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占叩某∶妗
掌柜的哭声撕心裂肺,他紧紧抱住妻子和女儿的尸首。尸首上面除了血,就是泪。他一见林路遥,当即破口大骂:“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妻子和女儿。我不要你五倍房钱,我要你赔我两条人命!”说完,冲上来朝林路遥身上乱踢乱打。
林路遥愧疚不已,只缓步登上楼去,任由掌柜紧紧追打而毫不还手,她觉得应该让掌柜在自己身上发泄一下。其实,林路遥有着和掌柜同样程度的悲痛,当她看见被藏在“宇”字号房、衣口敞开、满身血迹的殷宜中时,心头即时被扯开一道裂缝。在她伤心伫立门外时,并不知道后面还站着一个身体和心窝都在滴着血的缪以清。
“大寨主醒不过来,是因为脑后还埋着一根毒针。”
“缪以清……”林路遥起伏不定的思绪被缪以清一句话暂时歇住。
“昨夜,他突然毒性大发,吐血不止。我已竭尽全力,想用内气将那根毒针逼出来,可惜失败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尽快带大寨主到甄田古镇,找那里的大夫。”(小说下载网|。。)
“甄田古镇?”林路遥听到这个名字,又陷入沉思之中:徐康曾经在进入竹林前说过,大伙儿最后要在十月初五日到那儿会合。现在,腥风寨的人马已经七零八落。会合?真是个讽刺!然而甄田古镇是殷宜中活命的希望,无论路上多么辛苦,自己都要挺过去。
长时间赶路,昨夜未及休息,方才又恶斗一场,她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摇晃几下之后,便虚脱倒地。
第六回:五内怒炎烧恶贼,一腔愁苦寄离人(三)
羊蹄坡,一个总与江湖仇恨纠缠不清的小镇,在十数个冤魂磕然归天后,又重新恢复如常,安然无恙。过去,这里是偏僻的地方,一些逃避江湖仇杀的人喜欢窝藏此地,久而久之,他们的到来便永远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几乎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死的人是谁?不知道!谁是凶手?更不知道!死的人当中,有些还是朝廷的官兵。看来这些永无止息的仇杀,行凶者和受害者已不再局限于江湖人物,还包括满洲人。羊蹄坡仅有三家客栈,但凡有衣饰如江湖人物者投宿,一律拒诸门外,因为怕惹祸上身,况且这类引狼入室的事并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掌柜将妻女尸首敛好,大门紧闭,不做生意了。客栈里还住几位客人——都是来自腥风寨的。掌柜恨不得将殷宜中一行人碎尸万段,但悲痛之余,也不禁想起:自己和他们乃“同是天涯沦落人”!掌柜不发一言,也没赶他们走,算是默许他们住下了。
整整一天,林路遥才苏醒过来,张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黄晴川。
“夫人……”
“你终于醒了!你整整睡了一天。”
“夫人,大寨主他……”
“他暂时没事,但是……不知道还可以撑多少天!”黄晴川很后悔说了“但是”这个词,既已如此,干脆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缪寨主说他脑后有根毒针,一日不除,随时都会毒发身亡!”
“这个我知道。如今腥风寨就只剩下你、我、缪寨主、徐寨主和小涓几人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受了伤,但愿不要再遇袭,否则……”这次,黄晴川真不敢往下讲了。
“对了,上次和窅幻山庄四大弟子激战,你被一个神秘人抓走,最后怎么逃脱的?还有,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我……”黄晴川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趁那人不备时溜走的。那人我不认识,也不知为何要掳走我。后来我遇到玉琤,知道你们的去向,所以一路追来。”
“玉琤?”林路遥惊诧不已,“那她人呢?她现在在哪?”
“她……她……”黄晴川吞吞吐吐,总在重复同一个字,心知纸包不住火,须臾两眼一合,摇了摇头。答案是无声的,可林路遥全然领会,当即失声痛哭。
黄晴川安慰道:“少寨主,死者已矣,多伤无益!”
