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无缚鸡之力,下笔之时却若重有千钧,说话间,一行潇洒又不失苍劲的墨迹跃然纸端。
颜璟一直不悦绷紧的嘴角稍稍松了下来,微微扬起,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声杀猪一样的「颜璟」让他手一抖,一笔划到纸外。
「颜──璟!颜──璟!颜──璟!」
秦灿就重复不停地喊著这个名字。
你要是应了,就说明你还记著自己是已经出山的人,你要是不应……
哼哼哼!我就喊到你应为止!
先去好不容易沈静下来的情绪复又暴躁了起来,颜璟捏著笔的手抖了抖,额上青筋暴起,走到窗口边,透过窗缝,看到那家夥正在外头大叫大嚷著,还不肯罢休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吵得人头痛,於是怒道,「给我闭嘴,不准再叫了。」
秦灿张著嘴,下面那一声还没喊出了,被房里头凶巴巴地一吼,声音嘎然止在喉咙中。
愣了愣,闭上嘴,将搁在嘴边的手放了下来,不过没有离开。
颜璟正要离开窗边,蓦地外面一阵「啊啊啊啊」的大叫,把他再次吓了一跳。
这次秦灿没有再喊颜璟名字,而是扯著嗓子唱起了小曲。
「西边那噶有座山哟~山那噶两头连著天哟~一头是太阳哟~一头是月亮喂~」
这是阿斌阿丁他们在县衙做事的时候经常哼得一首歌,秦灿听多了也自然会来上那麽一两句,不过完全不著曲调,简直如魔音贯耳。
在前头校场上的兄弟们都诧异地看向後院那里,不甚疑惑,只能向阿大求教,「阿大哥,县太爷这是在整哪出?」
阿大淡淡一笑,「大人在哄咱们爷开心呢。」
众人人听闻,不由露出惊讶又佩服的表情,纷纷叹道,「不愧是从京城来的,懂得就是多……」
阿大对於他们给予的赞叹简直要笑出来了,「你们真该到县衙看一看,就知道大人这一招还不算什麽。」如果平时被追著打也算的话。
阿二嘴里咬著半个窝窝头,从房里头出来,走到阿大身旁,将嘴里的窝窝头拿下来,看著後院的方向,声音讷讷的,「我还以为大人这次沈得住气呢。」
「哪里?」阿大笑道,「你现在不住在县衙没看到……」然後压低了声音,「小元说,大人好几次眼睛愣愣地瞅著门边,嘴里念念叨叨著『那个折腾人的祖宗』,魂不守舍地把用过的洗脚水又拿来洗脸还浑然未觉。」
「噗!」阿二没忍住,抱著肚子笑了起来。
「太阳陪著阿哥哥哟耕作,月亮陪著阿妹妹哟织布──」
秦灿唱得正来劲,就听「吱嘎」一声,颜璟的房门开了,心里一乐,嘿,有戏!
但下一刻却是「哗啦」一声,一盆子水从里面泼出来,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
秦灿杵在那里傻愣了下才回魂。
「啊呸!」低头吐掉嘴里的水,用手抹了两下面门,秦灿深吸了两口气,又要接著来,「西边那噶有座……」
匡啷!
从半开的门里飞出一只铜水盆,直接盖在秦灿的脑袋上,接著那门也「砰」地一声给重新给关上了。
秦灿伸手把那个给他罩得严严实实的铜水盆给抬了起来,微微眯眼看向那扇门,肚子里那股牛一样的倔脾气给放出了栅栏。
嘿!
有理占著就可以不理人了是不是?
有理占著就可以随便耍脾气了是不是?
