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起,共渡难关,而不能像范跑跑那样临阵开溜,那岂不是太不给老大面子了吗?你想出去,你想做老大,可我告诉你,老大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两个人完全不搭调。我曾经想过,如果王鹏能多少站在王伟的立场上态度真诚地替他考虑考虑,安抚一下,肯定他们的成绩,要求王伟和他一起并肩战斗,我想王伟可能还不至于那么决绝。他本来就是一个觉得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人,现在被别人当成了一个瞎胡闹的人,王伟觉得自己的血性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觉得可能没有搞清状况的不是自己,而是董事长。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所以尽量控制着情绪向王鹏说出了自己的诉求:第一,是产权关系问题,怎么样让王伟担任总经理的海南天娱传媒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全资子公司。王伟并不要求王鹏给什么特别的优惠政策,能够严格按照《公司法》的相关条款执行就可以了。第二,天娱传媒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必须进行体制、管理改革,你必须给我一个时间表。我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解决的,但起码你得让我看到你在思考、你在行动、你在争取。
你真要留我,就得给我一个让我踏踏实实留下来的理由。大家都用不着玩虚的。
王鹏这时应该还是真想挽留住王伟的,马上表态让他做方案。
王伟立即响应,很快就做好了方案,第二天因为要赶到上海上长江商学院EMBA的课,委托团队里最核心的一位成员王平波把方案交给了王鹏。
对此,王伟不知道该不该抱有希望。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原来答应给王伟投资的长江商学院EMBA的同学在资金上出了问题。他们是做证券的,这时的股市开始走熊,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每天十来台宝马说没就没了,这使他们无暇他顾。
这样一来,王伟的处境便犹如陷入了冰谷。
进,前面是百丈冰山。主要有两点:第一,失去了天娱传媒的品牌,一个没有任何业绩支撑的民营企业,能否在极短的时间内在活动经济的市场中站稳脚跟?第二,几年下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只要一离开天娱传媒,第一件事就得为新公司的注册资金发愁。不可否认,王伟核心成员中,不排除有人就是冲着传说中的3000万资本金来的,强大的资金支持,可以让新公司高举高打,占领活动经济的制高点。如果失去了强大的资金后盾,他们连50万的注册资金都得东拼西凑,当然,这样做的好处是,几个骨干一开始就有了股权方面的保障。不利的地方是,公司的格局一开始就显得小里小气,他们将不得不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险,所以,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经济上考虑,对他们来说都算是一场生死考验。
退,能退到哪儿?
问题多多的旧天娱传媒,能够在短时间脱胎换骨、除旧布新,变成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并给他们一个施展拳脚的新天地吗?
2008年6月28日,星期天晚上11点,王伟从上海上完课回到长沙。王平波约他,说不管多晚都要跟他见个面。
让王伟猝不及防的是,王平波开始劝说他,说大家都不走了行不行?
王伟以为王鹏那边的事有了进展,对他的方案有了表态。
没有。
王平波和王伟还有一层关系,他们是堂叔侄。作为长辈,王平波跟王伟总是无话不说,王平波说经过郑重考虑,他觉得新公司很难做起来,他也认为天娱传媒的体制与管理不尽人意,但大家可以留下来,采取一种渐进的方式慢慢去改造它、完善它,而不一定非得一走了之。
王平波的态度让王伟像挨了一闷棍似地蒙了,直觉告诉他,只要他稍加犹豫,因为共同的“密谋”而被超强同心力凝聚在一起的团队,马上会像沙子一样散掉,自己也可能再也聚集不了与旧有体制决裂的勇气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天娱传媒没有给他一丝一毫新的想法。
王伟很快弄清楚了他与王平波之间的差别,他认为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而王平波觉得天娱传媒仍然具有可资利用的资源与活力,至少,退可安身立命。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王伟最后说,方向和理念是不能谈判的。
王伟说的这句话原创者是阿里巴巴的马云,作为长江商学院EMBA的在读研究生,王伟熟知所有国内成功企业的基本案例和他们的经营之道,他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向它们致敬、向它们看齐。可惜的是,它们没有在关键时刻帮助他解决他们叔侄间的意见分歧。
王平波后来选择了留在新天娱传媒,并被任命为海南天娱传媒的常务副总经理。
作为一个力求客观的书写者,我对王平波的去留不置可否。作为和他年龄相当、相识近四年的朋友,我对他的选择予以理解。在我的印象中,王波平是那种老成持重、行事缜密的人,他的去或者留,其实都需要极大的勇气。那不是一道是非判断题,可能更多的是一种基于性格特征的利弊权衡。
作为局外人和他们各自的朋友,我对这种结局深表遗憾。王平波严谨的思维方式和面面俱到的执行能力,与王伟的激情、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曾经是一张一弛的完美搭配。
但这件事却促使王伟早下决断。他跟王平波说,那好吧,你要留下就留下吧,我是去意已决。
其实,直到最后,王伟仍然相信王平波的一些话都只是为了逼他留下来才那样说的,他决定先以自杀似的方式离开天娱传媒。他先把自己的后路断了,以这种方式再给王平波一次选择的机会。
王平波可能也怀有同样的心情——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规劝王伟留下,其实是对王伟和他的团队的最大保护,因为在外来投资的前提性条件发生变化以后,选择留下,起码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王平波可能觉得自己比王伟更加深思熟虑:欧阳常林新官上任,也一定会给天娱传媒带来新思路、新气象、新机会。
在最后一刻,王伟自己也还心存侥幸与幻想,他很想知道王鹏对他提出的方案究竟会做怎样的表态。
客观地说,王伟在这里可能出现了一个盲点: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提交的方案会被别人当成是一种最后通牒。
根据我的人生经验,当一方强势或自以为强势的时候,决不会给叫板者好脸色——你以为你是谁?
