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的借口果然冠冕堂皇。但我不会再上当的。”
“姐姐决绝如此,休怪路遥无礼得罪了!”
噌——
林路遥内力一逼,佩剑倏地夺鞘而出,星月无光之夜,竟也曳出寒光一抹,朝黄晴川扑来。黄晴川一侧身,寒光从面前呼啸而过。这一剑意味着先前凝结的空气已被撕裂开来。
剑光寒,天时亦寒。下雪了,星点细屑,悄然飘落,挂在二人眉上。
林路遥一咬牙,手中宝剑再度舞起,逼身杀来。
黄晴川哪得示弱,宝剑一抽,身子轻盈如燕飞掠林路遥而去,那翅膀中包藏着无尽的怨气。霎时间,两柄利刃星火四起,飞窜交织在凛冽寒风之中,仿如奏起一曲激壮的《破阵子》:
冷目凝停脉息,怒眉拧碎娇娆。
迭次寒风拖柳发,缭绕轻纱舞楚腰。
身随白雪飘。
莫道天河隐曜,剑星闪烁云霄。
力透龙城金甲破,气贯蟾宫玉桂摇。
频频见杀招。
黄晴川边打边想:林路遥若是使出真功夫,自己必败无疑。而今她尚不会杀我,故处处留着招数,这样一来,自己未必会输,而且可以找准机会击败她。
但见林路遥步步进逼,黄晴川决定暂且只作招架,不予还击。林路遥暗疑之,可是每一招都被对方制住,一时求胜心切,出剑速度加剧,仅瞬息间,已朝对方面门、咽喉和左腰刺去三剑。所谓欲速则不达,纵然出招快了,劲度则大打折扣。黄晴川以剑相架,不忘使出些许内劲,林路遥顿觉虎口微微发麻。
二人此来彼往斗了数十回合,林路遥因投鼠忌器而呈现南风不竞之势。黄晴川暗图一招胜出,不欲伤害对方。果如所料,她抓住一处破绽,借力挑开林路遥剑刃,左手挥起一掌击中对方肩膀。这一掌未用足劲头,只为点到即止,林路遥当下后退几步。
“林姑娘,收手吧。”黄晴川垂下剑,劝道。
林路遥眉心一紧,体内真气凝集,汇于左掌,只见雪花未及飘近已消释无踪。黄晴川大惊——对方不但不投降,而且似要搬出真架。
“嗖——”一声尖响凌厉而来,林路遥一惊,遂以左掌击出,当下轰碎一颗飞扑而来的石子。
“谁?”她厉声道。
“是我,少寨主!”一人从雪幕中步来,乃是徐康。
林路遥连忙欠身道:“原来是徐寨主……”仅此问候,便无后话。
徐康道:“少寨主戾气颇深,若然再打下去,恐怕伤及夫人性命。”
林路遥道:“徐寨主所言极是,幸好得您及时阻止,否则我将铸成大错。”
徐康道:“徐某不妨明言,其实夫人的真正身份,除了大寨主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少寨主今晚因何事而与黄姑娘纷争,徐某亦然知道。”
黄晴川试探道:“未知徐寨主今番到来,是要站在少寨主那边撑场面,还是为小女子说话?”
徐康道:“黄姑娘或许会失望,徐某与少寨主一样,恳望你能暂时留下。”
“不行!”
“黄姑娘毋须急于断言。且听徐某几句话。当你得悉自己与真正的夫人相貌神似时,有否想过自己与她许是有些瓜葛?”
黄晴川气息略为一缓,暂且默然,欲听完徐康之言再算。
“黄姑娘一直瞒着徐某一件事。就是一直没说这次西顺镖局出镖,究竟押的是何物事,也没说押往何地。”
“哼,这是我家的事,没必要尽说于你!”
“不错,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但你好像拿了我腥风寨一件东西。”
黄晴川一怔:难道他已知道画像的事?
