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缓缓放下瑶瑶和双双,伸手到怀里摸出两张面饼递给了两童,手指朝溪边一指,瑶瑶当即会意的牵起双双的小手,说道:“我们去溪边玩水吃面饼,再给小猫喝水。”说着,拉了妹妹渐渐走远了去。胡斐叮咛道:“别往溪水深的地方去,知道么?”瑶瑶回头答道:“知道了。我们就只在溪边玩水泡脚,不会下去的。”
胡斐转过身来,长揖到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这份大恩大德,晚辈胡斐没齿难忘。”老人盯瞧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伸手朝旁首的岩石一摆,意思是说:‘咱们坐下再谈。’胡斐微然点头,走去坐了下来。
好久,老人都没来发出只字半语。胡斐想他必是少与人对话闲聊,不知如何开口,也就静静的坐在一旁。
过了一阵,老人抬头看天,见星斗已暗,晨曦渐明,幽幽叹了声长气,喃喃说道:“老朽姓袁,单名一个鹏字,是丐帮前任帮主底下的‘掌钵龙头’。我知道你是‘雪山飞狐’胡斐,胡一刀的儿子。”
胡斐听的一惊,袁鹏其人之名,他早年便在父亲所遗下的书信中见过,知道这人当时正是坐任丐帮四大长老中的‘掌钵龙头’,江湖上人称‘蚀骨绵王草上天’,说的便是他所擅‘蚀骨绵掌’与‘草上飞’两大绝技,当世无人能出其右。那蚀骨绵掌乃以深厚绵劲化骨,柔滑逆虚,中掌者肌骨未断,却如硫酸浸骨一般腐蚀开来,最是厉害吓人;至于草上飞轻功,更是寖寻可与胡斐家传‘飞天神行’轻功并驾齐驱,丝毫不落下风。
胡斐听他毫不隐瞒的将自己来历原本道出,更想到父亲遗书中提到他时称呼其为“鹏大哥”,可见两人交情匪浅,互有往来,然详细末节却是不知,当下起身抱拳说道:“袁前辈,家父书信中曾经提到过你,还称呼你做鹏大哥,想来你二人乃早相识的了?”
袁鹏手一摆,要他坐下,颓然说道:“我老啦,就连胡老弟的儿子都这般大了。”
胡斐缓缓朝岩上坐落,问道:“袁前辈,您老怎会在药蚕庄?又怎会知道我是雪山飞狐,胡一刀的儿子?”
袁鹏没答他话,迳自转头望向溪边泡脚玩水的两个孩童,脸露慈祥,温和说道:“这两个娃儿,乖巧柔顺,老朽本待此间事情一了,便带了她姊妹远去。只说来不巧,遇事逢事,一再延宕,却让这两个苦命娃儿过着非人般日子,却又无可奈何。老朽刚才见你舍命拚救,心怀侠义,不愧是辽东大侠的儿子。这两个娃儿有你照料,日后必能成其大器,老朽心里也着实来替她们姊妹高兴。此番远送至此,望你三人一路平安。”说着站了起身。
胡斐心中愕然不已,忙起身说道:“袁前辈,晚辈尚有许多事要向您老请教”袁鹏手一摆,说道:“老朽的事,万别泄露出去。要是遇上我帮里的人,更别说钟长老给送到了药蚕庄,以免事生事,出了乱子。”当下身子一转,走了几步,回头又道:“过了溪,朝东走,两个娃儿就拜托你了。”身子倏忽前飘,旋即没入林中。
胡斐呆楞当场,不知该说什么的好。他心中疑问甚多,却连丁点飘渺踪影都没能寻得,望着袁鹏迅速隐没的身影,呆呆出了好一会神,这才茫然若失的朝着两童身处走去。瑶瑶见他走近,两手抱着小花猫,童颜灿烂,说道:“大叔,袁爷爷走了,是么?”胡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袁爷爷刚走,很关心你们姊妹呢。”
