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到了！”浮云急转直下，稳稳落在首灵山最高峰，清光和毅扬一前一后在山巅站定，望着脚下瞬息万变的云雾，轻轻蹙了一下眉。
毅扬双脚虽然着地，然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眼晕头晕脚也晕，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好半天才慢慢恢复过来，脸色一片惨白。
清光凝视着远处连绵的山峦，道：“阿缡的身世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就这样贸贸然进入妖界，怕也是会徒劳无功，事倍功半。扶姝……”他道，“我记得你师从圣主，圣主修为深厚，对妖界之事也定然了解诸多，我们去找他，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再说，你身为他的弟子，回了妖界，理应去探望一番。”
扶姝点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她看向阿缡，想听听他的意思，阿缡诶了一下，随即中气不足地垂头说道：“就听你们的吧，我没意见……”
等毅扬完全恢复过来，一行人又继续匆匆赶路，差点就将他丢下。
“诶！你们等等我啊！”他提裤飞快追了上去，扶姝几次进出妖界，对进去的方法了如指掌，她带着清光和羲熟门熟路地穿过层层荆棘，淌过小溪，攀过岩石，最后来到一处光滑如镜的大湖前。
毅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美啊！”
今日的风不小，吹得四周的草木簌簌作响，然风吹过湖水，却激不起半滴涟漪，湖水又光又亮，泛着青蓝色的光芒，与头顶的湛蓝天空交相辉映，交织出一片祥和宁静来。
“就是这里。”扶姝嘴角微微上扬，十多年了，她都没有回过妖界，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她指着湖水，道，“这就是妖界唯一的入口和出口，你们所看到的不是湖，是一面神镜，叫做凌波镜，跳下去，就能进入妖界。不过……”她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着阿缡和毅扬，看得阿缡紧张起来，“妖界毕竟是妖风盛猛的地方，修为不够厚的，进去了也怕会被妖气侵蚀。”
阿缡放下心来，他本就是妖，应当不会怕妖气，而毅扬就不同了，作为一个人，而且一个有着先天优势却后天不足的人，他进去的话，难保不会出事。
扶姝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一把塞进毅扬手中，“这是师父赠与我的凤血玉佩，能够抵挡邪气入侵，你修微弱，先拿着吧。”
毅扬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低头看着如羊脂般剔透的血玉，默默地酸了鼻头，不过他这个人死要面子，硬是没有说半句话，一声不吭就接下了玉佩。
扶姝交代完毕，回头看了阿缡一眼，冲他点了点头。
几个人一齐跳入了凌波镜，脚再次离开地面的一刹那，毅扬尖锐地叫了起来，那声音，仿佛要把附近的山川此处一个洞来，扶姝拽着他的手，不让他有被妖风吹走的可能，羲一手拉着清光一手拽着阿缡，轻松地穿过妖风，平稳进入妖界。
和人间不同，妖界入口的四周一片荒芜，到处都是荒漠，连天空都是褐黄色的，好似沙尘暴来袭前的预兆，一片压抑。
阿缡毕竟离开妖界多年，对妖界的记忆都是停留在很小的时候，乍一看四周安安静静，天空又不是湛蓝色的，一时心里发慌，下意识抓紧了羲的手，察觉到他的害怕，羲回握住他的手，对他轻轻一笑，算是一个安慰。
清光站在阿缡的对面，别过去刻意不愿看阿缡的笑容。
扶姝像母亲一样牵着毅扬的手在前面带路，一回头看清光三人落在后面，不由大喊：“你们快跟上啊！”毅扬乖乖地跟在她身边，似乎想起什么，问道：“怎么不驾云了？”其实他的言下之意是，你们什么时候驾云，我好提前做个准备，然这句话听在扶姝耳朵里，却变成了，你们赶紧驾云吧！
本来她还体谅他怕高，想出了这片荒原再驾云，现下脚底虎虎生出一团云，不由分说就拉着他飞往了高空，毅扬瞬间睁大了瞳孔，尖叫着瞬间就到了万丈高空处。
羲感觉到清光的不高兴，很快松开阿缡的手，握着他的手也驾云腾空而起，阿缡自也是轻松跟上，几个人在空旷无人的红焱原飞了大约大半日，才放缓了速度。
清光这才发现，红焱原竟然没有太阳，整片天空都是黄澄澄的，好像随时要压下来，让人觉得压抑得慌。
毅扬已经没有感觉了，他想，就凭他一站在高处就眼晕的情况，就算学会了驾云术，也飞不了天。
圣主的住处在红焱原的西北偏角，叫做青碧坡。因实在太偏，难找得很，平时几乎不会有小妖怪打扰，清光和羲在扶姝的带领下慢慢靠近，远远地就闻到了一阵琴声。琴声清脆冷冽，时而高时而低，就如同一条细长的小溪流在山野中潺潺，途中带走一袭凉席，也送去一汪清冽。
从琴音中，羲大约了解了圣主的性格，他回头看了一眼清光，发现清光也在看自己，便道：“看来圣主，是个不喜欢别人打搅他的人，不知道这一回我们五个人去，他会不会生气？”
他说的声音不大，却叫扶姝听到，她回头笑了笑，“羲神多虑了，师父只是喜欢清静，并不是讨厌别人打搅。”
阿缡原本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些，原以为此趟会打搅到圣主，还怕会因此惹他不高兴。
五人在青碧坡路口刚刚落定，便有些许翠叶夹杂着清幽的琴音携风送来，翠叶飞到他们面前停下，随后排成一行，引领着扶姝往里走。
多年不来，扶姝发现青碧坡变了很多，没了许多路，又多了许多路，随着翠叶的引领，那隐约的琴音渐变清晰，很快的，他们到了一处小竹屋。竹屋紧闭着门，周围栽满了竹子，而那些碧青碧青的翠叶，便是竹叶。
扶姝上前一步，弯腰拱手，十分尊敬地道：“不肖弟子扶姝，带领四位朋友，来拜访师父了。”
竹屋的门忽然就开了，扶姝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示意进屋，毅扬亦步亦趋跟上，深怕慢了就会有什么出来，阿缡走在最后，差点就给关在了外面。
虽然青碧坡很多事物都变了，然竹屋，却还是和离去前一模一样，扶姝嘴角始终保持着笑容，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屋，还没坐定，屋外就晃过一道人影，羲最先发现，倏地回过头去，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眉梢微微上挑了一下。
