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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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大帝-朱棣-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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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二十八日甲午,朱棣又颁发一道檄文,说是“为报父仇事,谕普天之下藩屏诸王、大小衙门官吏军民人等”。朱棣的一个用心,便是指责“奸臣惑主”,动辄说“齐尚书黄太卿左班文职等官谗佞君上,恣行不道,苦害军民”。本来,马上得天下,打江山要靠武人;而马上不能治天下,当社会秩序稳定后,文臣的地位势必提高,武将不免要受些冷落,自然会心怀不满,这成为朱棣利用的口实,他“指斥左班文臣”的谗佞,不仅在于动员舆论,而且是故意表现出是为武将们泄愤,借以拉拢他们为己所用。朱棣还把自己及众亲王描绘成一副无端被害的模样,以争得民众的同情心,并借以呼吁反叛诸王与之结成联盟。最后,檄文声称“今奸臣齐尚书、黄太卿等,余必不与之共戴天,不报得此仇,纵死亦不已。故用钦遵《皇明祖训》法律内一条躬行率领精兵三十万,诛讨左班文职奸臣”。他号召:“天下都司,并各处卫所指挥官吏,当思我父皇恩养厚德,同心戮力,整尔士卒,砺尔戈矛,星驰前来,共行捕获左班文职奸臣,献俘于祖宗神明,令受非常之刑宪。上以正其君,下以安其民,使我父皇子孙基业以永万世。”

读这一通檄文,洋洋洒洒,声气夺人,真有席卷天下之势。不过,朱棣振振有词,反复说钦遵《皇明祖训》如何如何。《皇明祖训》是怎样写的呢?我们已在前面引过《皇明祖训》原文了。

朱棣所为与祖训规定相较实有大谬。在新天子即位之后,即使“朝无正臣,内有奸恶”,亲王也要奉“天子密诏”才能“统领镇兵讨平之”。今不但无天子调兵勤王之密诏,反有削燕王爵之明诏。而朱棣还是断章取义反复引用“祖训”,他不仅在舆论宣传上先声夺人,而且取得了事实上的军事胜利。他声称有“精兵三十万”虽不免有所夸张,但与实际相去必不至甚远。朝廷方面面对这一形势如何措置呢?

在燕王舆论的压力下,朝廷宣布罢免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的职务。理由没有宣布,据说朝廷意在撤掉燕军攻击的目标,借以缓解燕军的攻势。然而,建文帝实际并未让齐泰、黄子澄离开左右,仍然让他们参与密议。

朝廷所为,实是失策之举。撤掉齐黄,等于承认了燕王关于奸臣乱政误国的指责,只能长燕军的威风,灭官军的锐气。同时,我们看到,朝廷对于燕王在上书和檄文中所提出的指责及燕王的叛逆之罪,均未做出更有力的辩驳。当然,靖难之役后,凡不利于朱棣的文献全都被销毁了。使得我们不能了解双方论辩的全貌。不过,我们从朱棣给朝廷的上书中,也可以看出朝廷的论辩不是很有力的。

朝廷也并不甘心失败。李景隆既已加官,乃整顿军马,屯兵德州,以备明春再举。燕王起兵后,河北诸卫一带官军将领非败即降,大多加入了燕王的营垒,只有少数军官为朝廷力战而蹈死赴义。蓟州马宣及镇抚曾浚在与众披縻中率众力战而死后,河北指挥张伦率领两卫的官军自拔南归,宣誓“矢死报国” 。他们接受朝命加入了李景隆军。同时,朝廷也想在战场之外屈服燕军。前面提到的那位曾向建文帝献策约束诸王的书生高巍,被命景隆出师,参赞军务。这时,参赞军务高巍上书朝廷,表示愿意出使燕藩,披忠胆,大陈义礼,晓以祸福,劝说燕王罢兵 。

高巍受命来到燕藩。见燕藩旗甲鲜明,军伍整肃,毕竟胜军,气象不同。他自称“国朝处士臣高巍”,将事先拟好的书信送至燕府。这信说:

