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宽大的锦织棉袍,坐在楠木雕花太师椅上仍可以看出浑身肥肉不住地颤动,鼻孔喷着粗气如拉风箱般嘶嘶作响,泛着白光的脸上,因为气忿而青灰发暗,神兽状的流金大火盆内炭火通红,不时迸溅起几点火星,“嘣”地一声旋亮旋灭。初春时节,关中长安一带仍然冰天雪地,屋内更显得暖意融融。然而梁守谦却强烈地感到周身阵阵发冷,下意识地用手使劲掖着衣袍,眼光在屋内漫无目的地来回搜寻。
忽然“咣啷”一声,侧门被重重推开,梁守谦猛地打个冷战,无处发泄的恶气顿时冲上头顶,“该死的东西,毛手毛脚这么不知轻重,快过来叫爷爷狠掴几个耳光!”他头也不回,咬呀切齿地怒吼道。
“哟,谁惹梁公公生气啦?要是正好碰见皇上进来,今儿这日子还真不知怎么打发呢!”一个同类的声音似笑非笑轻巧地飘过来。梁守谦悚然一惊,忙回头看时,却是时任左神策军中尉的吐突承璀。
四节 太监与神仙
四太监与神仙
……及至漂到湖中心时,
众人在岸上望去,俨然觉
得柳泌坐在一团碧云之上,
白发白须白拂尘,白碧相
映,分外发好看……人人
不禁看得双眼发直,恍然
如在梦中,忘乎所以地连
声惊呼:“哎呀,果真是活
神仙!”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春去夏来,夏走秋至,国家统一四海平定的喜悦渐渐淡去后,裴度忽然发觉心头不知何时又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难以搬走的磨盘,而这种心头的重负却又无法向别人诉说得清楚,这就更叫他感到郁闷。
他发现大半年来唐宪宗转变了许多,先是对边远地区尚未平定或有隐患的节度使得过且过,“既然国家大体平定,君臣万民正是借机享乐之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嘛,总忧患下去,何时是个头?!”这样的话他常挂在嘴边,裴度听着觉得别扭,真想上前提醒他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可是裴度又想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样的话语以前唐宪宗本人不是也说过吗,可见他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实在是念头发生了变化,既然这样,自己再争辩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七章 一节 慈悲引出的凶杀
一慈悲引出的凶杀
梁守谦“哦,哦”地连叫
两声,手拍额头恍然大悟,
“皇上正在在兴头上,韩
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讲
他那一套治国道理,真他
娘的想吃密枣,却往嘴里
塞块黄连,不是明找着
欠收拾么?!哈,这下总
算有好戏瞧了!”
长安的冬日酷寒而干燥,日短夜长,风凄雪冷中似乎总也过不完,终于熬到了元和十四年的正月。
新年刚过,天气尚未转暖,不知从何处流传过来一股流言,说是凤翔郡的法门寺宝塔中存有如来佛祖的指骨。谁若能亲眼一睹如来真身舍利,便可以法力剧增,抵得上修炼十年。法门寺在凤翔郡扶风境内,距长安城二百余里,始建于东汉桓帝和灵帝年间,原名阿青王寺,乃佛教修禅的至胜之地,因此传闻所到之处,人人深信不疑。
唐宪宗虽然深居宫中,但和尚道士出入频繁,很快便知道了这一大奇事。“或许这股传闻其实就是专门传给皇上听的?”事后裴度常常会这样猜测。
二节 撒开大阴谋的网
二撒开大阴谋的网
裴度更是悚然一惊,他预
感到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大
网正铺天盖地地撒落下来。
不过他并不觉得恐惧,对
于这帮小人的蝇营狗苟,
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
他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之快,
来势如此之凌厉。
伴着天气日渐转暖,内侍王守澄的火气也一天高似一天,近来他已经很有些愤愤不平,眼看着吐突承璀和梁守谦内勾外连,又是说要皇上长生不老,又是说要皇上立地成仙,整日被恩宠得玉人儿也似,而这一切,却半点没有自己的份!
