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遥轻轻摇头,道:“论才智、远见,我怎能与徐寨主相比!推举徐寨主暂时统领腥风寨,绝对是上上之策。”
徐康道:“少寨主,廉颇老矣,不能胜任。少寨主你向有谋略,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已比不上你。请你别再推托给老夫!”
林路遥道:“我身受重伤,你们把腥风寨的命运系于我一人身上,这样太冒险了!”
黄晴川心中发毛: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争持不下,一会儿又推来推去。只见林路遥的眼缝间或收窄,间或张开,似乎早已打算。黄晴川反复揣摩她口气后,谓众寨主道:“大家且听我说。我也觉得让徐寨主统领腥风寨比较合适。此外,大家再这样争持不下,要是敌人现在来袭,我们群雄无首,必被人打得溃不成军。其实谁坐大寨主的位置并不重要,最关键是能否团结一致,让腥风寨避过这一劫。如果大家优柔寡断,一盘散沙,即使宜中他马上醒来又有何用?”
这番话把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连林路遥也瞪大眼睛说不出话。黄晴川反瞅她一眼,像是说道:“我是摸着你脾气说话的,别告诉我这样说不合你心意!”
第三回:暂凭坚忍栖吴市,何用踌躇望楚天(一)
却说黄晴川一言尽凜众人之心,一时鸦雀无声。片刻,林路遥道:“既然夫人也这么说,我等就别再争持不下。”又顾徐康道:“我们谨遵徐寨主吩咐!”
徐康见推却不得,便笑谓众人道:“徐某不才,承蒙各位不嫌浅薄,统领腥风寨一事,老夫暂且应承。他日避过一劫,一切事务定必交还大寨主或夫人主持!”
事已至此,唐云步亦不敢多言。
林路遥问:“徐寨主打算到哪里去?”
徐康轻捋胡须,略微小思后道:“只能往北,投奔华文剑宗。”
“哦?”各寨主皆有所愕然。若非徐康提起,大家几乎忘了这个名字。缪以清道:“华千树,文丕德二人早些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腥风寨投奔彼处,恐是缘木求鱼!”
徐康道:“缪寨主有所不知。当年江湖上对抗清廷的帮会、门派,不是被招安,就是遭灭亡。华文剑宗隐匿江湖,不过是委蛇之计。老夫亦曾劝过大寨主效法他们,先避一避清廷的锐气,不要公然与之分庭抗礼,然后暗中巩固势力,他日杀清狗一个措手不及。可惜大寨主没有采取老夫意见。几年来,华文剑宗因为避过清廷追剿,至今实力犹在。投奔他们是最佳的选择,其它帮会门派恐怕难为靠山。”
林路遥道:“既然华文剑宗已隐匿江湖,我们又如何找到他们呢?”
徐康胸有成竹道:“腥风寨曾与华文剑宗合作,袭击过满清亲王福归。其时我们定下暗号,以便日后联络。这暗号仅华、文二人及大寨主和老夫识得。只要有老夫在,找到华文剑宗藏身之处一事尽可放心!”
林路遥开怀一笑:“俗语有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腥风寨亦如是!”
万俟达江道:“既然决定投奔华文剑宗,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
徐康止之道:“万俟寨主切莫轻举妄动。今日偷袭腥风寨的人已教我们击退,敌人料想我们一定早有防备,故一时三刻不再来袭。再者,各位寨主内力有损,少寨主又有伤在身,如果马上动身,岂不是明摆告诉人家我们惊惶失措,急于遁逃?若敌人见我们有动静,便可后顾无忧来偷袭,到时候情况就更糟了。”
林路遥亦道:“这就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众寨主亦连声赞同徐康的见解,遂各自回去收拾行装,伺明日启程离开腥风寨。
是夜,缪以清继续为林路遥疗伤,及至完事,已达平旦。
待林路遥稍憩,缪以清道:“先前你为大寨主疗伤,已不慎伤及真气,如今又受了刺客一掌,新伤旧患,我怕你路上支持不住。”
林路遥淡然一笑:“当年寨主救我回来时,何曾不是新伤旧患交织一起,现在我不就活活地在你面前么?”
