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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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斋夜话-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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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看着他笑,眼角含着讥诮。袁玉林头一次面对美人红了脸,掩饰一般去取了桌上的酒杯,递给她一个自己拿一个。女孩儿喝酒是怎样的他倒还真没有仔细探究过,可总不会这样豪爽的罢?一仰脖子就下去了,他这个做夫君的还没动,谁家的合卺酒是这么个喝法?
  袁玉林赶紧也喝了酒,坐在娘子身边一时手足无措。愣了许久才缓缓说起为她画像的事,拿过小像一看,新娘子也愣了。袁玉林微带得意道:“如何,还像罢?”
  新娘子看着他淳厚的脸庞,还有温和的眉眼,忽的心头一跳,把画像塞回袁玉林怀里,冷冷道:“哪里是我。”
  这是袁玉林头一次听见她说话,觉得不对,皱眉道:“娘子,你喉咙不舒服么,怎么这样哑?”其实也不是哑,不过不像女子那般清脆罢了。
  新娘一笑,眉宇间瞬间生动起来,她摘了凤冠拉开衣襟,笑道:“春宵苦短,夫君还在磨蹭什么?”
  袁玉林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闹了个大红脸,左看看右看看。新娘拉过他的手放进自己怀里,袁玉林紧张的手都抖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睁大了眼睛,这个新娘子胸口平平的,那肌理,显然是个男子!
  那人看他惊呆的样子,更是笑得灿烂,道:“怎么,夫君看奴家,都看傻了么?”
  袁玉林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是……”
  那人看他口齿都不利索了,代他说道:“是男的。”
  袁玉林脑中轰隆作响,他讨了个男媳妇儿!
  那男子趁他呆愣,去面盆处洗落了脂粉,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来,仍是美人,只不过能看出是个漂亮的男子,比起元源缘跟元渊远也是不差的。那人走来,轻轻推推他,笑道:“你娶了我,媳妇该做什么我也是能做的。还是,夫君不能?”
  一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话若是还沉默,就不是一个男人了。袁玉林猛地抬头,道:“我怎么不……”却看见那人带着讥诮与不屑的眼角,声音就低了下去,咬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嗤笑:“都说袁二小子很有些头脑,我看未必,这还看不出来?分明就是图你的聘礼,又不想真出个女儿。我爹一直想生个女儿骗些酒钱,偏偏兄弟们是一个一个生,自己一个都没有,只好叫我这个儿子出马了。”
  袁玉林呆呆的啊一声,满眼的不信,还有这样当爹的?
  那人眉头一抬,舒舒服服的在床头靠下,道:“不信?去问问章家岸的章大同,李巷的李阿正,他们讨的媳妇都去哪儿了?还有西北有无城也有个冤大头,哼。”
  袁玉林也是听说过的,章大同跟李阿正不声不响的成了亲,没多久媳妇都暴病死了,就是邻居都没看见这个媳妇长什么样,原来是……
  “明白了?明白了就去准备棺材,想别那么难看的,就多等几个月。我会做个媳妇的本分,不会露马脚的。”
  袁玉林垂着脸不说话,心头空荡荡的。这个妻子,他是盼了好久的,比元源缘还喜欢,没见面之前就放在心底了,现在居然是这样,叫他情何以堪?门外还是闹哄哄的,有人正打算闹洞房,更显得他这个新郎官当得多憋屈。
  外头有人高叫:“玉林!我们要进来啦!”是好友林月归的声音,早晓得这小子性子最淘气,都跟家人说了一定要拦住的。话音才落就听到门吱嘎响,想起男新娘还是素面,若是看到可怎么好?拿起盖头就往他头上罩,才遮严实门就开了。