这是一个漂亮的男人，眉细而不柔，唇红而不妖，一双眼睛，犹如凌波镜的水面的一般，深邃而又有神，他一身的碧青长袍，头发尽数散在身后，嘴角天生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师父！”扶姝微微惊喜地叫了一声，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清光看到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
毅扬诶了一声，显然很吃惊，本以为圣主会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子，要么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从来也没想过竟然是这么漂亮，这么年轻的美男子。
清光站在羲的身后，也被圣主的美貌愣怔了一下，他很快回神，越过阿缡，对圣主抱了抱拳，“圣主，我们都是扶姝的朋友，此次来妖界，多有打扰了。”
第二十八章 漫漫迢递（6）
圣主的目光在他身上飘过，最后落在阿缡身上，他走了两步，来到了阿缡面前，自始至终都没有理睬清光，这让清光有种羞辱感，他放下手，默不作声站到了羲身边，看阿缡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寒意。
阿缡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着圣主，完全被他的美貌惊叹到。
“圣主……”他回过神来，双手抱拳想要行礼，却被圣主拦住，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你明明是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人气？”
扶姝忙解释，“师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他从小流落在人间，现在想要寻找父母，可是妖界那么大，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清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圣主的表情在听到扶姝的解释后变得有些生冷，他嘴边的笑意更深，眼睛却更加冷。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他侧头看着扶姝，扶姝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离开多年，一回来就开口有事要求他，好像有些不太厚道，圣主的目光从她身上离开，随后落在羲的身上，只一眼，他就看穿了羲的身份。
他微微颌首，有些倨傲：“这位，应该就是羲神大人吧？寒舍简陋，屈就羲神了。”
羲回之一笑，道无事。
几个人就在竹屋暂且住了下来，竹屋从外面看上去很寒酸，然里面却别有洞天，路两边栽满了参天的巨竹，竹叶交错，发出沙沙的声音，落下一地的阴凉，几个人穿过竹林，来到了后院，后院有五间屋子，刚好够他们五人住，毅扬哇的一声窜过去，寻了最中间那一间推门而入，阿缡看了看羲和清光，很自觉地挑了最左边的房间。
扶姝被圣主叫去，过了很久才回来，且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她一回来就进了阿缡的房间，清光站在床边，只看得到他们面对面而立在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看什么？”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他顺势往后一靠，就着他的胸膛懒懒地看着院中翠玉青葱的竹林，嘴角弯了弯，道，“看竹子呢，本来以为妖界整个就是一蛮荒之地，里面的妖也是野兽之形，到处都是飞沙走石，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处清静之地。”
羲道：“你从没来过妖界，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其实妖和人一样，有好妖也有坏妖，人间有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不然，很多妖类，其实很向往人间的生活，也愿意帮助人类。清光，你身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治世看事，都必须站在众人的立场上，切不可以想当然的想法去想事情。”
清光笑了，拿手肘轻锤了一下他的要腰侧，“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以前好像不那样啊。”
羲无奈地笑笑，“我那都是为了你好啊！”
两人说到一半，阿缡和扶姝从竹屋走了出来，阿缡的脸色有些为难。清光正想叫他们，羲却先一步叫住了阿缡。
他松开圈着清光的手，推门走了出去，清光微沉了脸色，也跟了出去。
“怎么了？看你们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扶姝有些沮丧，道：“都是我不好，师父生我气了，好像不想帮忙，我带阿缡再去求求师父。”
羲很奇怪，从头到尾圣主从来都没说知道阿缡身世，可他们却都一副好像圣主一定会知道他身世的样子。
“你就那么肯定圣主会知道他身世？万一他是真的不知道呢？”他偏头看着扶姝。
扶姝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阿缡，阿缡也有些发傻，两人这才惊觉都把圣主给神化了，羲摇头笑道，“而且圣主长年呆在这里，鲜少出去，应该更不知道阿缡身世才对，你们问他，真的是问错了。”
清光心里一惊，心里有些发虚。
夜间，清光发现妖界的晚上，天只是比白日稍微暗了一些，天空依旧是红色的，且没有半点星光，站在外面，仰头望天，感觉整个人都被压住，让他难受得很，他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竹林有些发呆。
记得竹子都喜欢长在稍微热一些的地方，不知道圣主是怎么做到的，能把怎么多竹子都种在这个土地贫瘠的妖界。这么多竹子，看来他真的是很喜欢竹子了，一个喜欢竹子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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