林路遥啜泣道:“小涓、玉琤虽是服侍我的下人,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如亲姊妹一样,妹妹死了,做姐姐的哪得不伤心?”她一边哭,一边留意着黄晴川的反应,见对方亦两眼盈泪,便哭得更加悲恸。
黄晴川伸出双手与林路遥相拥而哭,脑中却没停过一刻盘算,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她明白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尽可能藏韬隐晦,保护自己。
过了一会儿,林路遥问:“玉琤是怎么死的?”
黄晴川道:“她料是中了窅幻山庄的震山掌,经脉尽断而死的。”
林路遥咬牙切齿道:“窅幻山庄,此仇不共戴天。我林路遥就算拼将性命,也要你血债血偿!”她一激动,又晕过去了。
黄晴川轻轻扶她躺下。她的脸庞很秀美,笔直高挑的鼻梁、涓涓欲滴的樱唇,皆玲珑有致的精品;眼睛合上时,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润过,阳光从窗外透进映照其上,煞是闪闪生辉。黄晴川禁不住伸出手抚摸她脸颊处——她的肌肤本是雪白无瑕,滑溜如冰,可怜纵横交错的泪痕,使得手摸下去时感觉皱褶颇多,很不顺畅。在黄晴川心目中,她不仅是个青葱少女,还是个一见如故的小妹妹,但这位小妹妹深邃的眼眸里,饱含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沧桑——十几岁的少女,已有如此深的城府,确实不可思议。她的表情逐渐恢复平静,可黄晴川的心却一刻未平静过,脑中不断重复着几个片断——这是两天以来发生的事……
那天,黄晴川背着玉琤走了好长的路。自己浑身热气,反过来显得玉琤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她放下玉琤时,玉琤的脸色已与死人没两样,要不是嘴边有血迹,几乎看不出哪里是她的嘴唇。
“玉琤,你要挺着!快要赶上他们了。”
玉琤的眼睛只能睁开一道小缝,两片苍白的嘴唇微微抖动,像有话想说,却使不出力气。
黄晴川把耳朵贴近她嘴边,才勉强听到柔弱的声音。
“夫人,不,黄姑娘,我快不行了……”
“你别胡乱说话,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说完,黄晴川想背起她继续走,可当挽起她手臂时,感觉她已全无生存的意志。
“玉琤,不要放弃,我已听到马铃铛的声音,他们就在附近!”为了激起玉琤的斗志,黄晴川迫不得已撒了个谎。
“黄姑娘,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请你原谅我!”
黄晴川一怔,手不觉间触到玉琤右胸处。她拉开衣服一看,立时惊呆了:玉琤的右胸上明显有个掌印,由于出手很重,断了很多经脉,掌印已由紫红色转为瘀黑色。最奇怪的是,这个掌印的手指痕迹清晰可见,但整个手掌并不大,依此推断,出掌的人应该是个纤纤玉指的女子。
“陆盛男!”黄晴川怀疑自己错怪陆盛男了,失声唤出他名字来。
玉琤道:“黄姑娘,这一掌是我自己打的。”
黄晴川诧然道:“你为何要这样做?”眼见玉琤快没气了,便朝她体内输入一点真气。她稍稍恢复,继续道:“我自幼时起,体内便种下奇毒。要化解此毒,必须用深厚的内力将它逼出,于是,我偷偷修炼震山掌。”
“震山掌?”
“那天,我和雷一夕对了一掌,受了内伤,同时也受了剑伤,但这不能让少寨主知道,否则她一定会不惜一切损耗内力去救我。她决不能那样做,她要留住精力,保护好大寨主的安危。因此,我带着伤悄悄离开。我和小涓偷偷约定,叫她回去诈称我已死了。”
“但是……”黄晴川想问她很多事情,然而又担心一旦打断她,她就没机会把话说完。
“所以,我决定用苦肉计,瞒着她去找你。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发现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我知道你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于是痛击自己一掌,希望能触动你重回腥风寨。黄姑娘,请答应我,暂时不要离开腥风寨!”她恳切地拉住黄晴川的衣服。
“我不明白,为何偏要我回去?”
