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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笙啊的一声,说道:“范帮主怎地到了乌兰山的玉笔峰来了?”胡斐道:“这事说来话长。莫非闯王财宝之事竟是他所说的?”汤笙道:“正是。数月前,我在河南三门峡曾与范帮主有过一面之缘,席间众人聊了开来,后来说到当年闯王兵败九宫山之役,范帮主先是说闯王当时没死,跟着或许是酒喝的多了,竟又把藏宝的秘密给泄露了出来。”
胡斐道:“汤星宿可还记得当时席上还有那些人在?”汤笙下颏微昂,想了想,说道:“做东的是河南无极门的蒋老拳师。席上除了我与范帮主之外,还有青藏派的玄冥子、昆仑山灵清居士、金鲨帮廖总舵主、威远镖局的吴总镖头,其他几人虽是身着寻常服色,但听其口音官话说来,想来必是北京宫内侍卫没错的了。”
胡斐听得一惊,心道:“这些人可不都是昨日受邀前来玉笔庄袭击苗大侠的人?”当下神不显色,微然笑道:“汤星宿可是受那无极门蒋老拳师所请?”汤笙闻言一笑,说道:“在下是受本宫宫主之命前去投刺送帖,邀请无极门蒋老拳师七月十五上憪峦峰观礼。之后一路往南送去,月初才北返宁古塔寻苗大侠居所送去。不料却听那管家说,苗大侠父女已远赴辽东乌兰山玉笔峰而来,当即一路自后急追赶至,没想到却还是迟了一步,未能当面遇上苗人凤苗大侠了。”
胡斐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范帮主当日如何说来?”
汤笙道:“闯王破了北京之后,明朝的皇亲国戚、大臣大将尽数投降。这些人无不家资豪富,闯王部下的将领逼他们献出金银珠宝赎命。数日之间,财宝山积,那里数得清了?后来闯王退出北京,派了亲信将领,押着财宝去藏在一个极隐妥的所在,以便将来卷土重来之时作为军饷。那负责押解的将军姓孙,是闯王军中战功彪炳的一员大将,其人智计超凡,当下迳将财宝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分别藏在两个不同的山洞里头,以免集中一处风险过大。
“范帮主说,孙将军底下有一高手卫士,姓杨,名文骞,是丹霞派里的一名剑术名家。孙将军将宝藏的所在绘成二图,大宝藏之图交给杨文骞携回丹霞派藏入经书之内,小宝藏看图寻宝的关键,却是置在一把军刀之中。那杨文骞后来当上了丹霞派的第五代掌门,便将藏宝图又绘成了五份,分别镶嵌在“丹派心经”与“霞飞九天剑法要诀”二书三卷里面,除了丹霞派各任掌门知悉并负责妥善保管之外,其他人自是无从得知。
“至于那小宝藏之图与看图寻宝的关键军刀,孙将军便又交还给了闯王,闯王再将图与军刀都交给了飞天狐狸。后来江湖传言飞天狐狸被杀,一图一刀落入三位义弟手中,但不久又被飞天狐狸的儿子夺去。自此,胡苗范田四家,百年来辗转争夺,最后终于军刀由天龙门田氏掌管,藏宝之图却由苗家家传。只是那苗田两家,始终不知其中有这样一个大秘密,是以没去发掘宝藏出来。但这消息后来不知怎的传到梵罗双刹耳里,便即远赴广东将这二书三卷盗了出来。”
胡斐听他一番话说来,不由得栗栗心惊,闯王宝藏之事,他是从父母遗书中看见才来得知,原本只道宝藏之所就此一处,却料不到当年藏宝之人,心思忒地细腻非常,竟懂得将宝藏一分为二,不至于同时给人发觉而掘了去。那范帮主既是当年先祖飞天狐狸的义弟传人之后,想来获得的藏宝消息,自然要比他来得详细的多,不意却在酒席中将这秘密抖了出来,最后竟尔传到了梵罗双刹的耳里,这才有了后来丹霞派与阴山修罗门的追逐生死之战。
事情至此,总算有了些许眉目,胡斐心道:“看来这批大宝藏要比那山洞里的多出好几倍,怪不得梵罗双刹近日来始终在长白山出没,这事日后恐怕还要再来掀起武林波澜,当是令人不得不防。”这么一想,心中又道:“丐帮昨日夜里前来玉笔庄踩盘子,莫不是得到了什么宝藏线索,还是单纯的只不过为了寻找他们的范帮主而来?”