缪以清想不到她还有心情说调侃话,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道:“少寨主,要是我们再遇袭,你可别再出手,由我们几位寨主保护你。”
林路遥一慌,把手缩回,道:“缪寨主已救了我一命,我亏欠你的,日后一定回报。”
“少寨主……不要说回报……可以么?”缪以清面带窘色。
“缪寨主,请容我说一句话:今天你为我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明天要是我们再度遇袭,你千万不要出手,等我和几位寨主保护你。”
听了这句话,缪以清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滋味,先前林路遥两度受伤吐血,早已忧心忡忡,而今又被她扔来一句冷冰冰的话,更是雪上加霜。再望林路遥眉目,见她神情舒坦,笑容可掬,知身体已无大碍,算是一点安慰罢矣!
晨起秋风飒飒,径直掠人鬓边。腥风寨外,人马并立,却旌旗归掩。最近否事频生,腥风寨中罹祸者几近半数,更兼传出要离开山寨,望北而逃,上下皆心情沮丧,默然神伤。徐康深怕耽误时机,一声令下,敦促启程;却又吩咐不准急行,只许溜步。
胡有能在马上不时回头望向腥风寨,感慨道:“今日离开,未知何时才能回来?”
徐康安慰道:“我们离开朝夕相对的腥风寨,实乃迫不得已。如今敌强我弱,一旦他们攻上山来,留在这里又有何用?避其锋芒,才是万全之策。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整旗鼓,回来这里的。”
胡有能问:“徐寨主选在卯时启程,用意何在?偌大一支人马赶路,窅幻山庄的人一定会发现我们,到时又死伤无数了。”
徐康道:“无论留在腥风寨与他们拼了,还是在逃亡途中被人截击,死伤均在所难免。若然留在山上,敌人在山下团团围住,守株待兔,我们粮草不断,便不战自乱。相反,我们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先行撤退,本着‘穷寇勿追’的疑虑,他们未必敢追来。”
胡有能道:“这委实要赌一把。不过我还不明白为何选在卯时起行?”
徐康直指两侧山崖道:“胡寨主且看——下山路上,两侧山峰空隙相对,风一急,便发出凄厉的声响。”
胡有能若有所悟,但仍未能道出个中奥妙。徐康继续道:“窅幻山庄的人不善骑马,他们若至腥风寨,见我们已遁逃,要么狐疑不前,要么急起直追。如今正值深秋,卯时风最急,一旦策马奔驰下山,风过山峰间隙的声响更加凄厉,马匹听了必然惊颤,引致阵脚大乱,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杀敌人一个回马枪。”
胡有能为之深深折服,道:“怪不得徐寨主下令不许急行,真真神机妙算!”
徐康道:“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是在窅幻山庄的眼皮底下从容撤退。”言罢,二人会心一笑。
却说黄晴川所乘之马位于队伍中列,锦盒系在马头处。出发之前,林路遥将梅秀枝的画像摘下交给她,她便收于锦盒之中。虽未敢肯定锦盒内的原物就是这幅画,但她肯定此画像应该是条线索。
忽二骑驰至,马上所乘,是两位妙龄少女,报上姓名,一曰小涓,一曰玉琤。黄晴川认得二人,乃当天端水给自己洗澡的婢女。
小涓行近低声道:“黄姑娘,一路上莫与其他寨主说话。”
黄晴川大吃一惊,佯装懵然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旁边玉琤亦上前道:“黄姑娘不必惊怕,我们是少寨主的贴身侍婢。黄姑娘的事少寨主已告诉我们,所以特遣我们前来暗中掩护你。”
黄晴川后悔极了:林路遥的线眼挺多,自己连叹口气伸个懒腰都在她掌握之中,早知如此,当初绝不会答应做这个拉线木偶。可又一想:现在咱们是互相利用,她需要我稳定腥风寨的士气,我也需要通过她搞清楚锦盒失物的下落,看此份上,姑且随遇而安,见机行事。
玉琤又道:“不到紧要关头,黄姑娘千万不要出手打斗,否则众寨主会识破你的招式,知道你是假冒的夫人。”
黄晴川暗骂道:呸!区区一个侍婢,敢在我面前发号施令!好,为免多生事端,今儿暂且忍你!
