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花如急了,不管不顾的大声叫嚷:“顾大哥是好人,他会很多东西,他懂知识!”
“哼,知识?”赵松怒极反笑:“懂知识有个屁用啊!知识是什么?能当饭吃?能当衣服穿?还是说,它能帮你提水?!”
赵松指着花如脚边的水桶,冷冷的笑着。
花如沉默了,他无话可说。阳光里,赵松的笑有着说不出的刺眼,但是他却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也许,顾大哥可以反驳,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没人会听,也没人相信。
花如,第一次,有了悲凉的心境。
照例的夜间功课,顾哲微微蹙眉的看着心不在焉的趴在桌上的花如,转了转眼眸,低声问道:“小如,怎么了?”
花如略显尴尬的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犹豫片刻开口了:“顾大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顾哲好整以暇的微笑着,目光落在花如脸上专注而认真。
“顾大哥,你一直教我知识,可是那些知识究竟有什么用呢?”
顾哲略微怔了怔,没想到小家伙这么快就想到了学习中最关键的问题。合上书本,斟酌着开口了:“在英吉利,有个伟大的科学家说过一句话:‘知识就是力量。’”
花如眨眨眼,满眼疑惑。
“不明白?”顾哲又是一笑:“咱们国家经历了八年的抗日战争,又经过三年的内战才得到解放。在打仗的时候,有枪,有子弹还有坦克车等等,这些东西都需要知识做基础,没有知识,也就不会有我们的胜利。”
一通长篇大论,只听得花如脑袋发懵眼发晕:“顾大哥,你说的这些跟我们有什么用呢?知识,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
顾哲顿住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东西实在离小如的生活太远了,叹一口,揉了揉花如的脑袋,温和笑笑:“给我几天时间,我给你证明知识能带给你什么。”
咦?花如慢慢睁大的眼眸里印出顾哲自信满满的神情。
三天后的清晨,晨雾未散,朝阳初升,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喳喳叫着四处觅食。
花如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踢踢踏踏的出了房门,没想到院子里已经有个人起的更早。待看清这个人之后,惊讶道:“顾大哥?”
顾哲蹲在水井边,听到声响没有停下手里的东西,只撇过头看他:“小如,起来了。”
“嗯。”花如一路小跑的到了顾哲跟前,看到他手里摆弄的几根竹筒,疑惑道:“顾大哥,你在做什么?”
顾哲笑笑,把手上最后一根竹筒销紧,然后拍拍手站起来:“来,试试。”
“啊?”花如惊诧的看搭在天井上方的小东西,那是一个像玻璃球的东西,前后都连接着空心的竹竿,水井下面的竹竿直接通到水里,而露在外面的竹筒稍短,是由两截竹筒销在一起,最下面的竹筒下端有一根木条横插进竹筒堵住了竹筒口。
“怎么做?”花如看了半天也没看懂,顾哲微笑着蹲下来,手轻轻的拨动那横插的木条,等了一会儿,细细的水柱便从竹筒里流了出来。
花如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魔术一样。惊喜的抬眼看顾哲,无比亢奋的抓着他的手:“顾大哥,怎么会这样?”
顾哲心情很好,慢慢的推回木条,伸手拍了拍上方那个的透明的球体:“这是物理知识,利用大气压力和水压力之间的气压差,把水井里的水压进了水管。而这个球,就是模拟的一小段空气压,这就完成了整个的过程。”
虽然听不懂,但是花如能听出来顾哲话里透露出来的深意,那就是“知识”。
“不过,虽然原理是这样,但是材料有限,只能做一个简易的抽水机了。”顾哲摸摸嘴角,遗憾却又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用了三天时间做出来的小手工。
“好厉害啊!”花如词语贫乏的小脑袋里只能用这几个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然后,转过身,兴致昂扬的把玩着整个小玩意儿,来来回回的抽动木条,满脸的喜悦和兴奋。
顾哲抱着手靠在一旁,嘴角噙着笑,看着童心大起的花如。雾气散开了,初升的朝阳零落在少年喜悦的眉眼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于是,在那个弥漫着清新空气的早晨,顾哲永远记得,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而这个感觉,是来自眼前这个青涩的少年。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而过,掠过顾哲热切却又遗憾的眼神。
如果可以留在这里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顾哲被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住了,但是下一瞬,便自嘲的扬了扬嘴角,顾哲,你怎么能甘心留在这里一辈子?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追求到哪里去了?你注定要走的,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可是,这个少年怎么办?小如,我该拿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完~~
本来纠结着要不要简略的将这四十年前发生的陈年旧事一笔带过,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想把自己的人物写得丰满点,所以大概还有一章,小如和顾哲的故事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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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物理知识完全还给老师的某猫爬过~~~如果错了,请一定告诉我~~丢脸啊~~
33
33、第十三章 花坟(十三) 。。。
还没等顾哲理清楚自己对花如到底怀着怎样的情感,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更需要自己作出抉择。
顾哲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拧起的眉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急躁。一会儿是在学校那会儿的风光无限,一会儿是回国后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会儿是花如清秀的笑颜,再翻个身,又是陈鹏飞给自己说得事儿。走马灯似的乱糟糟的在脑海里的时隐时现,翻来覆去之后终究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披了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就算再怎么不甘愿,顾哲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受过城镇喧嚣嘈杂污染的小村庄干净的毫无瑕疵。绛紫的天幕上,星星点点璀璨夺目的点缀着一览无余的天际,清晰辽阔的心旷神怡,这些都是无法在英吉利看得到的。
顾哲坐在门槛边,仰着头尽情饱览星空,蓬勃的激情在此刻慢慢消散,他有了一丝恐慌,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来到这里不过数月,竟然一点点的打磨掉了自己坚守了许久的理想和抱负!
