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似乎已望穿了轿子,就像色狼的一对眼,仿佛可以望穿女人所穿的衣服一样。
可是这两人看来还是老大。
“老大”是一个瘦子。
这瘦子长得黑黑瘦瘦,颔下有胡子,手里倒提着一截旱烟,像一个老学究,多于一个强盗头子。
张丁二老却没见过此人。
“五马分尸”和“重色轻友”一上来就杀了人,到这个地步,张丁二侠也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种情形,不分死活是难于罢休的!
只不过他们还是要问一问:“姓雷的、姓淦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招呼不打就下毒手,这算什么江湖好汉!?”张钩子厉声问。
“我不是江湖好汉,”雷碰碰笑嘻嘻的道,“是我就不叫‘重色轻友’了。”
“你们一向在踯躅山一带,为何跑到狼牙坳!”张钩子已准备厮拼了。
“因为我们老大,”淦世移道:“老大要来,我们就来了。”
“谁是你们的老大!?”
“老大就是他。”
淦世移指着中间那名“老学究”。
“我不是老大,谁是老大!”老学究一笑道:“我在皖南一带被四大名捕追到天目山,现在把心一横,到狼牙坳、疯子沟这儿来混,谁也不能把咱们限在那儿,这次出动,先找你们开封。”
张钩子忽想起一人,脸色大变,张口结舌:“你……”
丁拐子低声问:“他……是谁?”
张钩子长叹一声道:“众位哥们,咱们没有不世的怨仇,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吧!”
淦世移和雷碰碰都笑了起来。
丁拐子怒道:“大哥你何必示弱于人!?”
张钩子惨笑道:“你不知道他是……”
丁拐子也倏然色变:“莫非他就是……”
那“老学究”道:“谁不知张丁二侠,替人押镖多年,这次宝刀未老,重出江湖,轿子里的,恐怕价值不菲罢?用这种方式瞒天过海,可也小家子些了!”
张钩子忙道:“这次咱俩只是护送朋友的家眷,决无红货,请黑先生明察!”
那“老学究”扬起一只眉毛,“哦”了一声。
雷碰碰生怕老大改变主意,接口道:“就算真的只是家眷,那女娃子咱昨儿派人朝过相了,放了可惜呀!”
淦世移也道:“老大,这是咱们在这儿开山立宗第一票,绝不能空手而回,谁知道江湖上的好汉会怎么说?”
老者一耸肩,向张丁二人道:“你们二位是听见了,不是我姓黑的不愿意,是我拜把子兄弟不罢休。得罪了!”
张钩子还待争持:“黑先生……”
黑先生点上了旱烟,索性低眉吸烟,烟丝在疏落残雪里绽出微红。
丁拐子道:“大哥,没用了,咱们就放手上一场吧,总不能叫女娃子受辱。”
张钩子一挥利钩,旋转出一阵锐光,豪叱道:“咱们干了吧!”
血已染红了雪地。
雪地上流着血。
张钩子旋舞铜钩,丁拐子双拐如风,踏着地上的血渍,冲向敌人。
从这时候开始,张钩子和丁拐子就没打算自己还能活着。
他们只希望能使朱金秀和林晚笑活着。
不要怪江湖上的故事总要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人人活在世上都以自己的求生能力来挤掉别人活着的机会,只不过武林上斗争更直接一些、尖锐一些。
或许也比较“光明正大”一些。
在黑先生还没有出手之前,张钩子和丁拐子的局面还不算太坏。
他们合力击倒了四名敌人。
这一来,淦世移和雷碰碰便不能闲着,淦世移的九节铜鞭,敌住张钩子,雷碰碰的快刀,克制丁拐子的铁拐。
软械忌钩。
淦世移的铜鞭,制不住张钩子如雪快钩。
丁拐子的双拐,却和雷碰碰拼个旗鼓相当。
可惜还有黑先生。
他一出手,手掌里暴闪雪光。
雪光映着雪花,使张丁二人,不知那一朵才是真的雪。
就这一错愕间,张钩子的身上已被叮了九朵“雪花”,雪花立即染了红。
丁拐子同时被淦世移缠住双拐,雷碰碰刀不容情,丁拐子整个人忽然分成了五截。
血染雪地。
更怵目。
更惊心。
黑先生放的当然不是雪花。
而是像雪花一般的暗器。
这暗器叫“雪里红”。
黑先生的外号也就叫做“雪里红”。
黑白二道,人人都知道“雪里红”黑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丁拐子已殁,张钩子重伤跪地。
现在是获取猎物的时候。
任何搏斗,都是为了要收获。
黑先生叫人打开轿帘,淦世移一脚踢倒一顶轿子,就发现里面真的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人。
女人。
一个女子尖叫着爬出来。
淦世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扯得她脸往上仰,那女子一面哭着,泪却因仰脸而停留在颊边和鼻梁上,全身不停的颤抖着,恐惧得连声音也好不出来,在喉咙里艰难地呜咽着。
那两个婢女只敢呜呜地悲鸣:“小姐……”
淦世移咧开大口,笑了:“这是你们小姐?”
