口吻散发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仪镇住了来自四方八方宛如洪水猛兽般的叫嚣声。雪舟以眼神表达了对他的感激,但至於赤染契,他的脸色可就真和善不到哪儿去了。也真是难为他了,今日若非有平子陵在旁照应著,依他的性格他恐怕早就发火了。 
  雪舟神色俨然尾随平子陵入席,在经过长长的列席之时,他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著他—— 
  「琉光君,您做什麽?」 
  小泽景树刻意压低了声音连忙拉住一旁蠢动的美少年,雪舟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美丽的琉光,受尽众人宠爱的琉光,那激动的黑眸意味著什麽?他疑惑,但却不想找到答案—— 
  「雅哥哥,我是琉光啊!」 
  细碎的声音连同哀怜的目光紧紧锁著他,只见雪舟不卑不亢朝他作揖一拜。 
  「北条公子,雪舟有礼了。」 
  「雅哥哥?您忘了我们小时候的事了吗?」北条琉光楞了楞,顾不及尚有旁人在场伸手便想拉他衣袖,不意他的满腔热情最後竟被冷漠挥开——就如同当初,他离家出走前的决绝—— 
  「北条公子,我想您认错人了。」 
  抬起眼,那双似曾相识的苍冰色眼眸,竟陌生得骇人——「怎麽可能……」彷佛初次见面般而打趣起自己激动表情的微笑,北条琉光难过的摇了摇头……尽管有著相同的容貌,但他不是他——他不是他熟悉的雅哥哥——但怎麽可能—— 
  「琉光君,你们认识?」平子陵执起扇柄愕然抵住下唇,却见北条琉光那双墨色美眸沮丧的低垂了下来,他听不见平子陵的问题,他只听见那熟悉得任人心痛的声音一再在耳边从容而残忍的响起: 
  「不,我想是北条公子认错人了。呵呵,雪舟哪有这种福份与高贵的北条家攀交呢?」 
  北条公子?令人失笑的客套称谓狠狠断绝了他深埋的思念,不过分别了数年,为何他的雅哥哥转眼竟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不是藤原昭雅……那雪舟……究竟又是谁呢? 

  宴会在清原良基姗姗来迟之後正式展开,列席者除了清一色的男性之外还多了位娇媚的姑娘。赤染偷偷告诉他那是清原良基的掌上明珠,清原绫姬。 
  他意外赤染契居然知道这号人物,也意外清原良基居然打破这个封建社会底下严明的性别界限。 
  整场宴会下来只听清原良基简短的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然而就在众人陷入一片默然的无声抗议之後,他似乎也不好再提些什麽。他不觉得受到白眼冷落,他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番局面,他只是万万没想到清原良基的魄力竟远远超出自己想像中的气弱—— 
  宴中,清原良基对琉光一番嘘寒问暖,但端看琉光回话的表情显然是心不在焉,他知道他不时将目光搁向自己这方向来,但是他只是假装视若无睹,静静吃著酒。 
  北条家为何会粗疏到派一个稚龄少年来到这烽火连天的战场?敢情是狂妄到目中无人特来示威?还是已经对琉光的能力备加肯定而准备再用这权力的枷锁强行套住这少年难得的无邪与单纯? 
  又是一个权力下的牺牲品吗?难道他用自己来印证这难堪的结果还不够吗?! 
  父亲啊!这是出自您的意思还是来自於那个高傲躲在金雕玉砌的屏风之後的女人的主张呢? 
  「父亲大人,您要留下他俩人吗?」清原绫姬坐在她父亲身边窃声问道。 
  「人不能放,但也舍不得杀。」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留他们住下来罗!」她兴高采烈的巧笑道。 
  清原良基微微抿起嘴角,「绫姬,大堂之上女儿家要端庄些!让你上堂已是我最大让步,你休让父亲动怒赶你出堂去!」 
  「知道了啦!」清原绫姬呐呐的缩了缩肩膀。这才安分的拿起木箸兴味盎然的品嚐起今晚陈列的佳肴。 
  「主公,琉光君此趟前来带来了不少京都美酒,是否要打开几甕让众将士助助兴呢?」 
  雪舟不懂小泽景树的殷勤是针对北条家还是琉光个人?但从他的眼神他感受得出琉光在这里其实是备受他照顾的。 
  「琉光君,清原在此多谢北条氏的美意。感谢您千金之躯还特地拨驾前来前线慰劳众将士们——」 
  「清原大人您言重了……您在此守护近畿门户,北条家才是不胜感激——」琉光举止得体的作揖示意,优雅的美貌在飘逸的橘红色火光下更是虚幻的不真实。 
  雪舟藉举杯的空档略略瞥了他一眼,琉光唇边牵起的笑意显然有些疲惫,他不知道他来到加贺至今算来已有几日……但他知道他显然对官场的应酬文化仍感到适应不良—— 
  再怎麽说都是自己的弟弟呀!他居然觉得有点不忍心…… 
  「雪舟?」轻声唤了唤身旁同样失神的人儿,他搞不懂雪舟究竟在玩啥把戏。明明曾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见了面却还装作素不相识……他方才望见北条琉光的眼神,显然是受委屈了。 
  「赤染,嚐嚐京都的水酿出来的酒吧!」苍冰色的美眸望著自己时多了点凄迷,赤染楞楞举起酒碟任雪舟斟满了酒。 
  乍才开封的美酒意外沁来一股扑鼻深沈的香味,未料一样的酒喝入两人口中却别有个中滋味。 
  雪舟缓缓闭上眼睛,感受滑入喉咙之後的甘冽香甜缓缓燃烧起腹中那怀念的灼热感与纠缠多年的苦涩—— 
  要说不想……其实都是骗人的…… 
  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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