重重的叹口气,垂下头,陈鹏飞的话还在耳边:“顾哲,你说得事儿有信儿了,我爸的一个朋友能带你出国,去英吉利。”
自己一直盼望的事情终于可以实现了,可却没有意料中的兴奋。顾哲盯着自己的手掌,借着星光隐约能见手中薄薄的茧。总觉得差了一些什么,是的,差了点什么。
“顾大哥?”怯怯而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哲陡然握紧了手掌,心脏在这一刻停顿半秒,再然后便是如擂鼓震动。
花如奇怪的看看顾哲,歪着头想了想,拖着脚慢慢的走过去,在顾哲身旁坐下,偏着头看他:“睡不着吗?”
顾哲笑笑,伸手摸摸花如的头发,能看到眼前的男孩儿眼眸里落入了星光,同样干净而纯粹。
“小如,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花如一愣,继而展颜,表情生动而兴奋:“有啊,我喜欢我爹,喜欢赵松哥哥,喜欢……唔。”
未完的话陡然间落入了温软的唇瓣,淡淡的男性气息在鼻尖划过,蜻蜓点水般一沾即走。
仲夏的夜,褪去了湿热,留下干爽的风,轻轻的拂过柔软的面颊,短暂的温热还留在唇上,渐渐消散。
小小的院落里,细小的虫鸣,此起彼伏,为即将到来的炎夏做准备。
花如觉得自己的脑袋空了,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是保持着嘴唇微张的样子呆呆的看着顾哲,手心里密密的冒出好多汗,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哲对于自己如同恶作剧一般的吻很满意,因为他看到了少年羞红的脸庞,美丽不可方物。
“我说的是……这样的喜欢,”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中有了难以言说的暧昧:“小如,我喜欢你。”
“嗡!”耳朵里突然像炸开了一道闷雷,劈里啪啦乱响。手撑着地向后挪了挪,低声惊呼:“我,我,我……男的!”
顾哲敛了笑容,花如的脸上没有了灿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毛骨悚然的恐惧和慌乱。
“我知道你是男的,小如,但是我还是……”
“别说了,别说了!”花如惊叫着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满目扭曲的恐慌。
顾哲心慌了,想要去抓他:“小如,听我说,……”
“不,不,别碰我……”
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跌跌撞撞的进了屋,最后关上门,隔绝了一切的视线。
顾哲失神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道门的方向,刚才的欣喜顿时化作满满的苦涩,还是……不行吗?小如。
接下来的几天,是顾哲最难熬的日子,即使是他刚接到要下乡做知青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
花如很明显是在躲着他,白天自己还没出门,小如就已经离开了,晚上,等自己收工了,他还没回来。
夜深了,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定,顾哲涩然的看着桌上摊开的课本,溢出一丝苦笑。小如,就算你真的已经讨厌我了,也让我说声对不起吧。
正想着,大门响了。顾哲一怔赶紧奔了出来,终于见到他了。
花如一见顾哲,神情突然变得奇怪,躲闪着顾哲的目光,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小如,等等。我有话给你说。”
顾哲终究慢了一步,赶上去时,花如已经抢先一步关上了门。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顾哲苦笑,在门外低声哀求:“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门内突然静了下来,沉寂而压抑。
“我,我累了,想睡了。”
等待了那么久,却只等到这样一句话,顾哲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和哀伤。
“小如,……”
“咕咕,咕咕咕,……”院子外忽然传来鸟叫,顾哲顿了顿,那是陈鹏飞和自己约定的暗号。疑惑皱眉,这么晚了,鹏飞有什么事吗?
正是走神之间,门内的光线忽然熄灭了,再无动静。
顾哲无奈的放下手,深深的看一眼房门,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院子。
“老顾,顾哲!”栅栏外,陈鹏飞矮着身子用力挥手:“这边,这边。”
顾哲皱着眉看看四周快步过去,拉过陈鹏飞低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陈鹏飞神神秘秘的小心瞅瞅四下,凑过去道:“不是你说一有信儿就给你说嘛。”
顾哲眼神一亮,终于有了些许热切:“真的?你有信儿了?”
“对!”陈鹏飞重重的点头,手一撑坐到栅栏上:“我爸那朋友来信了,说是下个月十号,在陈家塘口三岔路边上,他们来接你。”
“可靠吗?”顾哲虽然信得过陈鹏飞,但是这么大事情,一旦泄露出去,那就是可大可小。万一套上个“叛国叛逃”的罪名,可就真毁了。
陈鹏飞咬着草根子,嘟囔道:“放心,绝对可靠!”
“这是我爸一哥们儿,两个人一起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是过命的交情!”
听陈鹏飞这么说,顾哲安心了一些,想了想又问:“鹏飞,能不能再帮我要个名额?”
“干嘛?”陈鹏飞瞪着眼睛看他。
顾哲眼神黯了黯,朝身后的小屋扬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