双双侧着脸说道:“爷爷说,要我们先走,改天他再过来找我们,是不是真的?”胡斐抚着她头,微然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啦。等我们找地方安顿好了,袁爷爷有空的时候,就会抽空过来见你们了。”说话中仔细瞧了姊妹两人的样貌,发现当真难分轩轾,若是单从外貌来认,必有所误,只能以声音做为识别;姊姊瑶瑶话声清脆爽朗,妹妹双双则是柔声带甜,要是她二人穿着相同服色衣物,嘴里不来说话,那他可就猜不出谁是谁来了。
就见胡斐朝着大半块给浸在溪里凸出的大石上坐去,伸手解开临时撕布包扎起来的大腿剑伤处,跟着以布沾湿溪水上来,迳将伤口周边擦拭干净,见剑伤虽深,但所幸馨儿这一剑刺来时自己身子略退,剑未透骨,否则这时早已寸步难行。当下四目环顾,见到不远处长着几朵小黄花,花冠有白色软毛,随风飞散,心中一喜,朝两童说道:“你们去将那几朵小黄花摘了回来。”两童听是摘花,小脸上绽开笑容,拍着手,一跳一跳的去了。
不一会儿,两童摘了六七朵小黄花回来,瑶瑶问道:“大叔,这是什么花,摘来是要做大花冠戴的么?”胡斐伸手接过两人手中黄花,微笑说道:“这花的名称叫做蒲公英,嫩叶可食,根可入药,用来敷伤倒也可行。”说着,便将嫩叶逐一摘下,放入口中咀嚼吐出,再将花根以石捣烂,合着一起敷在伤口上头,用布缠绕包扎。
他原本对于各种药草所知不多,但数月来长期给困顿在神农帮辎车里头,燕儿过来找他说话解闷时,有时便会谈到车上所载的诸多不同药草名称与其用法。胡斐虽是记不上这许多药草名称,然多少也有了印象,加之蒲公英乃山岭间常见植物,野生野长,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寻获。
胡斐包扎妥当,起身试走了几步,只觉伤处疼痛大减,心中甚为欣喜。眼见这条溪涧宽度狭窄,只能算是两山之间的一道小沟涧,水流缓慢,穿石越缝,当下牵了两童小心踏石渡溪而过。三人一路朝东而行,沿途说说笑笑,有时还能逗弄小花猫嬉戏一番,这般行来,便如郊外踏青,游山玩水,自不会感到无趣的了。
如此走了两日,两童包袱里所带的饭团都已吃完,三人却还没走出连绵不绝的山岭,所幸各处林间长有野果甚多,遇上了就赶紧采摘放入包袱里装好,因而食物不虞匮乏,这才能继续前行。到了第四日上,三人好不容易穿出一道纵深极长的树林,眼前现出一条蜿蜒山路来,胡斐心中一振,认明了方向,循路而行。
这日傍晚,三人终于出得山来,就见一座山谷村落立在眼前,数十户房舍依着山势地形而建,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瞧来甚是凌乱。两童见了,兴奋的拍着手,说道:“到了雾茶村啦。”胡斐道:“你们来过这里?”瑶瑶抬起头嗯了一声,说道:“小时候,爹爹常带我和双双来雾茶村,咱们家摘采下来的茶,就都送到这里了。”
胡斐哦的一声,带着两童走过一座狭长木桥,顺着小路绕了个弯,但见暮气霭霭,山青如黛,心想可得找户人家借宿一晚,明儿再想办法搭上进城的茶车,当是离得药蚕庄越远越好。三人这时来到了村头,慢步进入村内不久,便觉周遭气氛极是诡异,偌大山谷里,竟不闻半点声息传来;按理说,时近傍晚的这当儿里,必是山中茶农歇息用餐的闲情逸致时刻,户户炊烟,鸡鸭回巢,总有一番向晚热闹来瞧,岂能如此听不到半丝声响来了?
