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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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顾-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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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之时,他燃了烛火,褪下外袍便要上榻睡觉,怎料门忽被推开,他诧异之下猛然转脸望去,原不过是荀华。他有些微微的怔,看着眼前之人,竟是有了几分惧意。
  “空儿。”荀华唤道。
  “师父。”临空立于原地,不上前亦不后退,只隐隐嗅到血腥味。
  烛火摇曳,将二人身影映于窗纸,荀华眸子血红,一袭墨蓝衣血迹斑斑,便是连手亦沾满了鲜血。临空此时确实惧怕,他又怎会想到自己的师父,自己昔日所爱之人而今竟会成了魔。
  他不由想起前些时日,云鹤曾说,若果荀华不死便是自己死。
  可……
  可他又怎能亲手要了荀华的性命,他又怎能亲眼看着荀华死去。这两般纠结,倒不如要了自己的性命。
  “你过来。”荀华笑道,只是此刻笑容再无昔日那般温柔,此刻只笑得阴冷,只让临空心下生了几分寒意,他垂眸立于原地思量半晌,终是缓步上前,随后跪落于地,抬起脑袋对上荀华的眸子。
  “你说说,这天下人为何皆惧怕于我?”
  临空磕了头,只答道:“徒儿不知。”
  荀华闻言,眉梢轻挑,以足将他下颔抬起,看到他眸中一片悲伤时,荀华禁不住一愣,不过半晌,他终是回神,而后轻抚着临空墨发道:“我倒真的想你聪明些……”若果那般,无了自己,临空便也可嘿嘿活于世上,亦不让自己如此担忧。
  “你……”临空怔了怔,他当真看不清荀华,临空嘴唇微张,此刻亦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荀华一脸和善笑容正自看着自己,抚着自己墨发的手越发温柔起来。
  他又怎狠下心要了他性命呢……
  临空微微一笑随后阖上眸子,脑袋枕于荀华大腿,往后之事亦只得顺其自然各安天命。
  再见云鹤时已是寒冬,彼日鹅雪飞冬梅盛,他正坐于院中于宣纸之上轻描轻画着,云鹤此刻亦算神仙下凡,但见他脚下正踩一朵云彩而来,一脸春风正如昔日那般。玉槿端茶而来时不免瞧见云鹤,小丫头吓得不轻,口中大呼一声,双脚一错便就跌落地去。
  “玉槿?”临空未及得反应,见玉槿如此反应也不由疑惑,将画笔搁下,赶忙上前将人扶起,为她拍去衣裳上的灰尘。
  玉槿歪着脑袋打量云鹤,云鹤气傲得很,怎么也不愿与玉槿对视,他收了祥云,一拂袖便就落下地来,他拍拍临空的肩,意料之中瞧见临空轻颤一下,他禁不住笑意,只暗想小妖怪依是这般胆小。
  临空见是云鹤,不禁莞尔作揖,随后便是问候一番,早将先前云鹤打他那下忘得一干二净,二人坐于院中,玉槿为二人又热了壶香茗,随后说是去厨房端些甜食过来。临空又执起画笔,无心随意画着,只平静地听着云鹤言语——
  “若你狠不下心,便让我为你杀了他。”
  临空落下的画笔顿了顿,随后再次沾墨,只当作不曾听到,云鹤望他一笔一笔细细画着不禁又道:“小妖怪,他不死便是你死,我……我只想你好好的。”
  “玉帝说三日为期,你……且好自为之。”他本要离去,恍然听到那人一声轻唤,他便立时止步。
  临空冷哼一声,但见他轻挽衣袖,画笔沾墨,往纸上随意画去:“你回去便与玉帝老儿说,我临空意已决,不杀便不杀,他奈我何?”口气甚为张狂。
  此时画上树木成形,他便将画笔随意一扔,起身奋袖离去。
  今夜难得再与荀华见上一面,他竟是执着临空所画的幅幅画作说要都撕毁去,临空一脸平静任他将自己昔日与现下所画的画作皆是撕成碎片,碎片满天飞舞,伴着雪飞伴着风吹,竟别有一番景致。
