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彦弘定定地望着他，说：“在监狱里，稍微清秀一点的男孩子都会被鸡奸。被一个人鸡奸是幸运的，运气差的就会沦为监狱里的公厕。想想他们，再想想你还有没有回头路。”
“可是，”苏青叶一脸忧郁，“李文庆不会放了我的。”
“那是你的事。”梁彦弘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道，“我说这麽多，是不想你真的跌入万丈深渊。”他轻轻地啜了一口咖啡，忽然想起了什麽，又问：“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一？”
苏青叶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要是见到他，帮我带句话给他。”梁彦弘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静静地覆在眼睑上，“如果还想要他那辆宝贝跑车，就赶紧滚回来见我。”
苏青叶犹豫了一下，最终什麽也没问，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与梁彦弘在茶餐厅门口分别後，依依不舍之情涌上苏青叶的心头。他回转头，看见那个男人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潇洒地往停车场走去。他的背影像父亲一样伟岸，像兄长一样宽厚，像情人一样性感。苏青叶情不自禁地奔到那人身边，梁彦弘见他又追上来脸上现出毫不掩饰的讶异。
苏青叶深吸一口气，问：“彦哥，以後还有机会跟你一起喝下午茶麽？”
梁彦弘想了想，说：“你如果帮我看住一一，让他不再跟女人乱搞，无论什麽事我都答应你。”
苏青叶听得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君子一言。”梁彦弘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手来。
苏青叶伸手握住那人滚烫的手，道：“快马一鞭。”
过了约莫一个星期，人间蒸发的梁一一才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宿舍里。他戴着一副比他眼睛更大的蛤蟆镜，手上提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被墨镜遮掉了一半的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骄傲。
“你去哪里了？”苏青叶如见到再生父母一般，激动地扑过去问。
梁一一举止潇洒地摘下墨镜，微笑着说：“先去了香港，然後去了马尔代夫。”
“你一个人？”
梁一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怎麽可能？像我这麽风流倜傥的人，怎麽可能一个人旅行？”
苏青叶恍然大悟，说：“你用你爸的钱泡妞去了？”
“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梁一一灵活地爬上床，翘着二郎腿往床上一躺，望着天花板说，“我消失了这麽久，他肯定研究出了N种折磨我的方法。哼，老子不怕。”
“我上次见到你爸爸，他说你要是还要跑车的话，就赶紧去见他。”
梁一一闻言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将手上的墨镜重重摔在床上：“我的大黄蜂！妈的，算你狠！”
话音未落，梁一一已经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等梁一一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他的神情如霜打了茄子一般，一见到苏青叶就抓着他大倒苦水：“我的命真的太苦了！有没有人说过，儿子是父亲前世的仇人？”
望着惨兮兮地趴在他肩头的大少爷，苏青叶不由地失笑。
“他断了我财路，注销了我所有信用卡。”梁一一长叹一口气，说，“我连明天吃早饭的钱都没了。”
苏青叶见机会来了，便趁势劝说道：“我看你不如这样，这段时间你装得乖一点，别再跟那些女人来往。他看你变乖了，也许就不会为难你了。”
“他有那麽好糊弄？”梁一一眉毛一挑，道，“再说，我不跟女人来往，我喝西北风去啊？”
苏青叶睁大眼睛，说：“难不成你……”
“有钱又空虚的老女人多的是，我去勾一个，别说吃饭问题，油钱也一并解决了。”
苏青叶无力地扶了扶额头，暗暗替梁彦弘鞠了一把同情泪。
五
断了经济来源之後，梁一一短暂地安份了几天。那一阵子他天天跟着苏青叶混吃混喝，丝毫也没有吃人嘴短的羞耻感。两人关系在这段时间里迅速升温。
有一日晚上苏青叶被李文庆叫了回去，要他一道参加帮内某大佬的六十大寿。寿筵摆在本市最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前来祝寿的大多是帮中人。李文庆带着他来到大厅正中一桌与主人寒暄了一阵，而後才领着他来到一间独立的包厢内。包厢里几乎云集了帮内所有响当当的人物。
其中青龙堂堂主宋朝一见到苏青叶便邪邪地笑了：“青叶，好久不见。”宋朝长得很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不知情的往往会将他误认为是出入高档写字楼的成功人士。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在镜片後眯缝成了一条线，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青云帮自成立之日起便被分为四个分部，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过去四堂划地而治，各自分管区域内各项事务。随着社会的发展，四堂的分工也渐渐发生了变化。而今四堂依职能划分，其中青龙堂掌管赌场，白虎堂掌管房地产业，朱雀堂掌管毒品买卖，玄武堂负责经营各类声色娱乐场所及其他一切帮中事物。现今房地产业渐走下坡路，毒品买卖则属於重罪，动辄枪毙，因而真正占据青云帮经济命脉的，是博彩业，亦即赌博。玄武堂的营生虽已持续了数十年，然而其收益却远无法与青龙堂相媲美。
过去梁彦弘始终亲自坐庄，亲力亲为地打理青龙堂事务，这使得青云帮的经济大权牢牢地掌握在他这位帮主手里。後来不知因了怎样的原因，从某一日起，他不再过问赌场中的事。及至後来帮主之位旁落，实则与他不再过问青龙堂息息相关。
宋朝既然身为青龙堂堂主，其在帮中的地位自不必说。他见苏青叶不理睬他，便又轻薄地说：“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俩好歹也同床共枕了一个月。文庆，你到底对他下了什麽药，怎麽小美人都不理睬我呢？”
