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听见楼下他房间那位置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估计那门不废也半残了。
而原本该被人教训的半残的苏愉此刻全身无力,“嗵——”地扑到在地,两只手搭在地板上挠个没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听的人毛骨悚然。
事情复杂了……
“死鱼仔,你发羊颠疯了?”苏愉抬头,见是林胖子离得不远站在雕花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闷的,”苏愉懒懒地答,见他脚底下踩的那栏杆几乎要残废,又道:“不是我说啊胖子,我们这屋好歹也算古董了,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不爱惜,要踩坏了你他妈赔得起么!”
“嘿嘿,”林胖子讪笑着跳下来,看到苏愉的脸后又挑挑眉,“我看你那俩眼珠子怎么有点红啊……别是最近咱冥府也开始流行红眼病了。”
“去,”苏愉慢吞吞的爬起来,拍拍手再抖落一身的灰,“老房子尘多,迷的。”然后走过去,一手勾搭上胖子的肩膀:“今儿爷心情好,咱出去外头玩去,给你唱一段听不?”
“就你还会唱戏?”胖子不屑,“看不出来。”
“你他妈看不出来的多了,你能看出我这心长啥样儿的不?我告诉你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儿……许是跟黑碳一样黑的,还缺了那么一大块的……”
“苏愉,”胖子皱着眉头打断他不着边际没头没脑的一通乱唠磕:“你今天没什么问题吧?”
“呸!老子能有个毛问题!”
“那成,喂,你还唱不唱了?”
“唱!怎么不唱?你要听哪个段子啊?”
“随便你怎么唱。”
“那我想想啊,嗯……哪段来的……《长亭送别》!就这段了。”然后苏愉清清喉咙,半扯着把胖子拉下楼往外头走去,边走边捏着嗓子开唱:“碧云天,黄花儿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胖子听了第一句开始头皮发麻,听完第二句寒毛倒竖,等忍着浑身上下各种不爽勉强听苏愉唱到那句“意似痴,心似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时终于受不了一只肥爪子捂住他的嘴巴大叫:“你他妈这叫唱戏啊!你妈的这叫鬼嚎还差不多!”­;
过往
苏愉拍开他的手回吼:“这叫艺术!艺术啊你知不知道!你丫懂个毛!”
“是!你他妈这叫鬼听的艺术,妈的,我算服了你了,别来遭劲我耳朵,脆弱着呢!”
“你不是鬼啊!”
“我……”
而在他们身后的那栋古旧的房子里,小楼拉开了门,定定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的身影,许久,等到再看不见的时候才愣愣的转身回屋里,没走两步却忽地心头一阵窒痛,袖口掩口咳了几声,待止了咳时挪开衣袖,原本干净纯白的衣料上殷红一片。
“呵……”他轻轻地笑开了,而后双手掩面的颓然往后倒下去,苏愉说的是,老房子了,尘多,小楼倒下去的时候带起一阵阵的烟尘,像雾霭一般的。
小楼也不顾这满屋子的烟尘,只是仰躺在地一个劲儿的笑,由低低的闷笑转为大笑,笑到最后又是一阵咳,不断的咳出黑红色的血,他也不理了,改成单手手背遮着眼睛,唇角往上弯出好看的弧度。
“呵……”
“哈哈哈哈哈……”
“苏……愉……”
手背遮住的双眸渐渐地氤氲了水汽,不多时两鬓就漉湿一片。
“你……就是……个……王八蛋……”
“王八蛋……”
“……混蛋!”
“哈哈哈哈哈……混蛋……”
“哈哈……咳咳……咳……呵呵……”
“混蛋……”
“你……”
“你凭……咳、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从分别,到再次重逢,竟已是倏忽四百妙过,只是谁也再不记得谁。
“哈哈。”他依然是笑,“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真是讽刺。”
“原本……原本我也可以当什么都没有,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再没有交集,可是你……何苦又来招我……凭什么……”
“你凭什么……”
“苏愉……你凭什么……”
……
“你回来了。”
“嗯,”那人应着,右手提着坛酒放在桌上,笑着道:“我们今儿喝几杯怎么样?”
“奉陪。”
“对了,我昨儿个在十里弄买回来的糕点还在屋里吧,你去拿来,咱们下酒。”
“好。”轻声应着便去房里拿了东西,出来时见他已经把酒斟好,好整以瑕的看着他浅笑。
他拉着他的衣袖要他坐下,然后端起一杯酒塞他手里,又端了另一杯,笑着说:“这可是难得的好酒,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可要喝个尽兴才好!”语罢仰头一饮而尽。
他看着他,再看看自己依然满满的一杯酒,黑曜石一样的双眼寂然一片。
“你怎么不喝?”他问。
他不答。只是头低了些,盯着手里那杯酒一个劲儿的看,好像看着看着那杯里的酒就会自己没了一般。
他舜觉得好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摇着头半是调侃半是宠溺的笑:“别是嫌我这酒不好吧,也是,你是喝惯了琼浆玉液的,只不过我这酒也不差,你安心的喝,尝尝看,要尝过还不喜欢我们就另说,你说好不好?”­;
他仍是盯着那酒杯一眼言不发。
“嗯?”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真的要我喝了这杯酒么?”