  “临空,你本就不该与我相识,更不该爱上我!”他眸子清明,却是一片悲伤泛着泪,他狠狠掐住临空脖颈,看他脸色渐渐青紫,他却连一声求饶也不肯说出。
  “我本就该孤独一世……”荀华喃喃,掐着临空脖颈的手缓缓松了力道。
  不知何时身后那点点淡红的冬梅亦伴风吹落下,冬梅落至皑皑白雪之上,此时荀华忽将临空放开,只看他踉跄几步便就跌落下去,临空抚着喉间一阵咳嗽。
  “我多想你恨我……”荀华眸中恍然流出清泪,他阖上眸子,只愿自己醉上一场,那便什么忧愁也不记于心里。
  良久睁眼,只听他似是以淡漠口气道:“你杀了我吧。”荀华自袖中执出那一柄折扇还与临空,而后跪落地去,脑袋微昂,喉结显出。
  临空举起衣袖,抹了一把眼睛道:“不要。”
  “若你还认我是你师父,便杀了我。”
  临空双眼泛红,执着折扇的指泛白,他轻咬下唇,折扇迟迟不愿送去荀华的咽喉处。良久,他恍然将折扇扔于一旁,将外袍褪下只余中衣,他小心地亲了亲荀华的唇,而后倾入荀华怀中。
  “许我最后一次。”临空唇角微翘,笑意苦涩。
  一夜□□。
  于清晨初醒,他看着昨夜落尽冬梅的枝桠只莞尔暗想——
  荀华,你的罪孽,由我来负。

  第二十六章

  三日之后,云鹤仙君得令下凡,与临空相见之时,临空正自作画,玉槿伺候于旁时而端去茶水点心,他看着他有些不忍,只是天规不可逆,他终是对临空使了仙人捆,本想就此将他带上天庭,怎知玉槿那小丫头一口咬上云鹤的手,力道极大,云鹤不由得将人放开。
  临空一脸平静,惟有青丝微乱,玉槿瘦弱的身子将临空护于身后,小丫头一脸倔强,如何也不让云鹤将临空带上天去。云鹤嫌她烦极,轻轻拂袖,将玉槿奋去半丈之外,随后再动弹不得。
  “临空,别来无恙。”
  “嗯。”
  两人无言,一阵沉寂。
  良久,临空开口轻道:“案上的那幅画,是送与你的。”
  云鹤闻言,而后一怔,幽绿的眸子带上了几分诧异,他行去那案几前执起案上的画作细细打量,画中有一块巨石,巨石旁正坐有一人,那人着玄色衣袍墨发轻束,唇角微翘似是莞尔一笑,他自是认得这人便是自己。
  “你……”云鹤抬首看向临空,余下的话硬生生哽在喉间不得说出。
  “这五百年来幸而有你。”临空一笑,笑如春风。
  那日,他终还是将临空带去天庭,他立于旁处,看着临空跪于玉阶之下,他身旁的神仙脸上神色或是讥讽或是怜悯,今次,竟是连观世音菩萨也来了,两个童子护着菩萨而来,两个童子一脸气傲,见了玉帝也不曾行礼。
  临空跪于那儿,垂着眸子低着脑袋,一袭红衣无了昔日的红艳,他跪了许久,只跪的双膝麻痛,冷汗自额上缓缓流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了那玉帝老儿言语——
  “荀华此妖魔不除,定会为人间留了祸根,我曾限你三日为期除了荀华此等魔头……”怎料话未说完,天宫恍然一震,有天兵急报只说荀华要玉帝将人放了,若不然便将这天翻了。
  玉帝轻蔑一笑,负手缓步落下玉阶,只命人将临空带去牢内,菩萨不语看着临空毫无惧意地随着那几名天兵行着,她对此事也不过略知一二,她不懂这修为不高的妖怪为何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荀华受到半分伤害。
  “去,将人给我带来。”菩萨向着身旁一个童子命道。
  童子颔首,而后快步行去与那些天兵言语,天兵在闻言之时亦是犹豫,天兵看向玉帝,玉帝也并无恼意,只无奈颔首应承。临空听闻菩萨要见自己,他不禁诧异,他悄然歪着脑袋看向菩萨,而后四目相对,便见菩萨向着自己一笑,笑意温和。
  “菩萨。”临空身上的仙人捆未解,他此时只觉万分难受,他不过轻轻一唤,菩萨便知他心意,轻吹仙气,身上的仙人捆立时散开。
  天宫又是一震,各路神仙早已摆好阵型,菩萨此时一指轻点上临空的眉心,临空微微一怔,只听菩萨柔声道:“我有一个法子,可让你们二人相安无事。”
  此言一出,临空立时下跪叩首:“望菩萨赐教。”
  “妖魔无转世轮回,现下我许你一个来世,在你跃下转世台之前,我允你与他再见上一面。”
  “那……他呢?”