苏青叶方才没搭理他，是因为他看见梁彦弘也在席上。那人依然右手夹在一根烟，凛然的神情与这喧嚣的宴席格格不入。宋朝的话引得众人尽皆笑了，笑容里无不流露出轻贱之意。只有那人，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李文庆忽然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宋总叫你呢，快去！”
宋朝见他依然呆立在原地，便笑着打圆场：“小美人该不是舍不得文庆吧？”说着他面带笑意地看向李文庆，“文庆，你告诉他了麽？昨晚上我用一只康熙年间的鼻烟壶跟你交换的事？”
李文庆拍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瞧我这记性。”说着他伸手搭上苏青叶单薄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宋总对你可真是上心。他为了你，用千辛万苦拍来的鼻烟壶跟我交换。还不过去见见你的新主人！”
苏青叶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他没想到李文庆就这样轻易地用以物换物的方式将他交了出去，尽管交换的物品是昂贵的鼻烟壶。他原以为，李文庆依然同两年前一样，深深迷恋着自己的身体。
宋朝见他依然没有反应，脸色顿时多云转阴。但他依然嘴角上翘，维持着笑容：“小美人你再不过来哥哥我要生气了！”
苏青叶瞥了梁彦弘一眼，电光火石间便有了计较。他朝宋朝莞尔一笑，轻柔地道：“宋总，你想要我过来陪你，还不知道有个人同不同意呢！”说着他缓缓走到梁彦弘身边，轻薄地在那人大腿上坐下，眨着媚眼胡说八道起来，“彦哥，昨晚人家被你折腾得好辛苦！”
一时间不仅是宋朝，就连李文庆都愣住了。相比之下，梁彦弘显得极是镇定，好像这一切同他无关似的。他轻轻弹了一下指尖的烟灰，不轻不重地道：“下去。”
苏青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没起身。他又朝梁彦弘飞了一个媚眼，撒娇道：“彦哥，你可不能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梁彦弘皱着眉还未开口，宋朝就迫不及待地说：“彦哥昨晚开荤了？我没有听错吧？我来帮里十多年，可没听说过彦哥玩女人，更没听说过彦哥玩男人。”
苏青叶忽然有些慌了，但他依然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彦哥又不是和尚，怎麽不能开荤？”
宋朝脸上突然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你不知道吗？彦哥每年夏天都上招隐寺住，清心寡欲赛神仙。”
苏青叶回转头，用求证又带着哀求的眼光瞅着他身後的男人。清淡的薄荷味从他身上传来，那味道就像他的人一般，淡淡的，凉凉的。苏青叶感到绝望，却又无法，只得那样无助地瞧着他。
李文庆处心积虑地夺取帮主之位的道路上，宋朝是他最大一颗绊脚石。只要摆平宋朝，便拿下了青云帮的半壁江山。宋朝是由梁彦弘一手提携的，李文庆本以为他会是一块硬骨头，没想到这个色鬼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睡苏青叶一个月。
那一个月於苏青叶来说很漫长。每一天都充满了痛苦，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心灵上的煎熬。从那个时候起，他常常会梦见死亡。
现在，宋朝想要重温鸳梦，李文庆为了帮主之位，自然只有成全他。
可是，苏青叶不愿再陷入那无边的梦魇里。
最终梁彦弘还是推开了他，站起身道：“我出去打个电话。”苏青叶听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这是一个太明显不过的脱身借口。
宋朝见状，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我认识彦哥十多年，真没见彦哥跟谁上过床。别说上床，就是牵手都没有过。你要真能勾搭上彦哥，我认栽！以後我再也不会打你的主意。”
“你说的！”苏青叶说着，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酒店外的走廊里，梁彦弘正背对着他靠在齐腰的栏杆上抽烟。他的指尖里，好像总有抽不完的烟。苏青叶渐渐走近他，那人依然纹丝不动，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一般。
但是苏青叶知道，以那人的警觉程度，他显然已经知晓了。只是他一动也没有动。好像别人的靠近并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回应。
苏青叶在他旁边站定了，单刀直入地哀求道：“彦哥，你就帮帮我吧。你不帮我，我真的会跌入万丈深渊。”
梁彦弘并不看他，只是抽着烟，他的侧脸显得坚毅而又冷漠：“我不是观世音，没有普度众生的义务。”
“彦哥，我求求你帮帮我，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人能帮我。”说着他的眼里淌出晶莹的泪水，滴在梁彦弘的手背上，“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晚上又得去游艇上陪宋朝睡觉了。我不想跟他睡觉，一点也不想！”苏青叶一边说一边轻声啜泣起来。
梁彦弘深深地抽了一口烟，依然不为所动。
苏青叶继续哀求道：“彦哥，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看住一一的。你要是肯帮我，”苏青叶瞧了他一眼，泪眼婆娑地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眼见梁彦弘仍旧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苏青叶急了，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彦哥，求求你帮帮我。一会进去你什麽也不用说，只要等会无论我说什麽做什麽你别推开我就行。”苏青叶怕他拒绝自己，只得继续恳求道，“只要你愿意，以後你老得走不动了，我也愿意陪在你身边。你死了，我就替你送终。”
话言至此梁彦弘忽然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说：“你想得倒是周到。一一这麽恨我，处处跟我作对，恐怕是不会帮我送终的了。”说完他随手将烟头拧灭在一旁的垃圾桶里，走出几步之後又回过头，望着眼泪汪汪地站在原地的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