想当初自己和吐突承璀、梁守谦等人几乎同时进宫,在皇上眼里也称得上能够平分秋色的,现在却独独叫甩到了后边。王守澄心头翻江倒海似地平静不下来,他不服气,也不甘心,“哼,山水轮流转,我王守澄也是个响当当地金塑铁铸造的罗汉,决非你们眼中泥捏的菩萨,总有一天要叫你们知道厉害!”他甩动着刚换上轻薄纱袍,在屋中来回走动,咬牙切齿地左思右想。
逃脱不了哇!”
三节 恶与恶的倾轧
三恶与恶的倾轧
无声地鼓音令他浑身
一震,裴度忽然意识
到……自己或许正如
这残阳一样无足轻重
了,而自己呢,能甘心
这样么?不,朝廷眼
下正是多事之秋,“老
虽老矣,但绝不能就
此消沉下去!”他暗暗
对自己说。
不管怎么说,吐突承璀等人到底如愿以偿,在朝堂上大获全胜。然而吐突承璀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瘦长脸上始终如潭死水,眉眼平静,甚至较以往还多了几分卑谦,好象一场再明显不过的压轧排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唐宪宗近来愈发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似乎这样才算君威凛凛,才称得上一代明主的派头。可是唐宪宗却越来越觉得吐突承璀那张表情始终如一的削长面孔不但包含着卑谦,而且卑谦背后还隐藏着什么,那种隐藏的东西叫他琢磨不透,因而更加感到有些不安。或许韩愈和裴度等人接连切谏,潜移默化的结果,他甚至开始怀疑柳泌和他炼制的仙丹,不过惧死与成仙的yu望又促使他欲罢不成。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仙丹中各种矿物的火力侵心下令他烦躁不安,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发火,打骂宫人太监,即便象吐突承璀、梁守谦和王守澄等所谓领班太监,也常常叫他骂得狗血喷头,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唐宪宗能体会出无比的快意。
四节 邪和邪的争夺
四邪和邪的争夺
……掏出早准备好的宽
布条,几乎看也不看地
扑上去捂住唐宪宗的嘴
巴和鼻子。做这一切的
时候,他始终扭过脸,
他不敢看那张昔日叫人
不敢仰视的脸,那是在
朝堂上端坐了十四年发
出无数号令的嘴脸。
空旷的街道上刮着幽幽的风,晨曦尚未跃出地面,天空仍睡眼惺松地呈现一片暗蓝。然而毕竟快要天亮了,东方一片绛赤的云霞,看上去高出天外。承天门内清扫得一尘不染,轻盈的鸟儿不时从宫院上空穿梭而过,它们往往引领一天忙碌的开始。
紧贴承天门内侧的东西朝房内挤得满满当当,外面虽然清新凉爽,大家却宁愿挤在一处或议论或倾听他们颇为感兴趣的话题。“知道么!皇上病得不轻,今天能不能上朝都很难说。”一个翰林学士眯着短视的眼,带着那种书生气十足神秘兮兮的样子说。
“快不要瞎说了,也不看看这时什么地方。皇上若是身子不适,自然会传呼宰相和左右近臣入宫探视。皇甫大人和程异大人两位都在,他们没开口,你倒显能耐了!”有人立刻好心地提醒他。
第八章 一节 老骥出枥
一老骥出枥
……裴度不清楚其中内情,
但接连两次递上奏折都泥
沉大海杳无音讯后,他真
的有些着急了。着急之下
他忽然想到自己与皇上中
间横亘着太监和宰相这样
一道屏障,便立刻什么都
明白了。
魏弘简直不愧一个响当当地太监。自依附于王守澄、梁守谦等一般人而有机会得宠后,更练就得耳目玲珑,眼观八方。就在他进内殿招呼皇上去看鹰的当儿,眼角余光落在御案铺开的宣纸和柳公权手中笔上,立刻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
“是呀,”事后魏弘简静下心来细想,“再好的玩艺儿也难免有玩腻的时候,若要长久地受到皇上恩宠,非得想法儿给他勤换口味才行。”换什么口味呢?他知道皇上久在宫中,每日里读书习字,虽然未有一样十分精通的,却也耳濡目染,对一些好的诗文常常拿过来反复诵读,赞不绝口。特别是宫女们唱得小词儿,更叫他往往神醉心迷。
琢磨到这里,魏弘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就是当时大名鼎鼎的才子,所作诗文堪与白居易齐名的元稹。
二节 善善相容
二善善相容
黄驼子不屑地撇撇嘴:
“年龄算什么,老夫少
妻,百般如意。你老哥
也是明白人,不老能熬
到宰相的位子上?!老
有老的好处,他会百般
照顾好菊莺呢!”
