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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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 第4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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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从,”许久,乾隆才问话,他的声音有点闷,因为殿宇空阔,略为带着空洞里的回音,“你一个月是多少银子的月例?”

大家都不防乾隆张口问这个,都一下子抬起头来,高云从怔怔回道:“回主子,十二两。”

“吃喝穿戴另是官中的吧?”

“是。”

“每次出去传旨,大约接旨大臣另有赏赐?”

“回主子,这事不一等的。喜事丧事赏费都有赏银,大喜事赏的就多,大官有差使的黄带子宗亲赏的多。寻常传见派差的旨意,也就赏个茶钱。赏不赏赏多赏少,全凭接旨人心意。奴才不敢不识抬举,也不敢伸手计较的。”

乾隆“唔”了一声,问道:“于敏中是不是赏你的多些?不然,你为什么替他钻刺打探、窥视密折、索看书目、传造谣言、离间朕母子亲情?嗯?!”

仿佛一个晴空霹雷裂石穿云劈空直下,接着一个接一个的闪电轰鸣毫不含糊一下又一下地击落下来,高云从猝不及防间哪里受得?起先还身上颤震抽搐了一下,接着眼一黑,又趴伏下去,心中已是混茫一片纷纷乱麻一般,半昏半醒间连他自己也不知回了句什么话。

“没有?”乾隆轻轻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脚步橐橐踱了半圈,轻蔑地看了看四个惊得面如土色的太监,他的声音变得暗哑,淡淡无味的透着一份彻骨的绝情无义:“你讲实话,朕可以给你开一线生路。你在朕眼里算什么?爬到御案上的蚂蚁,随手一捻你就变成——齑粉!王仁,王仁!”

“啊?啊!主子!奴才唬得走了真魂……”

“你把魂给我招回来,去叫刘墉进来,就说告知慎行司,会同刑部问大逆案子——”他又对高云从道,“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高云从已经浑身木得不知痛痒,幸而神智尚不全然昏瞀,浑身抖得一团磕着头,结结巴巴语不成声说道:“别价……求主子别……奴才说……只是事情太大,怕主子不信……再说……再说……”一边说,一边瘟头瘟脑苦着脸看王廉王仁。

“你们出去,到照壁那边看着人!”乾隆叼声恶气喝命。待王廉二人跌跌撞撞出去,才道:“你说!”

“主子超生……”高云从仍旧惊惶得像只看见狼的兔子,呼哧呼哧喘息着道,“于敏中大人原在光禄寺时,管着给各王爷远近宗室勋戚大臣分发年俸,奴才的娘、姐、妹子、兄弟舅舅姑奶奶、姨家表妹如今在宫里宫外王爷家当差,都是他荐出去的,原也是看奴才家里穷,常到他那里传旨,打秋风周济赏赐得厚些,奴才心里真的是感激。那时候儿没忌讳,就认了于太大干妈,有时也叫声干爹,他也葫芦应了。”“干爹?”乾隆一哂,说道,“你接着说。”高云从镇定了些:“于大人是善人,照应的不单是我,也不单是太监,遇着有难处的不但怜恤周济,也往别的大臣身边荐用差使,他自己家人倒一个也不往外推荐。其实我就不看折子,不看主子的书目,也会有别人帮他的……”

乾隆听着心中暗惊,这位“道学”军机处世之险、谋事之深、虑事周详真是前所未有,不动声色有意无意栽培,竟是党羽布满各家勋贵之中!想到他扳倒纪昀李侍尧,手段隐秘得自己毫无知觉,又思及他眼看着于易简遭难袖手不理,其心之忍亦是罕见,若是他操纵人左右太后掣肘钳制自己,真的是“其来也渐其人也深”……他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忙收神道:“他怎么跟你交待,让你偷看折子,又让你报说朕看的书目?说说看!照你这么说,有人到太后那里告说回妇的事,也是他的主意了?是不是借这件事要整海兰察,再扳倒阿桂和俊