“呵呵,”他闻言笑开了,“这酒本就是为你带的,你要是不喝,我一个人独饮也没甚意思。”
“是么,”他却又端起那杯酒在眼睛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唇角上扬,冷笑着连杯带酒砸到地上。
酒香四溢,确实是好酒。
他见状却没什么反应,仍旧是那么坐着,右手捏着的酒杯靠在唇边,杯里的酒还未饮尽,他就那么笑着看着他。
“苏愉,”他冷冷地道,面色惨白,“你把我当什么!”
他不答,只是仍带着笑仰头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干,才幽幽的反问:“我把你当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小楼,我以为你明白。”
他才想反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动弹不得,只得瞪大了眼睛愤愤的看着苏愉。
“那酒里什么都没放,只是一般的酒罢了,”他长长叹了口气,而后自袖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苦笑着对他说:“小楼,对不起。”
苏愉一手环过他的肩,紧紧的搂住他,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对不起……”
他却只能那么愣愣的坐着,瞪大了眼看着他凑近,贴上他的唇……那个吻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
绵长,绝望,伴着唇齿间奇异的香。
奈何桥头的孟婆胭脂有一种汤,不管是人是鬼是神是妖,只要喝了,就会忘记一切。
不管记忆有多么深刻,都会忘记。
但是这样的孟婆汤只有一瓶,胭脂把它给了苏愉。
他听见他在他耳边说,忘了我。
是啊,是该忘了好。
只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要忘记一个人会那么痛,痛的撕心裂肺。
忘……什么叫忘?心上一个亡字,死了心才会忘。
小楼终究还是忘了,他的心,死了。
“世间痴爱情事纠葛多不胜数,你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桩。”曾经有人这么说过,所以,没什么……
你要我忘,那便忘了吧。
从此空落落流连冥府数百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
旁人告诉他说,你是祁楼。于是知道了,我是祁楼。
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名字和一栋古旧的雕花木头房子。
岁月蹉跎,不知把多少人的面孔磨蚀侵损的连自己都辨认不清。
你是谁?
我是小楼。
还有呢?
没有了。
他是小楼,只是小楼,空落落的,冷冰冰的,行动间带着一身寒气,被抽掉记忆后剩下的一个空壳子。
偶尔醉了酒,会去坐在奈何桥头,看着胭脂守着摊子给过桥的人喝孟破汤。
为什么要守在奈何桥?
等一个人。
等的是谁呢?
不知道。
胭脂说不知道自己等的是谁,小楼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来了,黑色的短发,一身衣服乱七八糟的,脸上带着笑。
心里头有根弦被拨动了。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怎么都没法儿忘的。­;
无题
“吱呀——”
何复之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小楼原本伏在书案上,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来了。”
“凌月有消息了。”何复之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哦,”小楼随口应了声,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桌上的油灯便亮了起来,“天界怎么说?”
何复之抬脚走进房里,找了张凳子端端正正的坐下,幽幽道:“据说是为天帝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没心思理这档子事。”
“哼,”小楼冷笑道,“那干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惹出事情了就净往旁人那推。”
“没办法。”何复之皱了皱眉,“此外,先前冥府派出去的小鬼传回消息说在凡间看到了玉药儿。”
“他?”小楼也不禁敛起了眉头,“他怎么在这时候出来了?”
“总之近来这些事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了。”
“要真是他,呵,”小楼叹了口气,“你说有谁治得了他……”忽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滟君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逃了,”何复之像是不甚在意,随手拿了本书翻开看看,继续道:“拿走了钥匙,还放走地狱里数十个恶鬼,现下白司棋已经安排人手前去搜捕,滟君是没找到,倒是让他们给找着季连了……嗯?”
“怎么?”
“这里有封信。”何复之把那信递给他,又补上一句:“这字写的可真难看。”
小楼接过那信看了几眼,微微笑着道:“这是洛苏写的。”
何复之微有些惊愕:“是他?”
“嗯,”小楼点点头,把信收好,笑的有些无奈,“真难为他了。”
一旦被打入轮回,九死一生,真亏那人下得了手。
什么真心,什么痴情,到头来还不是互相折磨,换一身伤狠累累。
情是一场赌局,先爱上的人先输,倾尽所有,输尽真心。
只是谁也都没赢过,这是一场稳输的赌局,一旦开始了,无论如何,结局都是输。
“滟君那边,我会想法儿解决的,至于玉药儿……我只好我去会会他了。”
“那你小心点,毕竟他……”
“我知道。”
有些事情,总要了结的。
不管这些债是谁欠下的,总要有人去还,铃铛系上了,总要有人来解的。
造孽。­;
七月半是鬼节,照以往是不会出门的,可东小姐吩咐了,要吃萃巧楼的酥饼,只能给她买去。
小柳儿叹了口气,没法儿,谁让她摊上这样一个主子。
萃巧楼正好在兰归坊旁边,小柳儿不禁又在心底下抱怨,这东家小姐真是麻烦,为吃个饼还得让她跑个老远。
路过兰桂坊的时候碰巧前次帮了她的小伙计出门来了,见是她微微一笑,小柳儿顿时红了脸,拿帕子掩住了烧红的脸三两步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