胡斐当下心生警觉,拉紧了两童小手,见前头不远处挂着一块酒帘,三人脚下步履加快,直趋而至。
这间酒铺开在一处谷中高地,两旁另有四五户房舍人家,一道生苔石阶由下向上绵延开去,登爬起来甚是费力,所幸两童粗活做惯,身子灵活,左蹦右跳的当做跳格子来玩,便不觉得累了。上得阶来,只见小酒铺里空荡荡的竟无一人,晚霞余晖斜照进去,映得屋内更显哀戚寂然,三人背脊只感一抹寒意袭上,不自禁的倒退一步。
双双脸现害怕惧色,拉着胡斐转身要走,说道:“大叔,咱们别进去了吧。”胡斐挺起了身,说道:“你们两个待在这儿,大叔进去瞧瞧。”当下放开两童小手,大步向前。进得铺内,提声说道:“店家,有人么?”声音回绕,久久不闻应答。胡斐四下一瞧,见桌椅摆设如常,倒也未见异状,又喊了几声,随即朝内探去。
他在屋内搜寻了一遍,又到厨房灶下看了看,见灶窟里柴灰俱冷,久未着火,心中着实纳闷不已,当即自酒铺后门走出,来到其他房舍前提声叫了几遍,还是不闻人声应来。胡斐忖道:‘这山谷数十户人家,怎么可能一点人声都听不到,难道这里的人竟是同时送货进城去了?’心中这么想来,但却又觉得极不合理,摇了摇头,无法想出其中原因,只得先来找寻吃的东西再说。岂知四处穿梭绕了一遍,竟连一粒米都没见着,更别提有什么鸡鸭鱼肉或蔬菜之类的东西留在屋内,只是除了少了食物之外,其他一切安好无恙,这就更加令人猜想不透的了。
胡斐当下走回酒铺前头,见夜幕低垂,转眼就要天黑,赶紧牵起两童下了长阶,继续往前再行。
三人走得不远,见左首似乎盖着一间极大宗祠,当即领着两童走了进去。岂知才跨进祠堂门槛,便给眼前景象吓的呆了。就听得两童啊的尖声叫来:“死人,好多死人。”胡斐亦是大惊失色,赶紧拉着两童退了出来。
原来祠堂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一地尸体,少说也有七八十人,有老有少,男女都有,简直就与血腥至极的灭门大屠杀没两样。胡斐定了定神,心中只想:‘怎么祠堂里死了这么多人,身上又无刀伤血迹,这倒奇了?’见两童已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当下带了她们来到墙角铜炉前坐下,柔声安慰了几句,这才回返堂内细细察看。
其时天色已暗,视线不明,胡斐见到神桌前竖着两根蜡烛,当即小心跨过一具具的尸体,拿起桌上火石,跟着就要点燃。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眼角却瞥见到脚下尸体脸上似笑非笑,神情极是诡异,心中猛然大震:‘七心海棠!’他知道凡是中了七心海棠之毒者,死者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似乎十分平安喜乐。
胡斐吓得一阵惊颤,手里火石跌落桌上,一时间当真惊愕莫名,实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还会再次遇上这种天下第一毒物。他心中惊乱无比,当即忆起那日药王庙里的诸般惨状,那慕容景岳和薛鹊死时的模样,不也是这般的似笑非笑么?如果这些人中的不是七心海棠之毒,那么世上难道还有其他毒物的死法也是这副模样的么?然而这又怎么可能?那七心海棠极难培植,若是不明栽种方法,那便无论如何种植不起来,二妹还是无意中发觉了栽植七心海棠的怪异妙法,不能以水来浇,非得用酒来使不可,才能成功培育出天下第一毒物的七心海棠。
他想起了圣手药王那回失言下所提到的七心海棠名字来,听她当时的语气,似乎还没能找到培植七心海棠的正确方法,这时自是无法用这天下第一毒物来加害于人,那么必是另有其人了。这人是谁?难道是圣手蚕王?这村子里的人纵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七心海棠的主人,总不至于如此残忍的全都加害,究竟是谁这般心狠手辣?
胡斐惊魂未定,仔细瞧了桌上竖着的两根蜡烛,见刚才自己所要点燃的是半截燃烧过的蜡烛,另一根则是相距不远,但蜡烛却是全新没给点过,心中直呼好险,要是没来瞥见尸体脸上的诡异神情,无论是那一根蜡烛被我点燃开来,只怕这时已是身中七心海棠之毒,成了祠堂里众多尸体中的一具,那么可就死得当真莫名其妙了。
他不敢再拿其他蜡烛来用,亦不敢再逗留片刻,火速退出祠堂,牵了两童就走,三人直出村外。
如此摸黑走了七八里路,山路崎岖难行,两童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