太祖上宾,天子嗣位,布维新之政,天下爱戴,皆曰:“内有圣明,外有藩翰,成、康之治再现于今矣。”不谓大王显与朝廷绝,张三军,抗六师,臣不知大王何意也。夫以顺讨逆,胜败之机,明于指掌,今大王藉口诛左班文臣,实则吴王濞之故智,其心路人所共知。巍窃恐奸雄无赖乘间而起,万一有失,大王得罪先帝矣。

今大王据永平、取密云、下永平、袭雄县、掩真定,虽易若建瓴,然自兴兵以来,业经数月,尚不能出蕞尔一隅之地。况所统将士,计不过三十万,以一国有限之众,应天下之师,亦易罢矣。大王与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尚在离间,况三十万异姓之士,能保其同心协力,效死殿下乎?巍每念至此,未始不为大王■泣流涕也。

愿大王信巍言,上表谢罪,再修亲好。朝廷鉴大王无他,必蒙宽宥,太祖在天之灵亦安矣。倘执迷不悟,舍千乘之尊,捐一国之富,恃小胜,忘大义,以寡抗众,为侥幸不可成之悖事,巍不知大王所税驾也。

况大丧未终,毒兴师旅,其与泰伯、夷、齐求仁让国之义,不大径庭乎?虽大王有肃清朝廷之心,天下能无篡夺嫡统之议?即幸而不败,谓大王何如人?

巍白发书生,蜉蝣微命,性不畏死。洪武十七年,蒙太祖高皇帝旌臣孝行,巍窃自负,既为孝子,当为忠臣。死忠死孝,巍至愿也。如蒙赐死,获见太祖在天之灵,巍亦可无愧矣。

高巍的信送上之后便杳无回音,不得已便再上一通,但仍然得不到回信。

高巍冒死上书,忠勇可嘉,但形势并不因一介白发书生的雄辩可以逆转。燕王朱棣已从燕府一隅,发展至三十万众,不数月间攻占了北平、密云、永平,可谓所向披靡,而朝廷为避其锋,已将齐泰、黄子澄罢免。当此之时,什么“夷齐求仁让国之义”、“篡夺嫡统之议”是不能打动朱棣之心的。

此后不久,李景隆也致书燕王请罢兵。其书今已不存,但从燕王的答书中,可看到朝廷的态度已经软化,且亦标榜守太祖朱元璋的遗训,要全宗亲骨肉大义,已从武力削藩变为羁縻笼络了。建文二年二月二十八日燕王的答书说:

近总旗魏再兴来,得汝二月十三日书,披观至再。辞意苟且率略,不见诚实之情。度此非出汝之心口也。何则?汝之祖为孝,父为孝,汝出于孝子之家,岂肯妄诞答此!必奸臣假汝之言以诒我。我与汝以家而论分居长,以朝廷而论,爵为亲王,俱不当相待如此……

又云:“尚书齐泰、太卿黄子澄已屏窜遐荒,天理昭明,于斯见矣。”若以我太祖公法论之,必使其身首异处,夷其九族。今屏去遐荒,想不出千里,必召而回,为幕中之宾矣。此外示除灭小人,内实不然,诚为可笑……

汝云:“近年以来,钦蒙太祖高皇帝圣训谆谆,今犹在耳。”吁,《皇明祖训》乃不钦遵,若谆谆在耳,必不如此。……又云:“骨肉有伤,大乱之道,欲舍小怒,以全大义。”……昔我周王弟被奸臣诬害,言“大义灭亲”,与今所说大相违背。……父皇宾天,骨肉未冷,即将周齐湘代岷五王破家灭国,国公至亲,岂不痛哉!非痛五王,乃痛太祖高皇帝也。今又来灭我,其可乎?

闲尝与布政张昺、长史葛诚言祖训,昺诚云:“齐泰等言《皇明祖训》不会说话,只是用新法便。”……如此变乱祖法,恐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贻笑于万世也。朝廷有如此失政,国公以太祖高皇帝“圣训谆谆,今犹在耳”,其可不忧惧者哉!奸臣齐泰等假以诬亲王造反为由,实图天下社稷之计耳。……谢贵、张昺可吐露实情,谓齐泰等愤恨当太祖高皇帝时位居下僚,不得柄用,且慄慄度日,朝不保夕。今少主不亲政事,正其得志之秋,祗虑诸王藩屏,未得大纵,遂同心协谋,以灭诸王,方得永享富贵。……

汝为大孝,国家至亲,慨念人生世间不满百岁,死生俄顷,倘汝一旦溘终天年,有何面目见我父皇太祖高皇帝也!姑以汝之心自度之,为父皇之仇如此,为孝子者可不报乎?