“因为少寨主怀疑腥风寨里有内奸,他一直在涉露我们的底细。连日来发生那么多的事,都是拜这人所赐!好几次,少寨主差点就能拆穿那人的真面目,可惜到最后还让他逃脱了。还有,内奸不止一个,不过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是聂云超?”
“不,是梅秀枝!”
“啊?”一道巨雷骤然在黄晴川心头劈下,她暗惊道:寨主夫人居然是内奸!那殷宜中多年来岂不是与虎为伴?
“可以这么说。如今,清狗已用荣华富贵,招安了江湖上许多门派,然后利用他们去打击依旧敌视朝廷的势力。窅幻山庄早成了满洲人的鹰犬,连梅秀枝也是清狗派来的线眼,她虚情假义,骗得大寨主的好感,然后伺机与清狗一同颠覆腥风寨。可惜事有蹊跷,她被人杀死了。少寨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谁是凶手。但她肯定,腥风寨里还有一个内奸,那人一定知道梅秀枝已死。所以少寨主才千万百计请你到腥风寨去,引诱那个内奸现身。”
黄晴川愤然道:“林路遥,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玉琤见她生气,忙劝道:“黄姑娘莫怪少寨主。为了腥风寨,为了阻止清狗的阴谋得逞,她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
黄晴川质道:“我来问你。西顺镖局的人马是否林路遥派人偷袭的?”
玉琤摇头称否。
“我不信!”
玉琤一听,显得格外紧张:“黄姑娘,我没骗你。那事确实不是少寨主做的。你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么?我都快死了,哪会骗你?”她一激动,肝气泛涌,鲜血当即从嘴角流出。
黄晴川生怕她激愤而死,急忙抚慰道:“你别激动,我相信你!”除了同情,黄晴川更害怕她一旦咽气,很多事情就石沉大海。
玉琤稍释愁容,道:“我将自己的苦肉计向你吐出,是不希望自己带着一个不诚实的罪名到冥府去。少寨主是个好人,她不会伤害你的。黄姑娘不妨细想,腥风寨若然灭亡,谁人畅然称快?”
“这一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此外,你和腥风寨冥冥之中已结下不解之缘,少寨主不过是其中一个系铃人而已。你们西顺镖局接下这趟镖,不觉间已使自己的命运与腥风寨连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玉琤,你还知道些什么?快说,快说呀!”
可惜玉琤的目光已经凝住了。黄晴川沉痛万分,轻轻抚她前额,让她瞑目。
第六回:五内怒炎烧恶贼,一腔愁苦寄离人(四)
之后,黄晴川独自一人上路,途中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竟是胡有能和陈东渐。她摸了摸两人鼻息,胡有能已然死去,但陈东渐仍有微弱的气息。她给陈东渐输入一点真气,又摁了他人中,陈东渐缓缓张开眼睛。
“夫人……是你……”
“陈寨主,是谁向你们下毒手?”
陈东渐内心愧疚,泪如泉涌,道:“我……我真是糊涂虫,我误以为胡有能是内奸,把他杀了……”
黄晴川懵然:事情怎么越发复杂?
“陈寨主,那谁打伤你了?”
“是……是云芃……”
“他是什么人?他为何要伤害你?”
“别……别问那么多,快……快追上去……保……护……大……”他还没说完就咽气了。
黄晴川有如坠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辨不清南北西东,善恶好坏。她反复地问自己:人家腥风寨的事究竟还该不该理?自己的职责,不过是运送一桩镖到青旗镇而已,为何要苦苦纠缠于这场江湖仇杀之中?然而置之不理,又断然不行。玉琤临死前泣血的嘱托,陈东渐咽气时心中的惦念,自己能置若罔闻么?况且,玉琤所言非虚,西顺镖局自接下这桩镖开始,命运便已和腥风寨紧紧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