“黄姑娘一直随身带着一只木盒子,里面装了殷夫人的画像。若然你想离去,应当将画像归还我们才是。”
“呸,那是我的东西。”黄晴川一说完,马上醒悟过来——自己中了人家投石问路之计。一时间又羞又恼。
“黄晴川真会开玩笑,那画像明明挂在大寨主的书房墙上,哪是你家的东西?实话告诉你,这幅画像是早些年一位有名的画师画的。那时,大寨主与夫人尚未成婚,对夫人仍在苦苦追求之中。为了慰藉思量,遂将夫人容貌向那画师详细描述,让他作成此画。这画卷不止一幅,皆因当年画师画了几次,仍不中大寨主心意。画像虽有不同,可画轴大小却一致。徐某斗胆一句:黄姑娘木盒中的物事原是其中一幅画轴。我猜你定是中途丢失了画轴,怕交不了差,所以想借大寨主书房中的画像蒙混过关。”
飘雪时节,黄晴川居然浑身冒汗。又怒目逼视林路遥道:“你骗我!就是为了骗我留下,竟说画像是你找人画的!”
林路遥驳斥道:“谁叫你心存贪念!”
徐康劝道:“黄姑娘先别生气。少寨主使计诓你,固然是她不对。但黄姑娘难道不想弄清楚自己身世么?不想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么?现在有几件事,恐怕要你如实相告,才能真相大白。”
黄晴川先压住怒火,道:“什么事?”
“第一,木盒中的物事是否已然丢失?”
黄晴川沉吟片刻,低声应了句“是”。
“丢失之前,可曾见过其中的物事?可是夫人的画像?”
“这个我不清楚。”黄晴川怒指林路遥道,“是她骗我上腥风寨,带我去看梅秀枝的画像。我见画轴大小与锦盒凹槽相仿,才推断原来的物事是件画轴。至于画轴中所画何人,不敢臆测。”
“西顺镖局这趟镖还有其它什么东西随行押运?”
“还有一些绫罗绸缎。”
“唔……”徐康低吟一声,“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做法。”顿了一顿,又问,“镖要押往何处?”
“青旗镇。”
徐康眼前一亮,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黄、林二人当即诧然。黄晴川急问:“徐寨主可否告知一二?”
徐康深纳一息,再次问道:“黄姑娘可知这趟镖是谁人托运?”
黄晴川摇头道:“我知道的事已和盘托出,谁人托运,诚然不知。还望徐寨主赶紧告知事宜。”[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徐康道:“依我推测,有人想借刀杀人,以青旗镇云氏兄弟之手灭我腥风寨!”
黄晴川奇之:“此话怎讲?”
“这幕后主使的人断乎是清廷派来的。云氏兄弟当年对殷夫人倾幕不已,夫人嫁与大寨主,他俩自是深深不忿。多年来,云芃常独自一人借故上腥风寨闹事,所幸无虞。但云氏兄弟若然联手到来,大寨主未必是他们对手。腥风寨向来是清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满洲人总望除之而后快。近年江湖上不少反清势力已被他们翦灭,仅余腥风寨等几处尚未芟夷。满洲人很会打如意算盘,他们想挑起江湖势力之间的纷争,待几虎相斗互有损伤时,他们再乘机杀入,坐享渔人之利。使出这条毒计的人,定然知道云氏兄弟与大寨主有隙,所以借他们的手杀大寨主,事半功倍!”
黄晴川仍旧大惑不解:“晴川尚在迷雾之中,望徐寨主再明言。”
徐康道:“这条阴毒的诡计,不但可以挑起三虎相搏,而且还可以证实一个江湖传言。”
第八回:定去留双娇论剑,兴家国众侠图谋(二)
“是什么传言?”黄晴川两耳竖起,心弦绷紧。
徐康道:“黄姑娘可知‘西顺镖局’名字的由来?”
黄晴川道:“义父祖上世居陇西,迁徙前曾住西顺门附近。为不忘本,故以此谓。”
徐康大笑,摇头道:“掩人耳目!”
“徐寨主请别再卖关子,晴川急于想知详情!”
“有个传言,江湖人知道的人已所剩无几。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人说。因为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满清基业越来越稳固,反清复明的大业随之越来越渺茫,如果再不保存有生力量,汉人江山将永远不能光复。所以不少江湖人士纷纷退隐,正出于此,包括余铁项。”
“然则义父也是反清义士?”