王伟觉得没有必要再等了,想到自己在天娱传媒弃儿般的地位的那种苍凉,对新公司无限向往的那股热情,交织在一起,促使他给王鹏发了一条手机信息,说经过考虑决定辞去天娱传媒的一切职务。
王鹏没有给他回信息。
王伟又把同样的信息转发给了王平波,然后自己去了三亚。
王伟是在三亚收到张华立的手机信息的。
王伟事后推断,张华立跟他发信息的时候,应该在开公司的董事会,作为娱乐频道的最高领导,亲自挽救一下准备“叛逃”的王伟,是张华立最起码的一个姿态。
在天娱传媒四五年,王伟严格遵循行政管理行规,从来没有一次越过王鹏直接找张华立汇报过工作。可以推测,王伟要辞职的事,应该是王鹏报告给张华立和董事会的。
就像我从来没见过王鹏一样,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张华立。在王伟和其他湖南广电朋友的心目中,张华立是一个极有才气、极有诗人气质的人,为了保持特立独行的个性,他可以不遵守甚至藐视一些官场的潜规则。据说他的性格中有一种反叛的东西,并有着强烈的颠覆性。照道理讲,恃才傲物的人应该也是爱才的,只是我无从知晓张华立是否完全了解王伟的才干与能力。不过,我并不怀疑张华立挽留王伟的诚意——领导更替伊始,需要骨干人员最大限度的稳定。
王伟后来承认,自己使用的方式确实有点不冷静,很值得商榷。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的“最后通牒”等于自断了与更高层良性沟通的渠道。当张华立以娱乐频道总监的身份思考问题的时候,其个人的处事风格退居二线,很自然地把王伟摆在了与整个体制对峙的不利地位。而张华立本人,肯定站在更高的高度考虑问题,顾全大局。
结果不言而喻。
张华立直到最后仍然没有忘记以兄长和领导的身份希望王伟能够留下来,他和王伟互相转发了十来条信息。
很显然,这些言辞没有打动王伟。我估计,血气方刚的他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使他听不进规劝。当然,我同时觉得王伟一股道走到黑的劲头,也正是他令人肃然起劲的地方。有很多人冒了一下头就缩了回去,这些人都不在成功者的名单之例。
王伟很严肃地想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才针对张华立的说法回了一条长长的信息,他说:我知道海南天娱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是大家集体的智慧,是兄弟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但这次我决定离开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是我未来职业生涯的一个规划,我已经通过组织程序向董事长口头辞职了,我感谢你的支持和帮助,我回来再当面向你请辞,希望你能理解。
张华立见事已至此只好由着他。
这一边,可能感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那一边,似乎已破釜沉舟。
王伟回完信息,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几年前,当他在上海完成天娱传媒公司注册时,面对黄浦江滚滚江水,他曾经是那么地意气风发。转眼之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他亲历着老天娱传媒的成长壮大,又眼看着它像一艘没有罗盘没有舵手的超级航空母舰,在浩瀚的大海上没有方向地游弋飘零,别人不知道是浑然不知还是故意装着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时常寝食难安,在外面的人看来仍然是威武雄壮。他害怕有一天真的会冰海沉船。
现在,那艘船还没有沉,他却多少有些无奈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跳下来了,却没有一个坚实的大地和宽广的怀抱接纳他,更不要奢望掌声和鲜花。
此时此刻,在祖国最南端的三亚,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据说,三亚的天涯海角是许多高官的避讳之地,因为那是天的边缘、地的尽头,到了那儿将无路可走。
王伟有那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吗?这个时候,除了内心越来越坚定的信念和不知道是否一如既往坚如磐石的团队,他几乎一无所有。
路,可是他自己断的,他还得选择另外一个方向不停地往前走。
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会吗?
后来我们知道,关于王伟的正式辞职,舞美师2008年7月9日的博客只有“短短的三四行字”:
王伟走了,辞职报告短短三四行字,李卫一起去当官了。
不过他在这也呆不下去了,从另一侧面说明他是被员工做了,这很好!
别了,司徒雷登!
别了,邵东农民!
第一章 激情年代与充满神怪气质的马兰山
一个大抵正常的气场,会让身在其中的人享受到有氧运动般的自由与舒畅,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留在这个气场之中。相反,一个尚未完成定位或妖气弥漫的气场,则充满着反复无常的不确定性,必定是旁门左道横行,人居环境极差。
第一节 那个王国的神:“魏风堂堂”
从大学毕业就业到正式辞职之前,王伟已经在湖南广电呆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