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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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斋夜话-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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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滋味。
  忠叔追了出来,看见他像是失了魂一样在漫天的大雪中一动不动,远远的跪下道:“少爷!是老奴的错!害了少爷!”
  李战轻轻一笑,转头对坟堆道:“分明是我害了你,他却说他害了我。”话刚说完就一头栽倒在雪堆上再不起了。
  忠叔跑过去将他拉起来,看见他脸上居然带着淡淡的笑,脸颊上两道鲜红的阑干,拿手一摸,还微带暖意,竟是血泪。
  忠叔大恸,抱着少爷狠狠哭了出来。
  李战没有死,却也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醒过来。他被滚油烫伤,脸上脖子上手上,大片大片的皮都烂了,用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失了白雪,心里也没了指望,整日浑浑噩噩的,饭来了就吃,药来了就喝,全无精神。
  忠叔后悔莫及,却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了误伤少爷,还是责难白雪而后悔。
  又是一个大雪夜,忠叔守在李战床边一步不敢离,却听得有人敲门。县令府里只有几个长工,早该睡下了,忠叔去开门,却不见人影,疑惑的回到李战床边才发现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卧在李战耳边。
  忠叔一惊,原来是这家伙,正要驱赶,却见那兔子爬上李战胸膛,将嘴在他额头、脸颊、脖颈各处碰一碰,留下一小撮雪沫子,须臾就化了。忠叔大为奇怪,怎么这兔子像是在做什么法似的。
  不一会儿,李战就睁开了眼睛,无神的目光转到白兔身上,忽然一亮。
  那兔子忽的口吐人言道:“李战,你真真好狠的心。白雪这样真心待你,你却反而害他,如何忍心?”
  李战苦笑,被纱布包了大半的脸看来有些滑稽,道:“是,都是我的错,不该怀疑他,更不该害死他。”
  白兔拿一对红眼睛看着他,那对眼睛也好像要流下血泪似的,叹气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白雪已是那样,再难活了。”
  李战一震,急道:“白雪未死么?”
  白兔从他胸膛上跳下来,三跳两跳就到了门口,回头道:“也差不多了。白雪是雪妖,最怕热的,叫滚油一浇,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雪妖原本是最干净的,却要遭这样的罪。”
  李战问道:“雪妖最干净,是怎么说?”
  兔子转身拿短尾巴对着他,小声道:“雪妖是天地钟灵所化,与其他由畜生道修得的精怪不同,心底是没有杂念的。他到人间的职责就是净化人心,将人的邪念洗去。”
  李战跟忠叔都是大震,一动不动的,心里隐隐作痛,慢慢的越来越厉害,直到撕心裂肺。
  那白兔忽然转过身,道:“你若信我,我就教你一个救他的法子。你去将他雪坟挖开,仔细的找,若能找到一片鲜红的雪花,他就有救。若找不到,就算了,他必是不能活的。”
  李战眼里放出光来,急问道:“若有那红雪,要如何?”
  “那你就将那雪片贴在胸口的位置,给他生气。不过他最惧热,不能直接贴着,要拿冰雪将胸口捂冷了才好。要是红雪化了,他就糟了。”
  李战连连点头,白兔一走就跑去院里将雪坟挖开,将白雪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抖开看,在漫天的大雪里忙了一整夜才找到一片龙眼大的红色雪花,高兴地眼泪都下来了。赶忙拿雪在胸口擦,擦得冰冷才将红雪贴上。本要进屋里去,又怕屋里太暖,干脆就在雪地里坐了下来。
  李战本来身体就还虚弱着,一通折腾终于受不住,在雪地里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了。
  