随着藩镇平定,河北大部又重归朝廷,科举选官等诸项杂事自然也成一统。河北晋州郡有个书生姓唐名璧,曾参加过举孝廉科而登入仁路,开始时任括州郡龙宗县县尉。小伙子待人诚恳,办事踏实勤勉,更有一样脾性,就是凡想做的事情任你九牛也拉不回头。凭了这种韧性,深得上司赏识,没过几年便升为越州郡会稽县县丞。会稽县离家乡相距甚远,但由于是职位升迁,唐璧仍然兴冲冲地赴任而去。
当年唐璧未曾举孝廉时,曾与同乡黄太学之女*莺订下婚约。由于唐、黄两家世代交好,双方对这门亲事自然颇为满意。只不过*莺年龄小唐璧好几岁,订婚时尚未及笄,况且唐璧正忙于科举功名,两下里也就暂且将这桩美满婚事搁置下来。
老者走后多时,唐璧细细回想一遍自己方才说的话,突然有几分懊悔:“还亏我在官场混迹这几年,怎么说话没遮没拦起来?那老头保不定是裴度的亲信,我在他面前痛斥裴度,叫他回去添油加醋地一说,那还了得!”这样一想,唐璧愈加心惊胆战,狠不得立刻换个地方。
可是抬眼望望窗外,暮霭沉沉,熙攘人流渐近尾声。此时若再换个客店,不要说倒腾起来不大方便,即便挪个地方,裴度若实心要捉拿你,那还不只是多费片刻工夫的事?
三节 迷途重重
三迷途重重
“又失去了一条臂膊,以
后在朝廷处事,怕要更艰
难了!”他耳畔响着送葬
人群的哀哀哭声,两滴浊
泪不经意间沿满脸褶皱蜿
蜒流下。
踌躇一会儿,唐璧咬牙恨恨地想,反正自己已经沦落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再好怕的,要是叫裴度抓去,能当面数落他一番,那才叫痛快呢!哼,死鸭子不怕开水烫,随你的便吧!唐璧回身往床上一躺,既不去吃饭,也不叫点灯,就那么似乎满腹心事又似乎什么也不想地望着昏暗的屋顶发愣。
昏昏沉沉中,忽听隔壁店堂中有人通通地走进来问:“店家,这里哪位是唐璧参军?”
“果然来了!”唐璧心头猛地一缩,屏神静气不敢答应,听他们说些什么。
店主人知道唐璧的遭际,一听便知是在问他,忙笑脸相迎上去问:“有,有,正在我家小店住着,二位是…”
那两个人亮出一块木牌:“我俩是裴相府中的堂使,特奉令公之命,请唐参军到府中说话。”
见是官府中人,店主更加小心翼翼,慌忙引了他们转过屏风,走到唐璧房门口。里面没有点灯,黑咕隆咚的,店主摸黑进去,打着火石将灯点着了,见唐璧正坐在床沿,便冲外边说:“二位请进罢,唐参军正在屋中呢?”
唐璧再无处可躲,只得出来起身与那两个公人相见了,两人冲唐璧深施一礼:“唐参军,打扰了,我家主人请您过去,马车现停在外边。”
就在醇酒顺着嘴角流下的当儿,他们谁也不曾料到,这个绝妙的主意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