秦灿开始捋袖子,捋完袖子顶著个水盆满院子转悠,像是在找什麽,不一会儿,从院墙角那里找了块石头回来,还是站在颜璟的房门口。
「你越想一个人清静,老子就越不让你称心,有本事……有本事出来打我呀!」说著用手里的石头敲了下铜盆的盆底,「匡匡」有声,清脆震耳,有点像铙钹,於是秦灿这下更来劲了,一边敲著铜水盆,一边再又扯开嗓子唱开了。
「西边那噶有座山哟,山那噶两头连著天哟,一头是太阳哟,一头是月亮喂──」
在前面校场的众人开始受不了地捂著耳朵四散逃开了。
秦灿一连唱了两回,都没见那门打开来,不由奇怪,怎麽?这会儿没反应了?
刚这样想的时候,就见眼前有什麽一亮,下意识地拿起手里的铜盆往面门前面一挡,就听「当」的一声响,秦灿端著铜盆的两只手开始发抖了,只因一把长刀刺穿水盆,不过幸而被水盆卡住,那刀尖就停在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
秦灿狠狠将铜水盆往地上一丢,看见那刀是直接破开闭紧的房门飞出来的,在那门上也留著一个不小的窟窿。
秦灿小心翼翼地挨过去,正要将脸贴上那个窟窿往里看时,耳边蓦地传来一丝异动,连忙闪开,这次飞出来的是青犊刀的刀鞘,直直飞出去,插在院里一棵树上,那树摇了摇,枝叶纷纷发出抗议的「沙沙」声。
秦灿提著自己的衣襬跑了过去,将地上重得要死的青犊刀给捡了起来,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插在树身上的刀鞘给拔了下来,将刀归鞘後,抱著刀想了想,然後朝著屋里道,「此物太危险,暂且没收!」
在听到房里传来不知什麽被折断的「喀嚓」声响後,秦灿掩住嘴偷偷地乐,他都能想象出来颜璟此际脸上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表情。
虞老大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山寨众人捂著耳朵四处逃窜,便立地一声吼,「这是做什麽?乱糟糟的,逃难都不该是这样子的!」
说完,不由皱眉,因为後院那边传来的敲敲打打外加杀猪一样的歌声,实在是件很折磨人耳朵的事情。
见众人都用著无辜的表情望著自己这边,虞老大迈开步子朝後院走去,走到後院的时候,正好看到青犊刀从屋里飞出来、刺穿秦灿手里那个铜盆的画面。
虽然不知道在山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把自己三弟给气了回来,但多少清楚可能是和秦兄弟有关系。
本来护弟心切的他早该杀去青花镇上把秦灿拖出来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不要忘记当初是怎麽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家老三,要让他受一丁点委屈,就立马拆了他那身骨头。
不过,事情不问清楚,又不好兴师动众,杀人放火也总要给个理由才对。於是旁敲侧击想从老三这里打听发生了什麽事,却只是挨了个冷眼,被回道「什麽事都没有,想回来就回来了」!
虞老大躲在墙角边上看著秦灿在那里闹腾,不一刻,万老二也走过来和他一起看。
秦灿收了颜璟的青犊刀後,任他在外面说什麽话激将,里面都没个响应,接著一眨眼,秦灿也没了人影。虞老大和万老二就想,可能是连他也放弃了的时候,秦灿「哼吱哼吱」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长梯子。
虞老大和万老二两人互看了一眼,不知道秦灿这次要做什麽。
就见他将梯子架好,动作笨拙地爬到颜璟那房的屋顶上,然後扒开屋顶上的瓦片,弄出个洞,接著将梯子收起来,又顺著屋顶上的洞放下去。
一切做好,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将衣襬束进腰带里,就沿著梯子爬了下去。
虞老大和万老二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个世上敢在他们老三脑袋上面做这种事情的,估计也就这个不知道该说他是胆大包天还是傻不愣登的县太爷了。
秦灿顺著梯子爬下去後没多久,就听到颜璟的房里传来「哎呀」、「哎哟」地惨叫,惨叫声停了後,颜璟那间的房门打开,秦灿秦大人抱著脑袋被人一脚踹了出来,在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半天没爬起来。
