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果然是大学生苗子,聪明得很嘛!”
保国很得意,他又重新躺倒在床上,翘着一条腿,看着爱东在床边的脚地上转来转去,仔细地分析案情。
“那咱们快点呀!”
爱东说着,就过来拉保国,要他赶紧起身来,保国不知他要干什么,向后缩了缩身子,问道:“干什么呀?”
“拿了那个百衲包,带上金佛——对了,还有你给俺的那个小石佛,咱们先去告诉刘海家里的人,再去派出所把东西交上,又救了刘海,又抓住了杀人犯……”
“去!……做梦呢吧!”
保国一下子甩掉了爱东的手,盘腿坐在床上,怒气冲冲地盯着爱东——真不明白这个谭爱东是不是缺心眼啊?到了手的金子,还要送给别人?
“你!”爱东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惩恶扬善、济危扶困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呀,怎么罗保国居然……
保国现在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谭爱东;爱东也是满心失望,恶狠狠地盯着罗保国。猛然间,爱东一甩手,拉开窝棚的门就冲了出去。保国如同弹簧一般,从床上飞跃而出,一把就擒住了爱东,拉着他的手腕向往后使劲儿一拧。
爱东平日里除了被改云欺负过,再没有其他人对他如此粗鲁。再说他比保国要力怯很多,哪里能够招架得住,当下一阵剧痛从后肩袭来,爱东大叫一声,膝盖一软,立即瘫在地上了。
“说!你要干什么?”
保国厉声呵问。
爱东强忍住疼痛,压住眼里的泪水,坚决不肯说一个字。
僵持了大半分钟,保国忽然松开了爱东,他跪到爱东跟前,言辞恳切地说:“爱东呵,抓杀人犯是警察的事情,不需要你管的呀!你看,等过上几年,咱们把金佛卖了,咱也到城里去开个工厂,买小汽车,住高楼——只要有俺罗保国还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谭爱东饿肚子。要是咱们把那东西白白地给交出去……”
爱东似乎并没有被这番真情的表白所打动,他卯足全身的力气,一把将罗保国推倒在地,同时,顺手抓起一把沙土,劈头朝着保国扬了过去。
保国没有防备,被呛得咳嗽连连,爱东就趁机赶紧逃走。
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罗保国快速地追了上来。
爱东勇敢地停下脚步,非常严肃地对保国说:“罗保国,今晚上你要是再敢追俺——俺这辈子都不认识你!”
匆匆忙忙逃回家里,爱东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虽然没有血迹,手腕和肩头却有着明显的淤青的痕迹。本来他出去的时候父亲就很不满意,如今回来家变成这般模样,自然要严厉地审讯一番。
爱东啥话都不肯说,就站在那儿掉眼泪。
他们谭家本来就人丁不旺,父母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恨铁不成钢之下,很想打他几巴掌出气,再想想这孩子向来心气又高、心事又重,实在也不下手,几番气恼的点戳之后,父亲那颤抖的巴掌终于还是狠狠地落到了自己的老脸上。
这样一来却把爱东吓坏了,他“咚”地跪到父亲跟前,紧紧抱住父亲的腿,大声哭道:“爸呀,爸呀——俺再也不敢了,俺以后再也不管他们的事了,再也不跟他来往了呀……”
接下来的两天假期,爱东就紧紧地跟着他的母亲,帮助她在菜地里忙活,也跟着她去卖菜。再有时间了,还会帮着父亲记记账,跟父亲学习打算盘的技巧。
罗保国似乎闲得没事儿了,一天到晚就在谭爱东家来回“巡视”,开始的时候,他通过敬烟、主动打招呼、侃大山等等方式,还有机会接触到爱东的父亲,渐渐地父亲看出了爱东晚上出去“惹事”跟这个姓罗的小子脱不开干系,也干脆不再理睬他。
罗保国有点儿着急了,他很想冲过去拖住爱东说点儿什么,哪料道爱东出于爱心,开始教授改云的五妹和小弟写字,改云见了那罗保国,当然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如今她敏感地发现爱东与保国之间有了矛盾,就主动出击,捍卫家园的和平,保国理亏气短,居然被改云接连两次撂倒在地上,他那洁白的衬衫和笔挺的牛仔裤再也不能神气活现的了,活像斗败了的公鸡……
唉,那真叫一个狼狈呀。
21、21。爱与罪之缘(4)
爱东再次回学校里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罗保国居然也回来上课了!
