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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的苏智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沉沉的点头:“我知道了。”
苏智走后不到片刻,敲门声又响起来。苏措顿时头大了数倍不止,皱着眉头去开门,却在开门的时候眼角突突一跳。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来访的客人会是许一昊。
就在她沉默的功夫,对门和隔壁的房门都打开了,数道绝对没有恶意但是深深好奇探究的目光朝她扫射过来。这里住的人都是研究所的同事,不是什么不相干的路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他们误会实在是太糟。想到这,苏措简直要跳起来,再这么下去,她的名声大概全给毁了。
看到苏措眼睛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许一昊表情镇定,安静的说:“是我。”
“嗯,”苏措静了片刻,看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转身返回屋内,换好鞋拿着挎包对依然站在门口的许一昊点头示意:“我这里没有空调,很热,我们出去说。”
许一昊短暂的没有动,沉思着看着小桌上的棋盘,目光又在苏措身上蜻蜓点水一停,然后才点点头。
出门的时候隔壁房间的一个长苏措两岁的师姐一把拉住她,挤眉弄眼的低声说:“天天都有人开着车在楼下等,小苏,你行情不错啊。果然长得漂亮就是好。”
苏措给她说的冷汗淋漓,特地落在许一昊身后两步解释;“师姐你误会了,刚刚来的是我的哥哥,亲哥哥;现在这位是我大学时的师兄,有点事情找我。”
师姐半信半疑:“以前那位怎么没来?他们说是你男朋友。”
苏措微笑着点头:“他出国开会去了。”
虽然时间差不多接近十点,苏措站在楼下想一想,跟许一昊说:“南门附近有家通宵经营的豆浆店,去那里怎么样?”
许一昊嘴角浮起个奇特的笑容,简短的说:“你说了算。”
豆浆店里人不多,大都是附近大学里为了忙着期末考试而熬通宵的学生们,人人安静的伏案写写画画,寂静之下,空调声音也显得格外的响。
两人挑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下,四周人少,不容易被打扰。所有的宵夜都送上来之后许一昊环顾一下四周,说:“我记得你为了复习英语,期末了也会这样熬夜。”
苏措浅笑:“师兄,你来找我,不是来提醒我英语很烂这件事情吧。”
许一昊沉默半晌,然后说:“你一点都没变。”
“好多人都这么跟我说过,人人都变化了,只有我没变,是吗?”苏措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变化。”
许一昊凝视她。几年下来,他平时在法庭上,哪怕是国际法庭上都可以用两种语言滔滔不绝,做到每字每句有理有据深思熟虑;可若干年下来积攒的功力在她面前溃不成军,还是一见到她就回复成以前那个样子,半点抵抗之力都没有,讷于言语。
顿时气氛冷了下来,不过总要有个人说话的。苏措于是笑笑:“师兄,你跟李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们吃饭,我想谢谢她。”
许一昊仿佛没听到问话的样子,终于说:“有件事情我始终都不明白。”
“什么?”
“我跟江为止,是不是真的很像?”
他的眼神饱含困惑,声音刻意的压抑后,仔细听的话能听得出藏得极深的茫然情绪,和无所适从。那样的目光是苏措从未见过的,这个问题也是她从未深想过的,可是如今经过他一提,让她没来由的一惊,胸口迅速的冷成冰块,然后摔倒了地面,大概是裂开了,大概没有。她下意识的要站起来,可是她终究没动,任凭记忆里的画面频繁闪现,最后才安静的说;“其实不像。是我错了。”
三十九
许一昊静静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苏措捧着豆浆杯,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看向哪里:“我曾经问过他名字的意思,他说,有所为,有所止。他自己也真的是这样。他认真而且正直。起初我跟他借作业抄,他却怎么都不肯借,说不能弄虚作假欺骗老师,欺骗自己,还说我如果不懂,他可以一道一道题的讲给我听。他对谁都是这样。班上有个男生一次生气了,说这一张卷子都不会,你也讲给我听?他就真的花了好几个周末的时候给那个男生补习,每次讲题讲得嗓子都哑了。
“他就是这种人,从来不弄虚作假,甚至从来不说谎话。他跟我说,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弄虚作假,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谎,只是那样,是对自己和生命的不负责任,他不会做的。当时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一席话听得许一昊肃然。然后看到苏措眼睛不着痕迹的悲哀神色,心里一动,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未必听得进去,轻轻叹口气。
“师兄,你们不一样。”
“难怪,难怪。”许一昊沉默半晌后开口,声音疲惫却隐隐有种解脱的味道,“一直以来,都没有勇气问你,现在终于知道了答案,也明白了。”
“那就好。”苏措笑微微说,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许一昊侧过了脸,看着玻璃窗外的柏油大路,车来车往的繁荣景象。在灯光下看来,他的确成熟,侧脸上的线条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重新给刻画和雕刻了一遍,硬朗得多,依稀中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可的的确确,和记忆中的江为止完全不一样了。
“你跟陈子嘉真的准备结婚?”许一昊转头看着她,静静的问。
苏措一愣,避而不答:“你跟李医生呢?”