汤笙见他沉思不语,说道:“胡庄主称号‘雪山飞狐’,却不知与那飞天狐狸可有关联?”胡斐听他问来,平静说道:“飞天狐狸正是先祖。”汤笙闻言笑道:“如此说来,闯王宝藏之事,胡庄主自是清楚的了?”胡斐笑道:“汤星宿世外高人,怎地也来相信这类传说?”汤笙哈哈笑道:“传说若与事实相符,那可就有趣的紧了。”胡斐笑着不语。
汤笙见他不愿多露口风,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说道:“由此西行三十里,可至狼峰口,该处与阿尔山交会,只一家山中客店盖在谷口山角处,一旦错过了宿头,可得八十里外才有了。”胡斐抬头望了望天色,就见前方一片灰扑扑的阴霾天影现来,若是启程再慢,途中不免遇上风雪,当下说道:“既是如此,可得赶在天黑前到了才好。”说完,两人说走就走,下了高岭后,并肩向西一路行去。
二人行出十里来外,山中天气倏变,岭间云雾飘来,带得周遭视野白茫茫的一片,此处山势原已陡峭险峻非常,这时行来更是惊险万状,越往上走,积雪更厚,使得两人速度始终无法提升上来。好不容易翻过了这座山头,迎面就是一阵朔风夹着满天鹅毛般落下的大雪袭来,气温陡降,寒冷异常,纵使两人均有外氅罩身,仍须不时运气暖脉,方可趋动手足继续往前来行。这么一来,奔行自是不快,眼看天色渐暗,距离狼峰口还有好一段路要赶。
就见汤笙伸手入怀,摸出一小瓶随身酒来,瓶身方扁,适合放在怀内携带,木塞子一拔,登时咕噜喝了一口,随手将小酒瓶递给了胡斐,嘴里呼道:“这家伙当真辣呛的紧。胡庄主可得小心,莫要大口伤了喉咙。”
胡斐伸手接过,即闻一道辣气迎面扑来,不禁喝了声好。当下趋口一饮,只觉辛辣中带有一股酸涩味道,入肚后当即转为一道烈猛之极的热辣上来,浑身瞬间暖烘烘的有如身在一座熔炉之中,仿佛四肢百骸同时都给溶化了一般,当真令人舒畅满怀,不禁脱口赞道:“好酒!硬是要得!”跟着又喝了一口,再将小酒瓶传回汤笙手上。
汤笙这回只浅啜小口,当即将木塞子套上瓶口,顺势放入外氅内袋收好,嘴里说道:“山里天气变的快,气温说降就降。前年我在二龙山就遇上了一场风雪,冻得鼻子红通,耳朵微刺,不时得伸手去暖暖两只耳朵,顺便探探它们是否还长在头的两边,可见当时的气候多吓人来了。这之后,每逢严冬出门,我这外氅袋里,总少不了这只小酒瓶就是。”
胡斐笑道:“汤星宿当真好生兴致,那二龙山位在黑龙江以北的极寒之地,常年冰雪不融,山势险恶。传闻海拔高处产有玉婴人参,根和叶都可入药,除有滋补作用外,还具起死回生之效,不知是也不是?”说着转头朝他笑看望来。
汤笙见他笑里带话,心中矍然一惊:“啊哟,不好。我怎的忒地糊涂,什么地方不好说,偏要说到二龙山来了?这人鬼灵精怪的很,也不来问我没事上二龙山做啥,却是迳往玉婴人参话题带去,岂不明摆着要套我话来了?”这么一想开来,当即顺着胡斐话意来个顺水推舟,满脸堆欢笑道:“如此珍品,有谁不爱,倒让胡庄主笑话了。”
胡斐见他脸色一转,随即装疯卖傻的推开话题,当下也不来说破,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时风雪更大,天色昏暗下来,两人身上落满了厚厚一层的雪花,宛如两团雪人在雪地上逐雪而行。再往前行得七八里远,前头峰峦间现出盏盏灯火,随风飘幌不定,二人加快脚步,刚转过一个岭间坳口,就听得前方有人扬声喝道:“俄顷风起云墨色,冬日漠漠向昏黑。”胡斐与汤笙相顾一愕,浑不知这话指的是什么意思,当下缓了脚步下来。