  林月归拎着酒壶进来,后边还跟着还几个亲眷,看见新娘红盖头还未挑起,都笑话袁玉林手脚慢,起着哄要他当着大伙的面挑。袁玉林心里着急,又向来不是伶俐人,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大伙等不及了,将林月归拥上来要他代替这没用的新郎官掀盖头,急得袁玉林拉着他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月归嘿嘿一笑:“这盖头么,当然要新郎亲自挑开的,小弟怎么也不好代劳,你看这么多人都等着看嫂子的花容月貌,还不快点儿?要是真叫人等不及了替你挑,你可就要哭喽。”
  袁玉林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想哭,回过身摸上盖头的边儿却不敢掀开,听见那人小声道:“你掀罢,没事。”
  袁玉林一咬牙,手一掀,看见那人低着头,凤冠低低的,影子将脸挡了大半。又有人叫要新娘子抬头,那人却往后缩了缩,闹洞房的叫得越响他就缩得越紧,肩膀微微颤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林月归是玩疯了,竟然过来拉,手还没碰到他,那人就低呼一声扑进袁玉林怀里,抖着肩膀小声啜泣。
  林月归知道自己玩过头了,不好意思的退回去,不住的道歉。大伙儿这才想起来这个新娘子怕见人,场面才办得这么小,心里也不好意思,再不敢闹,乖乖的都出去了。
  那人这才从袁玉林怀里出来,脸上还是带着轻蔑的浅笑,哪里有哭过的痕迹。
  袁玉林看看自己空空的双臂,明知他只是做戏,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袁玉林究竟还是在板凳上凑合了一夜,那人说他可以给他当媳妇,袁玉林知道什么意思,偏偏就跟他装傻,一个人和衣睡在长凳上,一身红红的吉服倒像是在笑话他。
  新婚之后袁玉林反而不恋家了,鱼塘子一去就是一整天,精神也不好。那人在家倒是自在,喝喝茶看看书,还叫袁玉林买了张琴来给他消遣。兴致来了就到袁玉林的书斋里瞎折腾,废了许多纸墨,也没看出来他究竟画的什么。
  明明就是那人有错,偏偏是袁玉林怕他。好容易捱过两个月,那人催他,可以买办棺材了。这几日那人正装病,脸上涂得白白黄黄,躺在床上不睁眼,丫鬟端来的吃食也不怎么动,就喝些粥。饿得紧了,人就真的憔悴起来,不装也像个病人了。
  袁玉林却心疼了,晚上偷偷拿来点心给他,却被他推开。袁玉林犹豫好久,才问道:“你……一定要走么?就住下来,不好么?”
  那人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把脸转向床里,淡淡的说:“不好。”
  袁玉林心里一疼,直皱眉。虽然这个人骗了他,他却还是不禁心动,一半是那张跟他画作一模一样的脸,一半,也是真被这个男子吸引。这人明明就做着天理不容的事,可偏偏就能有这样一双总是暗含讥讽的干净眼眸,这样自在态度,叫袁玉林莫名的就移不开眼睛。
  袁玉林一直是背负着父母族人期望长大的,从来乖顺,可就是这个人,即使有违人伦他也不想放开。
  喜欢上一个欺骗自己的人,袁玉林也真是个傻子。
  




39

39、画中人 三 。。。 
 
 
  “怎么不好?我好好待你,总比一个一个的去骗人好,不是么?”袁玉林轻声道。
  “哼,既然知道我骗人,你干什么还要留我?”那人笑着转过脸,“在这里我是过的不坏,可是我爹拿不到钱呀。他还盼着我回去多骗几个冤大头,给他攒一笔养老钱呢。”
  “这个……丈人的养老,我一样可以负责……”
  “你?几亩鱼塘能出多少银子,能给多少?”那人坐起来,闲闲的卷着头发,笑道,“我还有三个不成器的哥哥呢,侄子也有好几个,你都能养?还是省省罢,我可不愿意在这里长住,不是鱼腥味儿就是水腥味儿。”
