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了?刚才的不是还说得慷慨激昂的吗?怎么我一提简言你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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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风已经完全沉浸在婴莲回来的喜悦中,那个女人不死,他一天也不会回来看自己。
一日洛风和嫣歌都出谷,把婴莲留在谷里,洛珏不知所踪。
婴莲果然来找了舍脂。
舍脂的眼睛无意间已经泛红,嘴角是邪佞的微笑,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可是洛风快要回来了,舍脂还没有问出婴莲的真实身份,不管他怎么询问,婴莲只知道说“哥哥,爹爹”,其他的一句也没有。本来整个过程婴莲对舍脂都没有敌意,谁知就在听到洛风回谷的消息时,婴莲却突然发起狂来。
婴莲手上是洛风的婴乾剑,因为她说很喜欢那把剑,洛风便从腰间取下送给他。
洛风说:“可惜那把婴炎剑不知流落何方,不然就可以和莲儿用一对了。”
婴莲用那把剑刺向舍脂,本来舍脂完全可以躲开,可是看到婴莲拿起那把剑的时候,舍脂好像真的看到了婴莲,倩影翩飞,双目无神,却直指舍脂的咽喉。
为什么……会躲不开?舍脂心脏被刺中,霎时间鲜血喷涌。舍脂感觉到体力被渐渐地抽离,神智开始恍惚,乃至耳鸣,眼睛半睁半合,好像看到婴莲在哭,听到洛风在怒骂。好累,真的……很累了,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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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儿!脂儿!醒醒!……”
好累,舍脂感觉自己的头很重,好像听到哥哥的声音,真好听,温和又富有磁性。
“哥哥,哥哥……”
“脂儿,我在这儿,你怎么样了?”
舍脂在浑噩中抓住一只手,真好,很温暖,是熟悉的手感。长年拿剑的手有些粗茧,是云飞吗?舍脂惊喜地呼喊。可是对方没有回答,手腕突然僵硬了一下。
舍脂觉得奇怪,难道不是吗?这熟悉的触感,很怀念,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人。
“言哥哥?言哥哥?是你吗?”不对,应该不是言哥哥,言哥哥已经失忆了。
“言哥哥,对不起,对不起……”舍脂只会说对不起,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把你害的一无所有的是我,婴莲和婴玄都是因我而死,洛杨为了让洛风恢复功力,将自己平生所学都传予他,最后殉情而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
突然洛安出现在眼前,他头束玉冠,白衣飘袂,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站在樱花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任我捉弄似的摇落樱花瓣。血红色的花瓣落在他的银发上,他也不去拣,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
安哥哥说:“脂儿,你就像个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眼就看得出来。爱得太笨拙了。”
舍脂不服,更加用力地摇晃那黑色的樱花树干,绯红的花儿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迷了眼睛。
“我就是笨拙,我就是孩子气,我就是喜欢你!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洛安只是淡淡地笑着,也不言语。
洛安像星一样明亮的笑容,一直凝滞在樱花开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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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明明一直说着话,怎么却不醒过来?!”
“谷主,舍脂现在应该是陷在梦境里了。看他的神情,可能是想起什么开心的的事情,不愿意醒过来。等他回忆起现实的时候,就不会再沉睡了。”
洛风的手一直被舍脂抓着,舍脂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一会儿叫哥哥,一会儿叫云飞,一会儿又叫言哥哥,时而惊慌,时而彷徨,时而甜甜地笑着。
你在梦里看到了比在这里更快乐的事吗?
☆、第七十八章 我为悦己者容
“莲儿那边怎么样了?”
“报告谷主,夫人刚才一时失了神智,看到婴乾剑上的血就昏过去了。”不过嫣歌没说,夫人昏迷之前的举动很奇怪。
洛风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在班竹轩没有看到婴莲,听下人说她去了舍脂那里。嫣歌心叫不好,肯定是找麻烦去了。洛风却紧皱眉头,自己之前已经跟婴莲说过舍脂的身份,就是想稳住她,不让她去找舍脂的麻烦,怎么才刚一出门,她就改了态度?
等两人赶到舍脂的住处时,先在门外听到几声尖叫,应该是婴莲的,却没有舍脂的声音。等进了房门,就只看到舍脂浑身是血,婴莲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拔出插在舍脂胸膛上的婴乾剑,下一刻就昏迷过去。
舍脂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也跟着昏了过去。
洛风看到舍脂浑身是血,一时心慌,径身冲过去抱起他。但是舍脂已经不省人事。
舍脂的嘴唇都已经失去了血色,全身僵硬,甚至开始冰冷了。洛风的心脏好像都停止地跳动,那种心慌除了婴莲当年沉睡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嫣歌!快来看看他!”
嫣歌急忙为他把脉,内息很乱,生气渐弱,而且……
“他怎么样了?!”
“谷主,他……舍脂他……”
嫣歌一直支支吾吾,洛风火了:“不要废话,给我救他!死了也得给我救回来!”
