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听了心里面无端的感到有些难受,白锦这麽说分明就是把他当做了韩铮卿派来监视他的人一样。可他并不想白锦这麽看待他,他想解释,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前面的保镖和司机说不定就会把他和白锦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韩铮卿。最终,他也只是笑了笑,什麽也没说。
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再加上从郊区过来,等车子到了温言说的那家餐厅时已经是正午了。
餐厅的位置虽然在市区,但所在的街道却安静,没什麽车辆经过,它不像旧金山其他的中国餐馆开在华人集中的区域。这整条街上一家接一家的餐厅,但几乎没有重复的,而且从招牌看来这条街就是全球美食杂烩。
显然,虽然这里环境不错,但并不是什麽高档的餐厅。
只有两个保镖随著他们一起进去。坐下来之後,温言让白锦点东西,白锦却表现的兴趣缺缺。温言只好点了自己以往感觉还不错的几道菜,又想了想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白锦喜欢的菜式,点了两道。
菜一道道的端上来,虽然不及管家里德从中国高薪找来的中国厨师做出来的菜美味,但平心而论,已经是不错了。
看白锦一口一口很认真的低头吃饭,温言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锦少爷,还合胃口吗?”
白锦没有抬头,只回了一个字:“嗯。”
温言看他这麽认真的吃饭,突然就觉得很欣慰:“那就好。”
白锦抬头很平淡的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曾经两天三夜没东西吃,就会知道有吃的就不错,挑剔不好。不吃是因为真的吃不下,而不是不喜欢吃。”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温言被他说得一愣,心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总觉得眼睛里感到酸涩,有什麽东西要掉出来一样。
“你去过唐人街吗?”离开餐厅后,白锦上车的时候温言这么问他,那语气很是轻松随便。
白锦停在被保镖打开的车门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温言:“怎么不叫我锦少爷了?”
温言自己也愣了,在别墅里的时候他是从来没这样直接同白锦说过话的。哪怕是他已经确定好了的治疗安排,也会恭敬的征求一下白锦的意见。
旁边有保镖在,白锦并不打算为难温言,见他不说话也就只是笑了笑,说:“唐人街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都已经忘了什么样子了,走吧!”
温言跟着也上了车,三辆车朝唐人街开去。
温言依白锦说的,他们在写有“天下为公”的牌楼处下了车,步行逛一逛。
白锦下了车往四周看了看,就和温言往里面走,后面跟着两个保镖。
温言看起来比白锦的兴致高多了,整个人都放松和随便了不少,完全不若在别墅时那样中规中矩的学者样,而且似乎话也变得多了些。一直在给白锦说这里的唐人街和伦敦的中国城有什么不一样。
白锦一边听温言说话,一边留意街道两旁完全中国色彩的纪念品商店和一些餐厅。偶尔停下来进去随意看看,但并没有买什么。街上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嘴里说着的也是粤语和国语。
这感觉有一点像他两个月前还在南岛一样,触目所及,很多东方面孔。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韩铮卿接到韩家去,大概是四、五岁的样子,他被送到学校去上学。班级里只有他一个中国孩子,其他的孩子都对这个有着大大的黑眼睛,柔软的黑头发和白皙皮肤的漂亮东方娃娃很是好奇,到学校的头一天,总是有孩子要来摸他的脸和头发,小孩子不知道轻重,难免就弄痛了他。白锦那时候只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才会受欺负,回家同他母亲哭闹,不要去学校。
他母亲为了安抚他就带他来了这里,他虽然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新奇感受,但还记得他母亲买了一种叫“糖葫芦”的点心给他,那种又酸又甜的感觉,他现在却都还记忆犹新,就像是他对母亲的感觉。
在他刚被韩铮卿带走的一段时间,他总是嚷着回家,还有要找他的母亲。但韩铮卿是不会频繁送他回家的,所以他母亲每月来看他一次。但在一次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有抢救回来。
他父亲极爱他母亲,他母亲去世后,父亲隐约有责怪他的意思,竟是很少提起他,一年也难得来韩家看他两次。久了白锦也知道自己不再受父亲喜欢,加之母亲又不在了,韩铮卿那时候也对他极为宠爱,一年一年下来,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白家人。直到一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父亲给他道歉,嘱咐他多多保全白家,直至后来的一件件事情,他才记起自己终究还是姓白的。
白锦看到一家点心店,里面做的都是中式点心,大部分都不知道是什么,但那做成一串一串的糖葫芦还是认得的。
看了看站在点心店门口的温言和两个保镖,他向老板拿了四串,推开玻璃门叫保镖进来付钱。
当白锦把另外三串分给温言和两个保镖时,温言为此心里觉得很是开心,没有说话,但看着白锦的目光显示了他的心情。
而两位保镖却要忍住在心里抽搐,面上还要恭恭敬敬的把东西接过去,说:“谢谢锦少爷。”
白锦很大方的挥手表示不用客气,就像是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同寻常一样。
看到其他三人的表情如此迥异,嚼着一颗糖葫芦正想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后传来一把冷嘲热讽的声音:“什么风居然把父亲三催四请都不肯回来的大哥从英国给吹回来了?”