51

51、白雪 五 。。。 
 
 
  再醒来,李战头一件事就是拉开衣裳看那片红雪还在不在,一看三魂唬去了六魄,胸口竟是空空如也!当下眼睛就看不见了,倒回床上,嘴角惨笑。
  忽然听得有人说话:“你这个傻子,叫你用雪护了心脉,你将自己整个都埋了进去,冻死也是活该。”仿佛是在哭,声音也抽抽噎噎的。
  李战恍恍惚惚的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忽然一下子坐起来,这不是白雪的声音么!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清冷,但白雪一旦被他欺负哭了,总带着这样的粘意。转头一看,却不是白雪,是那只白兔在他床边卧着,拿那双好像总在哭的眼睛看着他。
  李战疑惑的四周看看,忽然心中灵光一闪,伸手就把兔子抱进怀里,一遍遍的叫道:“白雪!白雪!”
  那白兔也不挣扎否认,让他抱去,他抱高兴了又狠狠的揉了揉,才将它小心的放在自己膝上,轻声问道:“你就是白雪罢?”
  兔子从他膝上跳下,立到地上,半天才说:“你怎么发觉的?明明连声音也变了的。”
  李战笑道:“你一哭,原本的声音就藏不住了。”白雪必是不愿意直接与特面对面,所以才弄了个兔子模样来哄自己。李战想到这里难受起来,又想大约那什么红雪也是骗人的,白雪气他,不要他好过。
  那兔子在地上转了两圈,看见李战失意的神色,终是不忍,化回了人形,坐到李战身边,道:“好了,不气你了。我原先也只是怨你不信我,有些气不过。不过后来你为我挡那滚油,我心里也高兴,就不怨你了。叫你拿红雪贴着心,不过叫你的伤早些好罢了。”
  李战闻言,抬起手看看,果然,不过一夜的工夫,原本怎么也不见好的伤口就已经开始收口,隐隐的有些热,有些疼,却不麻木了。
  “你原先热毒攻心,差一点就不好了,那红雪原本是我的元神,拔热毒是最好。只是我也还未完全恢复,怕不够,才叫你用冰雪擦冷了的。”白雪道,轻轻的在他窗沿坐下来,看着他的脸,眼睛里是暖暖的,和以前一样。
  李战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哽咽起来:“我这样对你,你还费心救我,我,我……”
  白雪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你不是真心要害我,我晓得。我是雪妖呀,最看得清人心了。”
  李战这才想起还有不明白的,问道:“你说为……别人清洗罪恶,是真么个洗法?还有,你被滚油浇了,怎么又没事?”
  “我生来就能从一个人脸上看出他心底有无恶念,若有,我就用雪花擦去;若恶念深重,擦不去了,就将他人的恶念溶在血里,将毒血吸出来。人间恶念太多,总叫我不舒服,可又不好不做,老天派的差事,偷懒要被雷劈的。”
  李战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有人说看见你吸血。你大约是最委屈的妖精了。”
  白雪不说话,过了好久才轻声道:“雪落下来,黑的也白了,不平的也平了,雪天生就是来掩盖人间罪恶的。只是春天一到,黑的还是黑,不平的还是不平,只得干净一冬而已。”
  李战闻言深有感触,轻轻将白雪搂进怀里,道:“你不必难过,不干净的是我这样的混蛋,我的白雪是最干净的。自作孽不可活,不是你的责任。如今我有你在身边,都觉得心里清透了许多,这还不好么。”
  白雪轻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见他难过,知道又自责,赶紧将话题扯开道:“我能活,还是你的功劳。本来我被你一挡伤的就不重,埋到雪里就能慢慢恢复,你又为我流了血泪,最是滋养,我就好了。”
  李战这才好一点,拉着他又说了些别的话。
  忠叔在门外,本来要送饭进来,听到里面的话语就不动了,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将饭食放到门边,敲敲门提醒少爷记得吃,也不管李战如何回应,缓缓的就走了。
  他晓得,这两个人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了。他虽然不喜少爷选了这样一个异类,但是那妖精待少爷这样好,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白雪终究是在县令府里长住下来,李战为了不叫他难受,将请来的长工都遣散了。忠叔自觉有愧于他,也不敢常在他面前晃,于是整个府里就只剩下李战跟白雪两个人在。
  李战闲得很,可白雪是极忙的。年关将近,讨债的躲债的都着急了,时不时的就传出哪里谁被打了这样的传闻,白雪都少不得要去照顾一下。好在冰河城地方实在偏僻,这里人也没学会那么多弯弯绕绕,总算在过年前都弄好了。人类过年,精怪也过,这几天白雪倒是不用出去了。
  李战有他陪着,倒也淡薄了思亲的念头,只是心里还是不好受的。虽则嘴里总说老爹真是老不修,娘一见他就哭真烦,可心底究竟是挂念的。北地外族人多,不习中原节庆,本该热闹的新年居然冷冷清清。
  李战心里失落,可嘴上不愿意说,除夕这一天在外头晃了许久才闷闷不乐的回来。白雪知道他这是挨家挨户宣传中原年去了,可是一连半个月也没什么人理他。白雪看他气闷,忍不住笑起来,过去攀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小厅里,指着满桌子的菜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是想叫我跟忠叔白白忙一天么?”
  李战一看桌子,都是江南过年必要的菜色,甚至还有一碗不怎么像样的肉馅面筋。就是中原也是各地民俗不同,北方讲究吃饺子,南方就没这个说法。水乡人过年讲究的是三荤三素或是五荤五素,富裕的人家还要七荤七素。这些数字也就是一个说法,不一定就真是那么多,不过面筋红烧肉跟鱼是少不了的。北地苦寒,冬天常常求一菜蔬而不得,桌上的素菜全是豆腐百叶,只是充数了。
  李战看好几样菜色不精,知道大约是白雪亲自下厨做的,心里暖起来,嘴上却说:“你是雪妖,怎么能进厨房?火都要被你压灭了罢。”
  白雪撅撅嘴巴,没好气的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是呀,都没熟,你就不要吃啦。”
  李战笑着看他许久,忽然拉起白雪的手,轻轻抚摸着上面浅浅的伤,叹气道:“有你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求了。”
  白雪一下子就红了脸。忠叔默默拿了个碗夹些菜退了出去,心里叹气,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也不看看还有老人家在。
  




52

52、白雪 六 。。。 
 
 
  新年过后就是元宵,元宵过后就是龙抬头,再后来节庆就少了。阳春三月,那是南方才有的事,这里三月还是冰天雪地。
  可是冬天再长,终还是有过去的一天。眼看着天候一日暖似一日,白天满地的雪都化了,晚上又冻起来,整座小城都黑乎乎的。白雪在城里呆不住了,回了山中,只在天冷的夜里过来。
  白雪这段日子情绪一直低落,李战问他他也不说,问得急了就哭,李战不忍逼他,只好等他自己说出来。
  三月中旬的时候下了最后一场雪,雪花都是粘粘的,落到地上就化了。这一夜白雪进了城,却只在院子里站着,双手掬起来等着缓缓落下的雪花,看见那团成一团的雪花落在掌心缓缓化了,心里一痛,忽的就落下泪来。
  李战看了,赶紧将他搂进怀里,道:“好好的哭什么,见到我不高兴么?”
  白雪反手握住他的手,湿湿冷冷的手微微发抖,哭道:“春天到了,我也要想这些雪一样化了。”
  李战一惊,狠狠的咬牙。是了,他早就想到的,只是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而已。白雪是雪妖,春天到了,他会怎样呢?
  白雪抽抽噎噎的把脸埋进李战怀里,闷声道:“我不会死,每一年开春之后我就会回到深山里去,沉沉的睡上几个月,冬天到了再醒来。”
  李战心里一松,笑道:“那不就是还能回来?乖,睡一觉,醒来我还在你身边。”
  白雪攥紧他的衣襟,道:“不,不,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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