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温柔的笑,如三月春风的笑。婴莲忍不住去拂那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冰蓝一片海。
“我不会弹琵琶,但我可以为你舞一曲。”
还没等洛风惊讶的表情落下,腰间的婴乾剑已经出鞘,婴莲持剑飞上了花台。
乐师见谷主夫人要舞剑,很懂得见机行事,双手按琴停了曲。翻手再起,随着婴莲的剑式抚弄琴音。
婴莲的剑招很流畅,如樱花瓣洋洋洒洒,如春柳般婉转流畅。
乐师的琴艺也是精湛,与婴莲的剑舞配得天衣无缝。洛风看着婴莲舞着婴炎剑法,脑海的记忆有些重叠模糊。
最后一式血莲避世,婴莲扼腕低眉,剑花一挽,银色的剑光纷繁迷眼,正在众人眼花缭乱之时,婴莲突然仰身,甩出手中的剑,婴乾剑如光般向洛风飞去,只看到银光一闪,婴乾剑回鞘,洛风腰间衣袂轻摆,剑柄上的缨穗随风飘摇,立马平静下来。
沉寂半刻,整个风雨楼爆发出喝彩声。婴莲却身子一软倒下。
“莲儿!”洛风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她,腾身一跃飞上了顶楼。
**——
“谷主,夫人很快就会醒来,只是夫人的脉象很虚弱,好像生气在一点点从身体流失一般,属下也不知是何原因。”
洛风正要发作,却被婴莲拉住了手,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太累不想睁开眼。
“哥哥,莲儿本有旧伤,刚才舞了婴炎剑法,想必是内息紊乱了。不用怪嫣歌,这是我的命数。”
“莲儿的伤是从何而来?”
婴莲躺在床上,脸苍白得恐怖,不由的苦笑,那伤不就是你造成的吗?
只是他不记得。他只记得他爱她,不记得怎么伤害过她。可是他灵魂里爱的那个他又不是她。
这样浮浮沉沉的寂寞日子也过够了,简言也会像现在的洛风一样只记得爱而没有恨,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吧。这样也好。也没什么牵挂了。
“哥哥,我累了,让我睡吧。”实在不想睁开眼睛,疲惫得很,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与此同时。
连云城的洛怜心脏一阵绞痛,茶杯从手中滑落,茶汤满地。转瞬的时间,额头上满是冷汗,疼得喊不出声来。
云飞进来时,洛怜已经躺在地上。火速传来医者,搭脉急诊,若是洛怜或者孩子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还好有惊无险,沉睡一晚,洛怜身体无碍,秦云飞在帐前守了一晚,实在累极了,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洛怜醒来,看到秦云飞趴在桌上,想是守了自己一晚,还未梳洗。天还没亮,又不忍吵醒他,在这儿睡一晚怕是要着凉,洛怜拿起一床暖被搭在他身上。
秦云飞并未睡得很深,感觉到背上落下一层温暖,云飞顺手就抓过洛怜的手腕,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怜儿,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看到你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呼吸异常微弱,我以为……我以为你……,我好怕,好怕你醒不过来了!”
云飞搂着洛怜的腰,贴在他的小腹上,本来就有些负担的身子又重了些,但是看云飞哭得像个孩子,洛怜不忍心推开他。
洛怜回抱着他,像抚摸猫咪一样抚着他的头。
秦云飞先是大哭,然后抽泣,边哭边闹,一直喊着“怜儿,不要离开我”,也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洛怜点了他的睡穴,让小石头扶他在床上躺下。
这段时间,他为了让洛怜高兴,总是保持他潇洒公子的模样。其实,他自己也不好过,洛怜这一折腾,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接近断裂。
“怜少爷,要不您就在隔壁的客房睡一晚,我看城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不用了,我就睡这里,你回去睡吧。”
洛怜扶着腰轻轻地坐回床上,幸好床很宽,多一个人也不拥挤。
被云飞折腾一番也觉得有些乏了,在他身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四十七章 一生只为一段情
翌日清晨,隔云楼被一声尖叫扰乱了宁静。
“大清早的你叫什么?”洛怜揉揉眼睛,被吵醒的滋味真不好受,平日云飞都等他睡到自然醒才会过来。
“怜儿,你……我?我什么时候爬上你的床的?”
秦云飞眼里净是惊恐,我昨晚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好像趴在桌上睡着了,然后,然后还抱着洛怜哭!天!太丢人了!
“你昨晚吵闹一阵,扰了我清静,我便点了你的睡穴。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洛怜被他吵醒,也睡不着了,索性准备起身梳洗。正要起身,却被云飞抱住了。
看来他打算耍无赖了,反正都被看到了,索性就撒娇到底。
“放开我,你也该起床了。
“不放。”
“放不放?”
“不放。”秦云飞趁机在他身上多蹭了两下。
“当真不放?”
“我……怜儿,你再陪陪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洛怜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秦云飞真是没有抵抗力,便由他抱着自己,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到了中午。
哪怕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哪怕知道你不属于我,还是想抱着。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
幽幽微醺淡淡咖啡香
恍然你又在身旁
笑容星一样明亮
打开故事书翻到下一页
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
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只笑笑不回答
说小姑娘别犯傻
……”
洛怜坐在紫青藤椅上,趴着栏杆,看隔云楼的云海。云深处投来冬日的阳光,淡淡的金色镀在她的发上。秦云飞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又黑又长,像小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额前的刘海又长长了,洛怜自己把它们变成细细的辫,左右两边别过脑后,然后用一根紫色的丝带绑好,露出光洁的额头,樱花痣炫目夺光。
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慵慵懒懒的样子,像是在享受阳光。
“怜儿,你又在何处听了这首歌呢?词不像词,曲不像曲的?”