“主子主子!”高云从膝行两步,伸着手像要哀求什么,又垂了下来,无可奈何地说道:“于大人心里怎么想,奴才不知道,也不敢问——五爷活着时跟皇后说过‘这人不能大用,出去当个巡抚是好的’,皇后还抢白五爷,说‘你能大用最好,只是身子骨儿也要强壮些儿才好’,叔嫂两个还闹了个满拧。昨儿的事是皇后不知听谁说的,叫我跟太后回。我说我不是慈宁宫的人,太后皇上亲母子俩,这事决计办不得。出来遇上于大人,于大人也说回不得,叫我去午门外头看看是真是假再说。于易简的案子出来,于敏中心里很不踏实,他没说让奴才偷看,只说做人真不容易,有时候钻了人圈套还蒙在鼓里,叫我留心皇上怎么说于易简,牵连他的话更要留神。可皇上一直没说什么,奴才觉得没法见于大人,所以才偷看了朱批……”他说着,不知触了什么伤情事,已是两泡儿眼泪,举掌左右开弓,“啪,啪”连着两记耳光,叩头道,“奴才受皇上的恩,犯了皇上的法度,受了人家的惠,一门老小都捏在人手里。奴才自己是不说了,上头老娘七十多岁了,守寡守了三十多年,灯油似的都熬干了……就是皇上方才说的,不论谁来捻,奴才一家子没声息都得成了‘齑粉’,只求皇上念在奴才不算坏透了良心有意做坏事,不得已……上的心,只杀奴才一个,别……别……”说罢稽颡叩头,缩在地下哭得泪湿地面。

乾隆听着怒火一阵阵从丹田里往外拱:他一向自以为圣威赫奕光被万物,能洞悉万里明察秋毫,谁知眼皮子底下就是灯下黑,黑地里鬼影幢幢,缠绕着竟直逼御座而来!这个于敏中真是阴险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诈似直的一个奸雄!这些话汇总儿起来,他的心术就一目了然,自己行将古稀,太后更是风中烛瓦上霜,搬出这“没意思”事,明摆着是又要弄海兰察,栽一个“逢君之恶”的罪名放着,连带着阿桂也难逃株连,兆惠自然也是一党……“他是盼着朕死啊!或者一旦有个中风不语什么的,和踯跄苁撬允郑俊薄飧瞿钔吩谛闹幸换×⑹被肷淼难挤辛耍骸熬褪前耸澹挠猩酱ㄖ眨赜谐歉希姓饷炊纠泵矗浚 彼湫ψ牛睦锎蜃胖饕猓匆谎劭薜美崛硕频母咴拼樱季茫簧鞠⑺档溃骸半抟孕⒅翁煜拢迥钅悴坏靡阎椋慰龇讲烹抻醒栽谙龋钥砻饽阋凰溃凰抵炅恕!

“皇上……”高云从一下子软倒在地下,泣不成声说道,“奴才来世作牛作马——”

“但你不宜在北京当差了。”乾隆打断了他话说道,“按你的罪,十个高云从也是死。朕恕了你,只怕别的人未必恕你。国家连兴大狱不是吉祥之兆,你那些话有许多根本无法查实,查实了是要血染紫禁城的。真奇怪——人说宰鸡给猴看,如今宰猴子给鸡看鸡都不怕!哪只好看哪个冒出来就一刀割了他!你去吧,带上你的老母亲隆化白衣庵去,那是圣祖钦封禁地,轻易没人敢去滋扰的。今天你就去,让内务府和兵部给你勘合。到奉天先见巴特尔将军,传旨叫他进京,接任九门提督。”

“是是是!谢主子恩典……”

高云从千恩万谢退了出去。在空旷的大殿里只留了乾隆一人,他目光幽幽地踱了几步,回到须弥座上静坐,大殿里只能听见镶着照身大镜的自鸣钟“咔咔”走字儿的声音,听见外头一声春雷的轰鸣,他才回过神来,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外边的光色黯淡得一片凄迷晦暗,已隐隐听得沙沙的雨声传来。他沉吟着,外边的风撩帘透人,袅袅地袭来,身上一凉,蓦地觉得异样寂寞恐怖,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想这件事吧:皇后插进来了,太后也跟着帮腔,还有不知几个王爷福晋无意间都卷了进去,而且自己“糟蹋回妇”也搅在里头不能张扬。若退回十年去,他无论如何也要大张挞伐,杀得这些人魂飞胆丧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手软了,心也软了……杀过了人的血色太刺眼也太刺心,也于自己英明隆世以宽为政的声名有碍。冷静下来再想,刚刚大肆杀黜过,再杀于敏中,自己原来的“英明”又何所据?算来,于敏中竟是有可杀之心无可杀罪名!他真正见识了这人心术本领!又一阵雷声传来,声音不甚响,却离得很近,像独轮车在石桥上碾过那样的声音从殿顶隆隆而过,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大监吆呼:“雨下大了,关窗户……”他无声透了一口气,朝外喊道:“王廉王仁进来!”