“是!”洛风快要发狂了,嫣歌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立马为他包扎。
还好,那一剑并没有正中心脏,应该说是舍脂的心脏本身有些偏移,若是常人早就丧命了。
不知怎么,洛风的心一直绞痛着。洛风一直守在舍脂的身边,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洛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叫舍脂为怜儿,梦见他和他在风雨楼。
洛风看见自己,在伤害他。
舍脂一直喊着哥哥,一直哭,一直颤抖,可是自己还是狠狠地对待他,强迫他看着自己。
风雨楼全是伪君子,全是叫嚣的野兽。
舍脂哭着喊着,背蹭着红柱,磨出血来,洛风还是疯狂地肆虐着。
终于舍脂昏了过去,洛风大喊了一声怜儿,莫名地心绞痛。
那个时候,舍脂躺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嘴角也咬出血,不着半缕。
洛风昏昏沉沉的,有一种窒息感侵袭而来。睁开双眼,看到梦里的那个人。
舍脂还是没醒,嘴唇都是苍白的。
洛风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摸着舍脂冰冷苍白的脸颊。轻轻地问自己:“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
但洛风心里还是挂念着婴莲,又待了一会儿便回班竹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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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连云城,秦云飞正在教宝儿念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这首诗说的是,雁儿殉情的故事。”秦云飞有些后悔,怎么就不小心念了这首诗?小孩子就该读读静夜思就好了。
“爹爹,殉情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嘛,殉情的意思就是,生不同眠,死时共穴。”
生不同眠,死时共穴。这就是洛璃妃也是舍脂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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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脂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唤醒的,睁看眼看到的不是洛风也不是嫣歌,而是婴莲。
舍脂心口的疼痛已经让身体其他部位麻木,可是脸上的伤口太长太深,竟然刺痛了他的神经。
婴莲拿着一把精致的短刀,狰狞地笑着:“你这张脸毁了,哥哥就永远都不会再看你了!哈哈哈哈哈……”
舍脂本来沉溺在梦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尖笑声吓得头皮发麻,舍脂惊恐万分地去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血已成河,右边半张脸传来剧烈的疼痛,钻心的疼,鲜血顺流而下,滴落在白色的衣衫上,舍脂的双手全是鲜血。
舍脂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无奈双腿却使不上一丝力气,咚地一声跌坐在地上,舍脂全身发抖,脸上的血迹有些已经干了,更多的血液还在淌出来。
他奋力地支起身子,挣扎着爬着,却扯到胸口的伤口,白衣上又染了大片的血迹,可是他还是奋力前行:“镜子!镜子在哪儿?!给我镜子!”
舍脂绝望地哭喊着,可是没有人赶来,婴莲邪笑:“你怎么喊也没用,现在谷里是我说了算,你要镜子是吗?我这就给你。”婴莲饶有兴味地从梳妆台摔了面镜子给他。
舍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去捡那面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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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百鬼花谷回荡着尖锐刺耳的叫喊。
铜镜被用力甩出门外,在门柱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屋里是哭喊声和女子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这狐狸精还怎么施法?”
“救我!哥哥!救我!安哥哥!云飞!言哥哥!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啊?”
舍脂现在的样子极为丑陋,不,应该是狰狞恐怖。血和泪混杂在一起,那道狰狞的伤口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颚,完全看不到本来的精致,伤口很深很长,还有凝固的血液,舍脂的手上身上全是血迹。
“救我!救我!”舍脂无力地哭喊着,可是没有人来,婴莲满意地出了门,留他一个人跌坐在屋里,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一直瑟缩发抖。
“哥哥,云飞,言哥哥,你们在哪儿?”
洛风和洛珏回到谷中的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舍脂已经昏死在地上,地上也是一大摊血。
洛风大惊失色,但是最先跑过去扶起他的却是洛珏。
“来人,来人啊!全部死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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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脂被毁容了!因为动静实在太大,整个百鬼花谷都已经传开,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
谁都知道舍脂是因为和婴莲长得很像才得以在花谷有一席之地,如今变成了丑八怪,肯定会像垃圾一样被丢掉吧。
因为伤口实在太深,根本不可能复原,后半生注定要留着一条丑陋的疤。
失血过多,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舍脂高烧不退。
洛风虽然大发雷霆,却没有对婴莲发作,那是自然,一个替代品被销毁了都不足为惜的。
一直陪伴在舍脂身边的是洛珏。
☆、第七十九章 似是佳人非佳人
洛风从他毁容那天便再也没有来过。
“珏儿,他去哪儿了?他一直没有来过吗?”
“没有,喝药吧。”
“不,我不喝,苦。”舍脂排斥地推开那碗苦药。
洛珏突然发作,将药碗一把摔在地上,黑色的汤匙和白色的瓷片安静地洒落在地上。不懂洛珏没由来的愠怒,舍脂却不敢看他。
“洛璃妃!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算到你会利用婴莲,可是你却用这种自残的方式!你现在看到了吧?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现在你没了这张脸,他杀了你都可以!你到底还在等什么啊?!”
只是洛珏万万没想到,婴莲会脱离自己的控制,居然还把舍脂毁容。
舍脂虚弱地躺在床上,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争吵。略微揶揄道:“你发脾气做什么?我这样子,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语言尖酸刻薄,却虚弱无力。
洛珏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了。是啊,他这样被折磨,不就是我所期望的吗?如果他能在这一世死了心,一切就可以停止了,罪恶的循环也会静止,死者也能安息。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是因为他不仅是阿修罗,还是洛璃妃,还是自己的父亲吗?
洛珏的精神开始错乱,不停地自言自语,舍脂觉得奇怪,问他:“珏儿,你怎么了?”
洛珏这次回百鬼花谷一直很奇怪,时而会精神错乱一般。
洛珏的表情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