“你给我的那堆书里,总有些奇异的玩意儿。这词虽然直白,却挺能映射心境的。”秦云飞在他脚边的地上随意坐下,捋捋他的头发,拾起一缕放在手心里。
“倒是好听,那么多书,我觉得挺无聊的,没想到你还看完了。”
“还不错,有些野史,有些歌,解解闷儿挺好。”
晴儿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阁楼,隔云楼是连云城最高的楼,也是最接近天堂的楼,只有洛怜住在这里,除了秦云飞和几个仆人,没有人会来,秦云飞在的时候,总是屏退左右,整个隔云楼只有他和洛怜两人。
“晴儿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来坐坐,我去给你搬椅子。”秦云飞像个小孩子,忙上忙下,一会儿泡茶,一会儿端点心。隐约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小两口在家招待亲戚般。
“云飞,别忙了,我来报个信就走——婴莲她,快不行了。”
“砰”,云飞手里的果盘滚落在地上,两人瞬间失了神。好像呼吸停止了几拍。
听了许久,秦云飞才转头问:“怜儿,你是否要去看看他?不过可能会被洛风看到。”
洛怜觉得说话都很艰难:“什么时候的事?洛风怎么会让她生病?”
“除夕的时候。嫣歌信上说,婴莲在风雨楼舞了婴炎剑法,之前被洛风打伤后一直没有痊愈,所以气血攻心,长睡不醒,喝不进药,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弱,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洛怜瘫软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失声痛哭:“怎么会呢?莲儿……莲儿她明明还好好的,我走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不可能啊,她从小身子就好,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病痛。怎么会呢?云飞,你说,怎么可能,莲儿她……莲儿她生命垂危,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一点也没有。”
不对,有的,比如那次无预警的晕倒。只是这段时间他本就身体不适,没有想到是跟婴莲有关。
洛怜脸上满是泪痕,一直拉着云飞的衣襟,一边哭一边自责。
秦云飞把他搂在怀里,用整个身体去包围他,希望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些安全感。
洛怜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想挣脱云飞的怀抱。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她,如果我不走,莲儿也不会死的!我要回去……”洛怜使出全力挣扎,可是怀有身孕的他也很虚弱,那里比得过秦云飞。
“怜儿,不是你的错。婴莲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舞那套剑法,却还是……,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她此生都没能和简言在一起,你也不在她身边,也许她真的只是累了。
怜儿,不是你的错,婴莲还活着,她肯定还有救,洛风现在爱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回她的。怜儿你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不能前功尽弃啊,想想你的孩子,而且现在洛风不记得你,看见和婴莲长得一样的你,他会怎么想?怜儿,你冷静想想。”
****——
洛怜终于停止了哭喊,双眼却再没有了神采,头发有些散乱,仍是回头望着天边,没有聚焦,一动也不动,倚在椅子旁,小小地蜷缩在那里,不再说话。还有秦云飞说那句“洛风现在还爱她”,不管怎么听,洛怜心里都不是滋味。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他。”
“嗯。”晴儿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篮子递给云飞,“这是婴莲给洛怜的。”
秦云飞把篮子放到洛怜的身边,掀开锦帕,露出一团白白的东西。原来是那只猫,好像清瘦了许多,自从婴莲睡去也没有人照料它,没有精神,只知道睡觉,跟主人一样。
云飞挠挠它,小家伙懒洋洋地伸伸爪子,却还是懒得醒。洛怜看到这个小东西,眼神温和了许多,从篮子里抱它出来,轻轻地抚摸着它。那猫看见洛怜,好像认出了他,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心,温顺无比。
篮子里放着一张字条,是婴莲的字迹。“哥哥,这只猫和你以前那只是双生呢。对不起,哥哥,我杀了它。这一只怎么就到了连云城城主手里,我也不知道。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秦云飞是真的爱你。我现在把这只还给你,你好好活下去,不要总想着死,不要像我。
我们和简言三个人,就像是被关在一个黑匣子里,被人拼命摇晃着,不管抱得再紧还是要分开。哥哥,我累了,我总想抓着你们的手,可是每当我以为快要接近的时候你们又不见了。哥哥,来世我们还是当一个人好了,所有的痛苦一个人来背,不要分成两份,不要让它加倍。”
很久以前,想死的人是洛怜,现在换成了她。
洛怜把纸条揉成团,捏在手心里,紧紧握住,然后分开,纸团变成碎雪,随风散去,盘旋飞舞,看不清字迹,碎雪越来越密,漫撒天穹,原来是真的雪。
冬季的最后一场雪,来得很轻,很自然。花都冬季常有雪,望月峰上总下雪,为什么每当最后一场雪消融的时候,才会开始眷恋呢?明明有阳光的天,怎个又下起雪了呢?
*****——
花都也成了雪天,暮雪千寻,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伽蓝寺里听雪声。
“师父,下雪了。”
“嗯,该是最后一场了。下完这场雪,春就来了,樱花也该开了吧。”
“师父,这雪本是无情物,怎么把心渲染得悲伤?风雪来,本是美景,却难欣喜。”
“物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