照壁前无避雨处,王廉王仁小跑进来,已淋得水鸡儿价,嘴唇冻得乌青,见乾隆正提笔写字,不言声跪了下去。乾隆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接续,他写得十分慢,几乎每写一个字都要住笔想一想,许久才放下了笔,说道:“王仁去,照赏五福晋二十四福晋的例,海兰察和兆惠家中各是一份,不必禀太后,也不必进来谢恩。到四值库去,选两付盔甲,一付赏阿桂,一付赏巴特尔——就用传驿送到奉天。哦,阿桂夫人按海兰察夫人的比着,再加雨过天青宁绸十匹。传旨给他们,各家选一个子弟晋乾清门侍卫。傅恒府里也要赏,赏银子五千两,倭刀十把,火枪十枝,家奴有功的,着福康安据实保举选官。”

平白无故的对这四家臣子又封又赏,泽及子侄家奴,这在乾隆朝已很罕见,其中三家还都是直接传旨夫人,更是绝无仅有。太监哪里理会得他的心思?王仁答应着,乾隆拈起案上那张纸递给王廉,又道:“你去军机处,把方才旨意传给军机大臣,这纸上的字,是朕读古书捡看出来的,朕既读不出来,也不知道意思。于敏中是饱学宿儒,纪昀既不在,就请他注音,标出字意,朕就在这里立等!”说罢,取书来看不再说话。

和⒐鹩诿糁腥硕荚诰Γ跞蚀酥迹南乱膊幻獠镆臁0⒐鹈蜻敌欢鳎盗恕叭菖啪哒酃弧保鹕碛牒瞳|凑到于敏中跟前看那张字:

就这么十个字,写得又大又端正,有点像他平日赐给阿哥的格子字仿帖子,和闹心钔芬欢罕鹑朔馍图佣鳎锤诿糁谐稣饷锤瞿烟馐鞘裁匆馑迹堪⒐鹑床涣粜牡秸饫铮皇亲钛八迹赫夥菸尥F究盏睦矗迷跹氪市欢鳎∮钟惺裁幢鸬纳钜饽兀慷烁飨胱约盒氖拢⒆趴粗剑匆桓龈龆寄吧煤埽挥幸桓觥皠悺弊窒嗍欤匆蛭欤蠢纯慈ビ从桑飧鲎忠膊桓叶隙恕饷慈菀椎淖郑噬衔裁吹蹦炎中闯隼戳耍肯胱牛乃级甲谷胛謇镂碇辛恕诿糁腥丛谌险媸侗稹K氖忠丫蟪龊梗酥奖撸嗽凇捌搿弊峙宰⒘烁觥疤臁保皠悺弊峙宰ⅰ敖1咀帧薄疤獭弊峙缘愦亮税肴眨淘プ抛⒘烁觥翱饕簟保溆嘁丫H坏厝缍运缈土恕3斐肷危暇姑挥姓夥莶叛В畔卤市Φ溃骸扒牖馗词ド希パгㄉ钌星也荒苋鲜叮慰鲇诿糁校课艺饩腿ゲ槎裕蟮菖谱咏ァ!贝丝塘⒐鹨簿醯昧瞬欢裕睦锲纷拧凹完啦辉凇保芫醯孟彝庥幸簦馓饽坎⒘约憾魃停黄鹄吹墓殴帧O胨凳裁慈从治薮铀灯穑缓嫌牒瞳|在一旁讪笑着沉思。王廉取过注过音的字返身正要走,王忠又带着一张字纸过来,问道:“于大人注完了没有?皇上这里又一张,请于大人这就注出来。”说着,一脸佯笑站在炕边立等。又叫住了王廉,道:“主子叫我们一同回旨。”

于敏中此刻情知事有大变,本来白皙的面孔更苍白得一毫血色也没。他谢恩领旨了,嚅动着嘴唇似乎想问什么,但大臣的体面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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