因汝来书,不得不答,再不宜调弄笔舌。但恐兵衅不解,寇盗窃发,朝廷安危,未可保也。所欲言者甚多,难以枚举,忽遽简略,汝宜详之。

从朝廷方面说,齐、黄明罢暗用,高巍千里游说,李景隆投书燕王,都是为了使朱棣放松斗志,而实际却在集结力量以待决战。有湖广布政司左参议杨砥者,竟公然上书朝廷要求罢兵,说是“帝尧之德;始于九族。今宜敦睦诸藩,无自剪枝叶”。如此不识时务,当然遭到断然拒绝。杨砥本人也受到了安置辽东的处分。从燕军方面看,起兵数日“取密云、下水平、袭雄县、掩真定”、“易若建瓴”“气势正盛”,更无罢兵之理。双方仍不可避免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血染白沟河

在高巍使燕,燕王与李景隆调笔弄舌的同时,双方的军事活动仍在紧张地进行。在北平的东北面是辽东,西北面是大同,都是军事重镇。要保证北平的安全,解除后顾之忧而专心南下,一定要先控制这两个地方。李景隆南遁,正是朱棣收拾地方巩固地盘的有利时机。他首先把目标投向辽东。当时驻守辽东的是吴高和杨文。朱棣分析当时的形势,说:

辽东虽远隔山海,常扰永平。吴高虽怯,其行事差密。杨文粗而无谋。我一计去吴高,则杨文无足虑矣。用兵之道,伐谋为上。此计得行,则坐制一方,无复东顾之忧矣。

朱棣去掉吴高,用的是离间计。他写了两封信分别派人给二人送去。但他故意将二人的信交换了一下。给杨文的信,送给吴高,信中对杨文肆意毁辱。而给吴高的信,却送给杨文,信中对吴高极力赞美。二人接到信后,都把信上交给了朝廷。朝廷不辩真伪,不知是计,对吴高产生了怀疑。结果,吴高的爵被削,还被遣往广西。只剩下杨文一将独守辽东。朱棣这一计,不仅拆除了杨文的犄角之助,而且弄得辽东军中人人互相怀疑。进退无据,不敢放心大胆地出战 。辽东的问题解决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大同了。

这时,谍报李景隆在德州招兵买马,调集各处军马,以期明年大举。面对这种形势,燕军如何动作,燕王与诸将颇进行了一番讨论。有的将领认为,李景隆即将来,燕军应当有所准备,不当离开北平。朱棣则认为,李景隆即使要大举,也要等到明年春暖。燕军进攻大同,大同告急,便会向李景隆求援,李景隆如果出援的话,他的不耐严寒的南方士卒千里赴援,也必然疲惫而不堪战斗。十二月十九日乙卯燕军便向大同进发。

十二月二十四日燕军至广昌(今河北涞源),守将汤胜等举城投降。第二年(建文二年)正月初一,燕军来到蔚州城下。城坚守不下。守城指挥李诚,号称冲天李从水沟出城见燕王,相约献城自效。李诚回城后,阴谋败露,被收下狱。城外军士迟迟不见动静未免攻城心切。朱棣也怕久滞坚城之下,兵钝威挫。燕军发现城外有旧筑敌台起楼,楼上厚架有飞桥跨接城上,而现在桥毁台存。燕军决定以这座旧敌台为隐蔽,向城上进攻。朱棣下令各军用布囊塞满雪土,从台上推下,待堆得与城同高时,便乘之入城。土袋垒得差不多的时候,燕军用霹雳车飞石轰击城墙,城墙震裂。这时城中守将王忠、李远等决定举城投降。蔚州之下,实际两军并未接刃。

二月初二,朱棣升投降的尉州卫指挥同知王忠、张远、李远为北平都指挥司都指挥佥事,令他们仍领本部精锐与燕军同攻大同。但朱棣并非对降将完全信任,升官重用是必要的,但也必须有以制驭。朱棣命人将这些人的家属送至北平。名为优待,实际是拿他们做了人质。这种心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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