☆、第十章
白锦转身就看到旁边温言脸上的神情不可谓不精彩纷呈,只是不知这声音的主人是什么身份,能让温言连一贯的温文尔雅都稳不住,不会是温言的仇人吧?
朝他们走来的两个人,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个年龄不到二十五岁,另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年龄身高都和白锦差不多,但看上去比白锦健康多了。两个人长相极为相似,应该是有血缘关系。不过这两人都和温言长的不像,没想到居然是温言的弟弟。
温言看着这两个人走过来,突然就很紧张的看了看白锦,顺便看了白锦身边的两个保镖,那两人同他一样表情非常僵硬,一直关注着白锦的反应。幸而没有从白锦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白锦只是很随意的打量了走过来的那两个人几眼,就把目光转向了一遍,自顾自的吃他的东西,意思是让温言赶紧解决了。
温言上前一步,将白锦大半个身躯挡在身后,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对刚才说话的青年道:“有什么事我们单独约时间谈,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那青年一挑眉:“哦?工作时间?我还不知道亲爱的大哥你已经转行做起了陪游这种的工作。让我看看,你的客人长什么样,刚刚没看清楚呢!”
说着就要伸手推开温言,只是他的手刚刚搭上温言的肩膀,后面一个保镖上前一步,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狠厉的盯着他的眼睛。
那青年正想发作,他旁边的少年却拉了他一把:“四哥,别……”
只是不等少年说完,青年就转头朝他吼道:“我的事你别管。”
他吼完后,温言脸色都变了,很想转身看看白锦,但肩膀却被那人死死抓住,只好作罢,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出声的还是那青年身边的少年:“四哥,你看……”
少年指了指正抓住青年那只手的袖口处的花纹,青年突然拿开了抓在温言身上的手,有些忌惮的看了正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的保镖一眼,对着温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好了,有什么给我打电话,就不要在大街上吵闹了。”温言给了青年一张名片,转身看身后的白锦。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仔细的观察白锦,实在看不出异样了,才轻拍白锦的肩膀:“我们走吧!”
白锦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没有转头看温言,仍然侧着身子,接过保镖递过来的手帕,仔细的擦了擦手,还给保镖,直接转身率先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他心里想什么,温言也无从得知。
幸好在这之后白锦并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甚至在一家画廊看中了一幅高仿的爱德华?蒙克的《呐喊》,买下之后,白锦好像没了再逛街的兴致,而是对这幅画更感兴趣。
车辆平稳的开在往回走的路上,白锦打开那幅画非常入迷的反复查看,温言几乎被他忘到了一边。
温言能明白白锦为什么对这幅画抱有这样高的兴趣,这幅画一直以来被认为是存在主义中表现人类苦闷的偶像作品,白锦自身的经历很容易和这样涉及了生命、恐惧、死亡和忧郁主题的东西产生共鸣。
但他并不希望白锦不愉快的经历被这些东西勾起,这不利于白锦的恢复,于是开口对白锦说道:“刚才那两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只是和我过不去,并不是针对锦少爷您的。”
他这么既是想转移白锦的注意力,也想再试探一下白锦的反应。按照袁医生所说,白锦当初在季家滞留的时间只有几天,但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白锦本人一清二楚,虽然袁医生将他们做出的猜测告诉了他,但那始终只是猜测。
他被韩铮卿及袁医生明令禁止询问白锦在回韩家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但他始终认为,伤疤如果不剖开来把里面的脓血挤掉,伤疤里面只会一直溃烂下去。
他想知道白锦是不是真的没有从今天的事情上听出什么。
他一直盯着白锦,想从他的表情,眨眼的次数,以及躯体的反应得到某些讯息。
但可惜白锦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很专注的欣赏手中的画作,对他的话只是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算作听见了的答复。
温言想,不是白锦隐藏的太好,那就是白锦在季家其实受到的遭遇并没有袁医生他们猜测的那么不堪。
温言热切的希望是后者,但是在后来,他无比的后悔实自己一时大意,小看了白锦的智商和情商。
他不知道,对现在的白锦而言,就是当初强奸他的人站在他面前,他的呼吸都不会乱一秒钟,更何况只是这么一个只能让他侧目稍微注意一下的小插曲,他连韩铮卿都能平心静气的相处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面对的?还有什么情绪是他隐藏不了的?
一行人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韩铮卿居然没有出门,还下楼来亲自开了车门牵着白锦进屋去。
温言看着被韩铮卿带进屋的白锦的背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脸上难得的没有多少他那招牌式的温和笑意,只是目光中所蕴含的东西连他自己都还不明白。
直到旁边的管家里德发现他的异样,出声提醒,他才露出惯有的平和笑意,打了招呼,径直回了房间。
韩铮卿领着白锦在客厅里稍作休息,让人拿了事先准备好的下午茶和点心出来,都是按照白锦的喜好准备的。白锦买给那两个保镖的糖葫芦也被取下来用精美的餐具端了上来。
韩铮卿捡了一颗放到嘴里,一边拿过热毛巾给白锦擦手,问他:“以前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小东西,怎么现在倒像是越来越像小孩子,居然喜欢起来了?”
语气极为宠溺,但不管怎么听,宠溺里面却带上了一种软化的姿态。
白锦没看向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