第三回:暂凭坚忍栖吴市,何用踌躇望楚天(二)
黄晴川身边的马车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殷宜中,他年约四十,面部轮廓分明,虽双目紧闭,眉宇间仍透出一股英伟不凡的气度。黄晴川不禁惊叹:这副容貌,谁个看出他是山贼头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恋恋不舍的胡有能再度回望腥风寨,但见遍插于了望台的旗帜全被撤下,急呼徐康看去。
徐康皱眉道:“窅幻山庄的人杀来了。”他迅速传令,所以人不许惊慌,继续前行。说是不许惊慌,腥风寨上下有哪个不是剑拔弩张?
小涓见势不妙,谓玉琤道:“你保护黄姑娘,我保护大寨主!”
黄晴川不忿道:“喂,你们好歹也叫我一声夫人吧!”
小涓、玉琤连忙赔礼道歉。黄晴川又问:“那我干些什么?”
玉琤道:“夫人宜见机行事,不要轻易出手!”
黄晴川心想:窅幻山庄的人武功何等了得,你们两个信口雌黄的小丫头能晓得么?保护我?待会儿被人打得哭爹哭娘时,我才出手救你们吧!
却说窅幻山庄那头来了两百余众,由四人领着。这四人,分别身穿青、绛、素、乌四种颜色的衣服,他们是潘寿阳门下四大弟子。着青衣者叫刘楚亨,使一条九节鞭;着红衣者叫易相虎,使一柄寒月宝剑;着白衣者叫谯行,使一把朔风刀;着黑衣者叫雷一夕,使一支乌金杖。
四人果如徐康所料,昨晚未敢来犯,天一亮,立即纠集手下气势汹汹杀上腥风寨。及至入寨,却见空无一人,易相虎登高远眺,望得腥风寨的人马已下山十数里,急令穷追。雷一夕止之道:“腥风寨的人撤退从容,恐防有诈!”
易相虎道:“观此腥风寨的阵势,不过四百余人,这里已然空城一座,下山的路又不易设伏,还何诈之有?彼气数已尽,我等现在不追,留待何时?”
刘楚亨亦道:“二弟说得没错!他们正仓皇溃退,我们一追下山去,必大乱其阵脚,到时我们乘乱杀入,定能将腥风寨连根拔起。”
这四人各持己见,议攻议守刚好参半。易相虎急得暴跳如雷:“大哥、三弟、四弟,再不杀下山去,就眼睁睁看着腥风寨的人马从自己鼻尖下溜了!”
谯行道:“既然大哥、二哥认为志在必得,那你们先领一部分人马下山追去,我和四弟留守殿后,以防万一。若见无碍,马上前来接应。”
商议完毕,刘、易二人领了一百来人,一踢马肚皮飞奔下山。
黄晴川见状,不由得“刷”一声拔出剑。小涓、玉琤二人立即使出眼色,示意叫她收回佩剑,稍安毋躁。她纳闷死了,将佩剑回鞘。
说时迟,那时快。刘楚亨和易相虎的人马追了半路,忽闻耳边响起一阵又尖锐又凄厉的声音。马匹听了先是烦躁不安,继而步伐大乱,狂嘶阵阵,四处奔窜。有十余手下掣不住马匹,连人带马摔下山涧。刘楚亨惊呼:“不好了,他们果然有诈!”
易相虎一边掣住马一边臭骂道:“想不到腥风寨的人还会妖术!”
腥风寨这边,徐康命令寨众收住步伐,静观其乱。片刻,见窅幻山庄的人马自相践踏愈发严重,已毫无阵势可言,便高呼一声:“弟兄们,我们一同下马徒步杀回去,替大寨主和聂寨主报仇!”
腥风寨的喽罗先前见窅幻山庄的人占领了腥风寨,将旗帜全部砍断,早就义愤填膺,欲回去与之拼将一死,幸被徐康严令遏止;刚才站住观望之时,个个已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厮杀,如今获令出击,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人飞扑而去。
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