“当然,‘西顺’二字真义,断乎不是姑娘所言。当年李自成和张献忠自立为王,国号分别是‘大顺’和‘大西’。江湖传言,余铁项以‘西顺’为名,旨在向武林同道暗示自己不会屈服清廷。未想姑娘原来全然不知。相信清廷也听过这个传言,所以托西顺镖局将夫人的画像送给青旗双杰,勾起他们的旧痛,撩拨二人一起杀上腥风寨雪耻。与此同时,如果西顺镖局肯接镖,那么江湖传言多不属实,反之,则说明江湖传言非虚。此计可谓一石几鸟。”
黄晴川咬牙切齿道:“是什么人,用心如此险恶?”
徐康怅然道:“估计这老奸巨滑之人,非胡佳德彪莫属!”
林路遥道:“事已至此,路遥亦不再隐瞒事实。诚如徐寨主所言,此人必是胡佳德彪。”于是,将当日自己在后山偷听得到的事一一诉与徐康。
徐康连声叹气,道:“少寨主不说,我也料得十之八九。只是事实一旦告与大寨主,他一定受不住打击。他对夫人一往情深,必定悲痛欲绝。”
林路遥道:“不仅如此,甚至会因为被人骗了这么多年羞愧无尽,性情大变。”又转过眼望黄晴川道,“我与徐寨主很了解大寨主的脾性,他会发疯的。”
徐康一撂衣摆,双膝下跪道:“徐某驽钝无用,无力宽慰大寨主。恳望黄姑娘能可怜他的处境,继续留下吧!”
黄晴川一惊,扶住徐康手臂道:“徐寨主德高望重,这般下礼,晴川争受得起!”
徐康道:“腥风寨如今就剩下几个人,已奄奄一息。如果大寨主知道真相,振作不起,腥风寨就复兴无望了。此举纵然有损姑娘名节,但知道姑娘是替身的事,只有我们几个。我们不说,别人亦不得知。故即便是不情之请,徐某仍然不掩羞颜冒昧提出。恳请姑娘成全!”
黄晴川道:“徐寨主请起!容我再三思量!”
徐康道:“黄姑娘若不应承,徐某长跪不起!”
黄晴川真想说:你也来要挟我?然而徐康与林路遥毕竟不同,他的私心起码落在腥风寨的前途命运之上。再三犹豫之下,权宜先答应了。
雪越下越大,仅一会已没过脚踝。
翌晨,殷宜中醒来。不见妻子,急不及待出门找寻。行出古镇不远,听见“呼呼”的剑风之声,得见,果然是黄晴川在练剑。
“秀枝,这一大早就起来练剑?”
黄晴川停下剑,微笑道:“中郎,你也这么早就起来?我见雪停了,便出来走走。一时兴起,随便比划几下罢了。”
殷宜中将身上披风脱下披到她身上,道:“身子停下就得穿回衣服,小心着凉了!”
“不,你身体还没恢复,快把披风穿上吧。”黄晴川想拒绝,可殷宜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很沉。
“我不冷!”
“我也不冷!”
“这样吧,我把披风披上。可你身子别停下来。好久没欣赏你舞剑了的姿态了。不如你继续练你的剑,我一旁看着便是。”
黄晴川心忖:我的剑法与梅秀枝天差地别,这样一来,岂不尽露马脚?
殷宜中道:“怎么了,累了吧?”
“呃……不是,哦不,是的……”黄晴川一着急,话语自相矛盾起来。
“那算了,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来,咱们回屋里去。”说着,殷宜中搂住她肩膀。
路上,殷宜中不停地讲起以前的事。黄晴川除了“哦”、“唔”一些单字,没有回话半句。殷宜中有所失望。
却说甄青囊得知殷宜中的身份,顿知当日自己没认错人,当下换作一副热情的态度,言及自己对他的仰慕,又自责道:“要是耽搁时日,害了殷大侠性命,在下死一百次也不足赎回罪过!”
殷宜中推手道:“我的贱命是托赖甄神医帮忙捡回来的,殷某人尚未思图报,神医何以自责?”
甄青囊忽然眼前一亮,道:“这里来了多位受伤的客人,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