女婢只敢点头。
“好!”淦世移嘿嘿地笑道:“老子最爱玩官家小姐!没有银子,总有玩的,也没败了兴头!”
雷碰碰也舐着上唇道:“好极了!”
忽听一个声音叱道:“放手!”
淦世移和雷碰碰都是一怔,只见一个女子,自另一顶轿中行出来,帘子旁刚好盛放着几朵腊梅,掩映着这女子的容颜。
小眉小鼻也算眉清目秀,朱金秀的容色更是姣好,但跟这女子一比,全都落了下去。
这女子文静而丰腴,高挑、亮丽、关刀眉、桃花眼、比梅花还艳的唇,在苍寒里隐透出一种火色的红。
奇怪的是,这么文静的一个姑娘,予人的感觉,却在温柔中隐伏了刚烈,仿佛是雪中的烈火,在森寒昌更迫出了暖意。
“噫。”黑先生忍不住道:“放开她,就是你了……你愿意代替她么?”
淦世移情不自禁的放了朱金秀,朱金秀跟小眉、小鼻等拥泣在一起。
林晚笑处此情境,仍傲若凤凰。
“你唬不了我。”林晚笑说。
“你不怕?”雷碰碰意乱情迷的跨了过去:“叫你知道大爷叫你快活的厉害。”
“你休想沾我!”
“我就不信你三贞九烈!”
林晚笑拨出利刃,对准了自己的心房,坚决地道:“我宁死不从。”
雷碰碰当时钉住,不敢再向前行。
“等一等。”黑先生忙道:“死美人总比不上活美人的好!”
淦世移眼神一亮,笑道:“敢情老大也有意思?”
黑先生摇摇头,啧声道:“这样的美人胚子,举世难逢……”
伏在地上的张钩子一跃而起,一钩划伤了正被林晚笑吸引住的淦世移,吼道:“快走……”
雷碰碰一刀五式,已把张钩子砍杀。
林晚笑疾步护在朱金秀身前,低叫:“快跑!”朱金秀跳了几步,却扭着小眉一齐摔倒,小鼻不顾而奔,黑先生一扬手,雪光一闪,没入小鼻背部,小鼻仆地,鲜血一下子染红了她的背衣,也在雪地扩散了开来。
林晚笑也为了维护朱金秀逃走,匕首被淦世移夺去,但淦世移跟她争夺间,忽因她太美而感到一种不可夺的艳态,神眩了瞬间,而致臂上再被刺了一记。
要是平常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女子,自然会觉得不可侵犯。
可惜这些都是怙恶不俊的人。
两处受伤流血,反而激发了淦世移的兽性,他拥着林晚笑,林晚笑虽比他还高大些,但挣扎推拒时激发出一种女性而且是处子的余香与无依,更令淦世移亢奋起来。
“老大,先把她交给我吧!”
“什么话?!”黑先生怒道。
“你这——”淦世移也不忿起来:“我为她还受了伤……”
黑先生叱道:“放下她!”
