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吗,韩公子?”
耳边传来男子关怀的声音。韩思服勉强睁开眼,恰瞥见青洛嘴角那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不好!”
下意识地甩开青洛手臂,单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回身抽剑。惊愕地发觉背上空空荡荡,长剑早已不见。
“什么时候……”
抬眼望去,那容貌绝美的白衣少年,正抱着他的剑,冷眼望他。
“糟糕!”
下一瞬间,手臂已被青洛抓住。被他一把拉过,竟是瘫倒在他怀里。
“剑宗第一大门派荆门掌门之子,竟会是这般不济!”
青洛的声音在耳边已听不真切,唯有那一抹温柔平和却暗藏凶险的笑容,深留于心。
…… ……
青洛的脸上,愠色毕现,手指按在韩思服喉结处。只要他一用力,这位荆门掌门立时便可毙命。
“怎么?要杀了我,救他吗?”独处险中,韩思服依旧是笑着讲话。仿佛夹在青洛指间的,并不是他的命一般。
青洛手指微微用力,韩思服立刻面露苦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啊!”鸢儿感觉不妙,想跑上前去,双足却被青洛意念固定住。
“别过来,这与你无关!”
鸢儿急得要哭了,对青洛喊道:“他这十年来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十年?”青洛眉头微紧。
韩思服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无奈青洛制住了他的喉咙,呼吸都觉困难,别说讲话。但他依旧平静地,与青洛对峙着。
直到青棠忽然道:“别杀他,哥哥!”
青洛扭头,没有想到青棠会这样说。
“他死不死,我不在乎,但你不能杀他!”青棠顿了一顿,“别人都可以杀他,只有你不行!”
“为什么?”青洛不解。
青棠将头低下,不愿解释。
手指力道依旧没有减轻。韩思服知道,这个男子是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即便是青棠,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然而青洛最终还是松了手。倒不是因为青棠的话,而是因为他的青眸间,不知何时涌出的一丝温情怜意。
青洛已从他身边离开,韩思服还是没有起身。
他似乎是愣住了,在望见了青洛目光之后。
那样的目光,似曾相识。
那是与他最初相识,大意间被他用药迷倒。醒来之时,他的目光就在他的眼前,仿佛是面对自己疼爱的亲人一般,竟让韩思服有些迷茫自己所在。
“你醒了?”青洛温柔地笑着对他。
脑中尚不清明,韩思服用手支撑着抬起上身。一只手粗暴地将他按了下去。
“别乱动!”
一旁的少年冰冷地说道。
“棠儿!”青洛轻喝。
青棠不悦地收回手臂。
韩思服方记起发生过的事情,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警戒地望着二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青洛微微笑着,竖起食指,在韩思服面前晃了一晃。
“这句话,你在见我第一面时就应该问出口。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晚了些!”
韩思服下意识地向身后摸去,果然剑已不见。
青洛手臂一抬,一件重物抛到他手中。韩思服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佩剑湛卢。
“就算把剑给你,你也逃不走的!”青洛的笑容间是慢慢的自信。
韩思服不服,将剑握紧。未等他有何动作,青棠手指在他腕间闪电般一弹,长剑立即脱手而出。
“堂堂荆门掌门的子嗣,这样我都为你父亲担忧了!”声音这般温和,竟听不出一丝嘲讽之意。
韩思服却恰是热血之年,勃然不悦,猛地起身。脚步一个不稳,竟又跌了下去。耳边传来少年清脆的讥笑声音,韩思服生气地推开青洛想要扶住他的手臂,扶着一旁的秋木站直了身体。
青洛丝毫不以为忤。青棠则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以防他逃跑。
“你怎么知道我是……”本在怀疑对方何以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又忽然记起是自己声称荆门门下,又说了自己姓韩。任谁都会首先猜想到他是会荆门掌门韩亦云之子吧!”
韩思服暗恨自己无用。这次本是受师门之名,随同师伯来月龄渡口接应被派去秘宗做卧底的穆师叔。临行前,已被韩亦云告知要小心谨慎,可能会遇见秘宗宿敌。韩思服一路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但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个男子便没了防备。
“你们抓我做什么?”
对方看起来既不像秘宗,又不似剑宗其他门派。这对兄弟究竟是何来头?
“这个问题不急,你不想知道昨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吗?”青洛扭头向外望去。
“昨天晚上?”韩思服皱了皱眉。
是啊!天早已大亮,一个夜晚已然过去。当下已近午时了。
他是在渡口边的茶摊晕倒的,现在却在不知何处的山坡上。向山下望隐约能看到界河。
两三株稀零乔木,霜叶娇红似火,秀美如蝶,纷扬而落。
青洛独倚秋木而立,向东而望,颀长的身体,尤显萧条孤寂。
很多年之后,韩思服方才发现,这个有着三百年道行的神族之子,一直都是寂寞的。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韩思服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也不是特殊清楚。我只知道,剑宗荆门三大长老连同掌门,都出现在月龄渡口,还与从南方来的秘宗。谁胜谁负我倒是不知,我只知道你的穆师叔……”
“穆师叔怎么了?”韩思服迫切地追问,心中忐忑不安着。
青洛却在此际沉默。过了许久,方转头对他道。
“他死了!”