  袁玉林默然。钱他倒愿意出,可是那人不愿意留,他又能怎么办呢。很久之后才轻轻道:“好。过几天我就上一趟木匠铺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可笑,做了他两个月的媳妇,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却一点儿也没有愉悦的成分在内,道:“第一次叫梅香,第二次叫娟儿,第三次叫红袖,喜欢哪个你就挑哪个罢。”
  袁玉林低声道:“我是想晓得,你在家叫什么。”
  那人沉默了一好会儿,袁玉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忽然说:“小小。爹娘叫我小小。”
  这其实不算是一个名字,水乡人家但凡有几个孩子的都有一个小小,最小的那个孩子家家都是这么叫的。袁玉林心里有些闷,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在睡了两个月的长凳上躺了下来。过了很久,他想小小大概睡着了,轻轻道:“小小,留下来罢,我想待你好。”
  身后果然没有动静。他睡了罢。
  没几天袁玉林家里就办了场丧事,去的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李期明过来帮忙,看到袁玉林黯淡的脸色心里也难过,想着要是当初不曾给他说这么一个病弱的媳妇就好了。
  一副空棺就叫李期明运到了袁家的祖坟里,下葬的时候袁玉林一身孝衣两眼通红,却是一滴泪也没有落下来。
  之后袁玉林就再不提成亲的事了,大伙儿都以为他心里还惦记着亡妻,也没人再给他说亲。袁玉林倒落得清静,一个人的时候就把自己当初画的那幅小像拿出来看看,想想那个没良心的骗子。
  终究是放他不下。可为他消减了身体,他也不晓得啊。
  袁玉林自己不想了,却总问起附近有谁成亲。若听说谁娶了元家的闺女,就是再远再陌生也一定随一份礼,吃一顿酒席,看一眼新娘。大伙儿都说他魔障了,却也怜他。
  好几个月了,倒也没听说谁家又死了元姓的媳妇,袁玉林心底一则放心,一则也担心,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晚上对着那小像,轻轻的叹息,一遍一遍的拿手轻轻触摸那人的眉眼,说,你怎么这样糊涂,做这样的事,可要遭天谴的。
  这一日又拿来小像看着,发觉那小像的脸上出多了两道红线,手一摸,还是湿的。袁玉林心里奇怪,仔细的去看,却发现那脸上忽然又凭空出现了一条红线,慢慢变粗好像在往外洇血一样。袁玉林心里一震,莫不是小小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到元家打听,出了不少银子才从一个下人嘴里掏出话来,原来小小小姐嫁到李巷去了。那人看着这个曾经的姑爷,颇为同情的叫他别管,这对父女都不是好东西,仗着有一张漂亮脸蛋四处骗男人的钱!
  袁玉林心里难受,却还是跑到李巷去看看。恰好遇见李期明回本家,一见到外甥就叫道:“玉林,今天我碰见一件怪事儿!李老头儿子娶妻,是我送来的,我偷偷瞧了,跟你媳妇长得一模一样!”
  袁玉林早知道这样,可还是心里一痛,苦笑道:“大约是姐妹,自然长得像。”
  李期明道:“就是像也不会一点不差罢,莫非是孪生?”忽然想到这个外甥正为早逝的妻子难受,赶紧闭了嘴,心里却说,这元家真不像话,女儿才死,又嫁一个。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玉林,姨夫打听件事儿,你别生气。你媳妇……是不是有什么病?”
  袁玉林闻言一愣,道:“没有,一向挺好……后来是得了暴病才去的。”
  李期明看他神色还好,大了胆子说:“可是我听说就在新婚夜里,新娘子哭叫的厉害,后来也不曾好过,像是有失心疯!李家也说这个媳妇不能见人,天天藏在屋里。有人偷偷看见,脸上包着白布,好吓人!听说失心疯都是一家子都得的,你媳妇没有?”
  袁玉林听了心里一阵紧缩,生疼生疼的,话也顾不上说。随便应了两句就走了,一路直向李老头家跑。
  到了李家门口,却不敢进去了。还没抬手,门忽然开了,刚成家的李家儿子横眉竖目的站在门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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