淦世移还待抗击,黑先生的手已伸进襟下的镖囊里。
淦世移也是个聪明人,忙不迭的说:“好,好……”
雷碰碰心有不甘,说:“那我呢?”
就在这时候,雪地上,突然有一声马嘶。
一匹白马闯了过来,踢倒了一名山贼,马蹄踩塌了火堆,火星子四溅,马上的人一手扶起了林晚笑,雷碰碰怒吼一声,挺刀而人,那人振臂砍下一剑,刀剑相交,星火四溅,雪又开始下得更密了。
雪冰清·雪寂寞·雪冻
雷碰碰运刀如风,一刀一刀的往上削去,对方左手挟着林晚笑,右手使剑,反劈下来,兵刃交击,发出密集的清脆响声。
淦世移长鞭一回,抖得笔直,似长矛一般,无声无息的直取那人背心!
林晚笑人足被挟着,那人控马运剑,在马背上使力腾挪,她也被剑风雪意激荡得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但却临危不乱,一见淦世移长鞭攻到,便叫:“龙大侠,小心背后——”来人白及白马,剑光如雪,正是龙喜扬!
龙喜扬双足在马蹬上猛一运力,忽然倒后纵去!
雷碰碰没料龙喜扬忽舍马后纵,一刀砍了过去,“卜”地砍在马鞍上,白马一声长嘶,雷碰碰险此着了一脚。
淦世移也没料到龙喜扬会有这一着。
黑先生在远处观战,看到此处,脸色一变,倏然喝道:“小心!”
龙喜扬足尖随鞭身疾走,已跳飞到淦世移身前,就像一片雪花一般,淦世移要想出手,但林晚笑又挡在龙喜扬身前,他不忍伤及这活色生香的女子,一犹豫间,龙喜扬的剑锷已撞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痛,力道便把握不住。
铜鞭反缠住他的臂胳上。
黑先生的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淦世移登时直标冷汗,一动也不敢动。
黑先生正想放镖,但黑先生已胁持住淦世移,身边又有林晚笑,黑先生也没有把握,这“雪里红”一放出去,谁能担保会是谁的血会在雪地上染红?
所以他只有沉住气。
他不止是自己沉住了气,还喝止了正挥刀要冲上前去的雷碰碰。
“你要干什么?”
“我不要干什么,”黑先生一面封住了淦世移的穴道,一面说道,“我既不想杀人,也不想得罪你们,只要你们放了林姑娘,我就放了你的拜把子!”
黑先生沉吟。
雷碰碰直跳着脚,一把刀舞得霍霍生风,咆哮着:“老大,甭理他,让咱过去把他卵子剁去喂狗——”
黑先生忽道:“你是龙喜扬?”
龙喜扬道:“拜见黑先生。”话里是这样说,但决没有施礼拜见之意。
黑先生冷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黑山白水、黄花绿草蓝天’,黑先生名列首席,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晚辈焉能不知?”
“好,龙喜扬是‘七帮八会九联盟’的外三堂堂主,我也就冲着你的面子。”黑先生很有些受用地说,“你走吧!”
雷碰碰怒叫:“老大——”
黑先生一挥手。
龙喜扬道:“黑先生盛情,晚辈谢过,晚辈还想带林姑娘——”
林晚笑道:“请你也一并救走朱小姐她们——”
雷碰碰见林晚笑向龙喜扬耳语,林晚笑云发散乱,美丽莫名,龙喜扬高大英俊,英伟非凡,雷碰碰妒火中烧,按捺不住,飞身大吼,一刀砍去!
龙喜扬忽把淦世移往前一推,撞在正冲过来的雷碰碰身上,雷碰碰见情形不妙,急忙收刀,没料龙喜扬已在这瞬息间暗中解开了淦世移的穴道,淦世移以为雷碰碰美色当前,定不收刀,不惜把自己一刀了帐,再取敌人,这是生死关头,保命要紧,他把臂上铜鞭一抖,竟全扎入雷碰碰心窝里,再自背后穿了出去!
雷碰碰大吼一声,双目突睁,迄死不信淦世移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
淦世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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