  菩萨命了身旁两个童子将他搀起,莲座缓行云雾缭绕,两个童子搀着他随着菩萨行着,步出南天门,早见神仙天兵各摆阵型,临空瞧不见荀华,他微带不安的眸子看向菩萨,得来的便是菩萨和善笑容。
  神仙天兵见了菩萨,赶忙各分二路,只留下道与菩萨前行,荀华左手执剑,唇角正缓缓流下血丝,一双眸子血红疲惫,青丝凌乱形容憔悴,在他看见临空之时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荀华,若你善事做足万件,以此来弥补你的罪孽,我便可让你成仙。”
  荀华闻言,而后诧异,他上下打量了菩萨一番,不知此话真假,纵使心下犹豫万分,可她所说的,也是自己一直所愿,长剑恍然离手,但闻一声清脆落地声,双膝不由跪下,青丝垂下脸颊,清泪流出,心下再无怨恨。
  神仙天兵菩萨不知何时离去,临空将荀华扶起,为他拍去衣裳灰尘,为他将垂至颊边的青丝绾于耳后,临空唇角微翘笑意春风温和。
  “师父,这柄折扇日后便是你的了,你曾问我,这扇上的字是何人所题的,这字不为别人,便是你为我题的。”他将折扇展开,扇上依是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还有许多事,怕是你忘了,我还未忘。”临空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半晌,续道,“你说红色好看,我便日日穿着这身红衣,即使被人笑话,只要你喜欢,我又何妨?”
  “可最为好笑的是,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是吗?我于你而言,不过可有可无,是吗?”
  荀华垂眸,不答不语。
  “菩萨说许我一个来世。”口气平淡,再无不舍。
  荀华闻言,立时抬眸,看着临空神色平静,只握着那柄折扇轻抚着扇上的字。他不知此时该要说什么,若是临空觉这般便是他的归宿,他也不可阻之,或许最终落到如此,于二人而言,也算上不错。
  转世台前,临空望着台下众多魂魄,有冤魂有孤魂,统统只待来生,有的只待来生再与那人相见,有的只待来生求来富贵日子,他不知他来生盼的是什么日子,可终究比现下好上不少,起码……他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空儿——”那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他不愿回首,只怕自己再放不下。
  临空阖上眸子,心里再无他想,但见一道红影跃下转世台,荀华追上已然不见人影,他只伸了一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他只望着台下,神色痛苦悲伤。
  “不——”他泪如雨下,眼前之景模糊一片。
  “你回来……空儿……”
  若是自己早些记起来,那该多好,若果那日,他不曾闹上天宫,那该多好……
  他此刻只能望着转世台台下呆怔出神,脸上泪痕未干,那人留下的,惟有这柄折扇。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笑若春风,此生再不能忘。

  结局

  康兴皇帝安居王位,天下大局方是安定下来,于荣安二十七年改国号为康兴元年。
  在扬州一处茶馆内,有说书人正讲前朝往事,说书人正穿一袭红衣,但见他举起衣袖处绣有云纹煞是好看,可若抬眼往他脸上瞧去,便可得见说书人左脸有一块蜿蜒至脖颈的红疤。
  他已在此处说书许久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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