颜璟走出来,直接从他身上踩过,一脚下去,秦灿「哎呀」一声,颜璟拿回青犊刀,转身回房里,还是从秦灿身上踩过,一脚又换来秦灿一声「哎呀」,接著秦灿就像一滩烂泥那样趴在颜璟房门前的地上哼哼,估计接下来三五天的都要消停了。
「哎,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老三虽然一副不愿理秦兄弟的样子,但我怎麽觉得……老三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万老二问道。
虞老大想了想,点头,「确实有点……」
於是万老二叹道,「秦兄弟不愧是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哄人的法子也多,说不定还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这一说,虞老大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
很久没这麽闹腾了,秦灿觉得自己下半辈子的精力都给一起赔上了,又是水盆又是刀子,又是爬屋顶又是人肉垫子,不过好在让秦灿感到比较欣慰的是,颜璟下手的时候还是保留了不少力道的。
躺在榻上翻了个身,背部传来的酸疼让秦灿「嘶嘶」出声。
好吧……稍微重了几分,不过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还是很留情的了。
秦灿也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浑身酸痛得睡不著,秦灿决定起来去放一下水。
青花镇上的县衙虽然一开始破破烂烂的,但好歹收拾收拾、修整修整,住起来也算舒适,但是山寨这里就差多了,尤其体现在这个茅房上,四面透风不说,还味道难闻,後头就是後山,晚上过来别提有多阴森。
秦灿皱著鼻子解开裤带,嘴里还不忘哼哼著白天那个山歌。
哼著哼著,就听见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多了一个,秦灿侧首看去,隔著板子,虞老大也正好看过来。
「嘿嘿嘿,秦兄弟解手呢。」
秦灿奇怪了,不解手跑这儿来干嘛?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於是也「嘿嘿嘿」的一笑。
然後虞老大又是「嘿嘿嘿」的笑了回来,还一直看著他这边,虽然有一块板隔著,但秦灿被他这麽看著,还是浑身上下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心翼翼将自己兄弟给收了回去,秦灿系好裤带,转身出来,那边虞老大也急急忙忙出来跟著他,「秦兄弟这麽晚还不睡?」
秦灿就觉得今天的虞老大怎麽这麽奇怪?转念一想,不会是白天盯梢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吧?
不会,如果要发现的话,依著他的性格,应该是当场把自己揪住了质问自己,而自己下午一直在跟颜璟闹腾,颜璟根本没机会和虞老大说自己盯梢的事情。
走了没几步,又听虞老大道,「秦兄弟要是睡不著,就陪陪我老虞。」
秦灿一脚没踩稳,差点摔在地上,心里叫了一声「娘咧」,不是因为差点摔了,而是被虞老大这句话给吓的。
好不容易站稳,秦灿借著房檐下的灯笼光亮,凑近了虞老大仔细看,「大当家,你晚上没有吃坏东西吧?说一句得罪的话,我怎麽觉得你……怪怪的。」
「啊哈哈哈!」虞老大心虚大笑了起来,抬手一拍秦灿肩膀,「不愧是秦兄弟,果然瞒不过你……哎,秦兄弟?」虞老大四下转了一圈,「秦兄弟,你跑哪去了?」
秦灿惨兮兮的声音从下面传过来,「我……在地上……」麻烦下次动手的时候提醒一声,自己好做个准备,不然这麽一下子上来,总有一天要归西的。
虞老大笑著将秦灿从地上拎起来,还很好意的帮他拍掉身上灰尘,「就说让你跟我学一套五禽拳,才不会身子这麽弱,走走路都能摔在地上。」
秦灿像躲虱子那样左躲右闪地躲避虞老大的手,「不、不用了,只是天太暗我没看清楚脚下……」然後抬起头,一副求饶的表情,「大当家,你真要我……陪你?」不管陪他做什麽都觉得不是好事情。
虞老大将秦灿肩膀一揽,不容分说拽著他就往自己房间那边去,「哈哈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