虽然已在意料之中,还是感觉沉郁难耐。
作为掌门之子,韩亦云以及其他荆门长老对他比任何弟子都要严苛,唯有这位穆师叔待他和蔼,常常在父亲和其他师叔伯面前袒护他。两年前他被派遣南渡潜入秘宗,韩思服颇有不忍。本以为总算可以再见,不料已是天人永别。
将他的黯然神色尽收眼底,青洛却只是轻轻的说道:“逝者已逝,想他也无用,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
第9章 第九章 对峙
从伤感中平复,迅速转为警惕。韩思服偷偷拾起掉落在地的湛卢剑,身体贴在株木上,呈防备姿态。
青棠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不给他逃走的余地。
青洛则望向通向山坡下的一条小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蜿蜒曲折的小路,已被红叶浸染。
山坡上安静地出奇。
脚下的叶子贴近地面躁动不安。
两兄弟都很有耐心,一动不动地站着,甚至感觉不到呼吸的存在。
只有韩思服焦急得很。
“你们抓我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等到不急,韩思服开口打破了当下的宁静。
“这么浮躁,以后要怎么做荆门掌门?”青洛毫不客气地说道,一袭青衫在秋风中轻轻抖动,只留给韩思服一个背影。
韩思服冷冷一哼。
“我要不要做荆门掌门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青洛回过头来,“日后我要毁了荆门,也还要先看看这未来荆门的掌门够不够资格陪我玩一场!”
“你说什么?”韩思服闻言惊怒,向着青洛跨出一步,手臂一扬,湛卢剑白光激荡。青洛只笑笑,既不闪躲,也不抵抗。
待湛卢出手,跃至青洛身前,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于其间。湛卢剑停滞在距离男子门面仅有三寸的地方,任凭韩思服怎样催动,都无法前去一毫。
“我说过,没有用的,你的这点道行在我眼里,比起蝼蚁还要微不足道!”
青洛手臂一扬,湛卢剑倒飞回去,直刺韩思服胸口而来。韩思服匆忙疾步倒退,无奈后路被树挡着,左有岩石,右有青棠阻挡,几乎无路可退。而湛卢剑飞速迅疾,远超于他向青洛那一击。
十六岁的少年一下子乱了方寸,不知是该闪还是该躲。踌躇之间,长剑竟已及身。
白光慑眼,炫耀夺目,这样纯粹无尽的白,韩思服还是第一次见到。
作为十大古剑之一,湛卢在天下名剑中的地位仅次于轩辕圣剑。韩思服十岁的时候,父亲将这柄剑交由他手中,以其他能够接替众人,光复荆门。这柄剑陪伴他已有六年,即使自身涉险,也决计不会抛弃这柄佩剑。只是他修为尚浅,难以发挥出湛卢剑最强的威力来。
莫非这白光,便是湛卢剑最本质的形态。
无暇去思考那些,身体已被白光笼罩,灼热窒息。
他忽然感到这名剑徒有其表,却无威力,其实并无凶险。出剑的人只是随手一抛,并没有要他性命的念头。在贴近身体的一刹那,白光倏然消失不见,湛卢剑也如退了羽毛的鸿雁一般跌落在他身前。
韩思服俯身去拾剑,手臂连同身体忽然被勒紧,似有一道无形的束带,将他上身牢牢捆住。但身体上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尝试着挣脱了两下,反而勒得更紧了。直到在挣脱间不小心绊了一跤,侧摔在地,身体被勒紧处,慢慢现出两道绳索来。
韩思服仰头,青洛缓缓走近他来。
“你这孩子太顽皮,总该给你点苦头吃才是!”
一直手按住韩思服乱动的身体,另一只手衣袖朝着他下身一甩,落出一段麻绳,如一条棕色小蛇,缠上了韩思服的脚踝,将他双脚也缚在了一起。
“劝你不要再乱动!这绳索可是有生命的灵物,你越挣扎它们缠得越紧。若是把它们惹急了,把你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啃食下来,我可不管。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你安静,他们就也安静了!”
青洛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缠绕在韩思服身上的这绳索与他无关。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少年眼露惊恐之状,不知是怕了缠在身上的东西,还是怕了眼前的这个男子。
青洛起身,微微一笑:“这个,等你爹爹来了,让他来告诉你吧!”
“我爹?”
韩思服迷惑错愕间,红叶铺就的小路上,落下一个人影。身穿墨蓝长袍,手持青铜长剑,腰间一束灰黑锦带下,悬着一枚方形手掌大的墨色石牌,石牌上用大篆书刻着“荆门”二字,一望便知是当今荆门掌门韩亦云。
“爹!”
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绳索立刻收紧几分,划破了韩思服的衣襟。
循着声音,韩亦云望向这边,一眼便见到了手脚都被缚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爱子,关心紧张神色跃然脸上,随即却被严肃苛责所取代。
“废物!”理了理衣衫,韩亦云走上前来。口中轻轻吐出的两个字,让韩思服心中一寒,低下头去。不过任谁也能看得出来,这荆门掌门表面上冷静自如,心里却是烦闷至极。
两年前派入秘宗的探子被发现,秘宗借机北渡界河,以此为诱饵,将他以及荆门几位长老引至界河边来。韩亦云明知是计,本想将计就计,设下埋伏,给予秘宗重创,令他们不敢再踏足南岸半步。谁知对方亦是早有准备,部署了意料之外的人马。
一场大战下来,双方皆有损伤。秘宗如他所愿退回了界河南边去,他派入秘宗做卧底的师弟,也最终葬身在了秘宗长老手下。
撤退之时,又得知被他派出来作幌子的儿子走失不见。韩亦云担心他被秘宗掠去以作要挟,派人四处寻找。直到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上门来,交给他一封信,信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