许一昊点头:“大概在年底。”
“李医生真是好人,”苏措感慨,“仁心仁术,说的就是她。”
“我知道。”许一昊略略一笑,半晌后说,“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英国,她来旅游,又跟旅游团走散了,她英文也不好,问不到路,独自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在路边急得直跺脚。我就帮了她一下。再后来我回国了,在我爸的朋友家里又遇到她。后来才知是双方父母安排好的。”
“原来这样,”苏措扑哧一笑,站起来,“想不到最后你跟王忱成了一家人。”
“我也没有想到。”许一昊眉目一动,淡淡的说。
说完这句两人间的气氛莫名的融洽起来,气氛宛如多年不见的好友再次相聚,说着一些平日里的见闻,几年来的遭遇,具体说了什么,其实也没有人在意了。这就好像最初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可以就所读书里的任何一句话滔滔不绝的发表许多意见。
远看着宿舍在望,苏措对他笑着点头,示意自己要进去的时候,冷不防忽然听到他叹息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没有这样好好的说过话了?”
“记不清了。”苏措笑笑,回头看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仿佛觉得回到最初,那个时候,是她一步步的朝他走过去。只有那么一次,剩下的,她都是在想方设法的逃避,他的邮件她几乎从来没有打开过,她在学校里,一看到他的身影就立刻避开。这种事情发生过多少次?她的确是记不清了。哪怕这样躲开,有时还是会遇上。清楚的知道他们是两个人,可偏偏有时还会错认。
一时走了神,回神的时候苏措发觉他定定看着自己,心里百感交集,轻声说:“师兄,我们所能拥有的,只有那么多。我一直知道是我错了。大一纳新的时候,如果我能管住自己……就好了。可是很多事情,我都没办法预料,更不要说控制。”
许一昊忽然笑了。他本来正在打开车门,现在站住了,对着站在车子另一边的她微笑。那笑意仿佛是光亮先是从眼底溢出来,然后再蔓延到嘴角,他的表情看起来如此的温柔:“不是这么回事啊。苏措,能认识你,我永远不会后悔。只是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了,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如果还会再有一次机会,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
苏措呆呆看着他,彻底失语。凝视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她才能再次行动,一步一步的回到宿舍,一边下那盘还未完成的围棋,一边想着他的话。
等到她终于因为困倦打算去睡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苏措立刻摁了接听键。
陈子嘉声音略带诧异,但时听起来愉快之极:“我试探的打电话过来,想不到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是不是在想我?”
电话那头那边热闹之极,似乎有人在歌唱,有人在喧哗。苏措笑盈盈:“你那里好热闹,在什么地方?会议昨天结束了吧。”
“今天晚上的飞机,我现在在佛罗伦萨,大街上到处都是游人和鸽子。”
“有没有看到美女?”苏措撇嘴。
“没有看到谁比你还美,”陈子嘉笑了几声,坚持不懈的问:“阿措,有没有想我。”
苏措不理他,拿别的话去搪塞:“你先告诉我你去意大利做什么。”
“我记得,是我先问你的,”陈子嘉的声音透着无奈,但最后却先笑起来,“准备买东西,买的什么回来你就知道了。好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咬咬牙,苏措就是不肯说:“回来再告诉你。”
挂上电话后想象陈子嘉的表情,苏措不由得暗暗笑了。本来以为能睡个好觉,可那晚她诡异的没有睡好,总是奇怪的醒过来。起初她以为自己是给热醒的,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外面正在下雨,雨滴轻轻拍打着树叶,夜晚的风钻进屋子,不知道多凉爽。
第二天她精神不济的上班,总觉得眼角在跳。同事们都诧异的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同情的说:“小苏啊,没睡好?”
苏措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都心神不宁。食堂里有电视,大家都是习惯了边看边说话,她头一次没有跟大家一起聊天。起初的话题是什么她没有细听,只知道后来讨论的是天体物理中的背景辐射问题,听着听着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恰好瞥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是关于飞机失事的报道,起初她没有在意,可是在听到从意大利起飞回国那几个字一瞬间浑身都凝成了冰。她霍一下站起来,死死盯着电视屏幕,隐隐约约听到电视里的那个声音在说,恐怖分子劫机,飞机坠毁,伤亡人数未知。
因为太紧张她怎么也想不起陈子嘉的电话号码,她转身跑回实验室。天光暗昧不清,她半点看不清脚下的路,上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台阶开始扭曲抖动,她一脚深一脚浅,仿佛踩着棉花朝前前进。实验室没有人,她的包就放在桌上。她克制住双手的颤抖,才勉强拿出了手机,调出陈子嘉的号码。随后柔美的女声提示用户关机的答复,然后就转到了留言信箱。
他从来不会关机的,除非是在飞机上。手机“啪”一声落在地上。无边无际的夜色弥漫上眼前,窒息和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若干年前曾经体会过的感觉毫不客气的第三次拜访她,冰冷死亡的信号从她心头某个地方升起来,蛇一样的盘踞在她的心口,对她吐出鲜红的信子。她想尖叫逃离,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若游丝。
前眼彻底的一黑,她顺着墙滑下去。彻底的晕过去前,她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把苍老的声音,声音在说,孩子,你看,死总是自己的。
醒过来时,苏措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白得吓人的天花板,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病房空荡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药水的味道刺激了她,本来浆糊成一团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