前方之人不见二人答话,噫的一声,锵啷锵啷响来,雪花飘飞中,现出三个人来。
胡斐与汤笙往前看去,即见三个黑不溜偢的铁塔般大汉立在前头,手里大刀足有两尺来长,刀背上十来孔穿有硕大银圈,提动时锵啷啷的直响,仿佛不怕别人知道他们到来似的,可见其自忖武艺高强,又谓明刀来之,心何所惧?就见这三名大汉走上前来,胸前衣襟敞开,露出黑毵毵的两丛长毛,好似这种天候正是给他们吹风散热的一般,毫不畏寒。
胡斐见状,停步抱拳说道:“在下与朋友道经贵地,没跟朋友们上门请安,甚是失礼,要请好朋友恕罪。”只听得当中一人锣钹般的声音响来,说道:“怎么,你们当我们兄弟三人是拦路打劫的强盗来了?”胡斐笑道:“不敢。如此风雪交加的荒山野岭之中,却不知三位有何见教?”那人说道:“两位此去,可是道经狼峰口?”
胡斐道:“前方宿头只有该处才有,在下与朋友正要赶去歇住。”那人道:“我说的就是这个。狼峰口的野店已经被我们给包了下来,奉劝二位还是乘早回头的好。”汤笙楞道:“包了?这位大哥,那狼峰口的卧龙栈可是三峰交会之处,虽比不上城里客栈来的规模,但总也四十间上房有了,阁下三位岂能全包了下来?”
那人仰天哈哈一笑,说道:“我嘴里所说的“我们”,指的是我们帮内众兄弟们,可不是只有我兄弟三人而已。”汤笙和颜笑道:“既是如此,那也只能怪我们二人运气不济罢了,但想来总有柴房厨灶什么的可供栖身才是。”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两眉上扬而起,提声不耐说道:“就连柴房厨灶茅厕什么的,都给我们一家伙包了下来,这样懂了吧?”汤笙啊的一声,说道:“那我二人多付点银两,就与店小二或掌柜的挤挤也成。”那人听得火冒三丈上来,怒喝道:“没有。卧龙栈这几天就是我们浑帮给包下来的,谁也住不得。再要啰唆,别怪老子一刀劈了你。”
汤笙闻言,奇道:“浑帮?这是什么来头?”说着望向胡斐。胡斐笑道:“这名字取得倒是贴切。汤星宿既是不知浑帮之名,我这乡巴佬更是未曾听闻的了。”那三人听的极不入耳受用,纷纷说道:“呸,咱们浑帮的名头,又岂是常人听得的?”“俗话说,英雄识英雄,你们既识不得我们这帮英雄,乘早回家抱娃娃去罢。”
胡斐走上前两步,见这三个大汉浑身肌肤黝黑发亮,块头又高又大,他与汤笙虽与他们隔着丈余,还得微略仰头才能看清全貌,想来身长竟是要比苗人凤还要高上许多,当下趋前拱手说道:“请恕在下二人眼生,要请教三位好朋友的万儿。”那右首锣钹声音响道:“还是你们两位先说吧。”
胡斐道:“在下姓胡名斐,外号‘雪山飞狐’。”汤笙抱拳笑道:“在下冥月宫十八星宿汤笙,承江湖上朋友们送了个不上台面的外号,叫作‘冥剑神龙消遥使’。”胡斐原本不知汤笙江湖名号,这时听他自己说来,想到冥月宫专门派他四处投刺送帖,联络江湖各路朋友,倒也符合‘消遥使’这个外号头衔,嘴角不觉间隐然笑来。
那三人听得汤笙自报“冥月宫”三字,脸上神色丕变,大刀一竖,同声喝道:“好家伙,你们是冥月宫派来的?”当下不由得胡斐与汤笙二人分说明白,三把大刀呛啷一抖,矮身朝前一跃,手里各使一招“燕子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