这次长泰主动跟他做了同桌,有空儿就给保国讲解题目,以便他能在毕业考试时顺利过关。现在的保国也是非常地谦逊,穿的是很普通的对襟小褂,脚上也是旧的解放鞋,说话从不大声吵嚷,对周围的同学一律和和气气的。
爱东心想,再坚持上几天学,弄张毕业证还是很有必要的,对于保国的转变就多少有点儿赞赏的意思。虽然他还不打算原谅保国,可是保国整天跟长泰同进同出,而长泰则是爱东最铁的“哥们儿”了——那长泰对爱东压根儿就是不分彼此,永远是“咱们怎么样”,爱东的主意就是长泰的主意,当然,反过来说,长泰的主意,也就是爱东的主意了。
“爱东,咱们要帮助保国好好复习呢,俺教他数学,你教他英语。中午的时候在教室里补课,晚上的时候,就到你家里去好了。”
长泰如此安排一番。
保国安静地站在旁边,眨巴着他那无邪的黑眼睛,谦逊地表现出他强烈的求知欲。
爱东是没有机会发表意见的,长泰的胳膊绕着保国的脖子,相伴走到他们后排的座位上。
爱东说:“俺……还得帮俺娘摘黄瓜……”
“哦,对了!”长泰说道:“那咱们放学后先去菜地里帮大娘摘黄瓜,然后再去帮保国补习功课吧。”
长泰说完,感觉有些不大妥当,就转向保国,征询他的意见:“保国,你看,俺和爱东还得先帮大娘干完活……”
“没事,你俩帮俺补习呢,俺也愿意帮忙干点儿活……”
“其实,没多少活路需要做的。”爱东也糊涂了,他都忘了自己的本意是想拒绝保国的——不再跟他来往,这可是他当初亲口承诺的。
中午补习的时候,是在教室里,爱东把单词念得快,而且卷舌音特别多。结果保国学得就有点儿不像了,被爱东狠狠地训了一顿,过了一会儿,再训一场,保国满头满身的汗都淌下来了,旁边的长泰看不下去,劝了几句,气得爱东嘟着嘴再不肯讲话了。
晚上放学后,三人果真一起去了爱东家的菜地,帮着母亲料理完菜地的活路,才回到爱东家,开始对保国展开辅导。这次换成了长泰负责教英语,爱东负责教数学。爱东弄了一道几何题目,请保国展开想象,体会一下角度与线段、曲线与平面之间的关系。
爱东讲得越多,保国越是糊涂,简直就像被爱东故意地领进了一个迷宫里,不仅自己找不着出路,就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这个题目哪有这么复杂——来,保国,你看……”
长泰其实也听糊涂了,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爱东讲得很有道理,非常地佩服爱东渊博的知识和灵巧的思维,可是渐渐的,有点儿不对了……
“不用了长泰,你先回家去吧。保国离这儿近,耽误不了。”
爱东说着话,起身来送长泰离开。长泰并不想走的呀,他的作业已经在爱东家写完了,回家去又没有什么事情。
“是呀,长泰,你先回去吧。”保国也抬起他那张写满了迷惘的脸,机械地重复了爱东的话。
爱东把长泰送走后,兴冲冲地回家来,这罗保国自投罗网,不好好折磨他,是不是很对不起他呀?爱东是很体贴的,无论如何不能对不起人家呀。
“罗保国?”
刚刚爱东他们三个人,是在院中葡萄架旁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的,现在那小桌上还零乱地散落着爱东和保国的作业本,两个书包也扔在各自坐的小凳子旁边,就是没有人了。
“罗保国……保国!”
爱东又叫了几声,心想:“这家伙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还没来得及好好折磨他呢!”
没听到回音,爱东先跑去茅厕里找找,又跑到改云家看了一眼——改云的两个姐姐来了,家里热闹得很,估计保国不可能从这儿偷偷溜了。再回家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罗保国,把爱东气得,咬牙说道:“哼,这次先便宜了你!”
收拾好书包,爱东拿着书包到自己的房内,打算先放下书包再准备晚饭。没料到他一进房门,就发现罗保国居然大咧咧地躺在他的床上,见他进来,问道:“长泰走啦?”
“你!”
爱东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他的愤慨了,满腔热血在他的体内沸腾了一会儿,凝结成一个有力的字——
“滚!”
“发什么火呀?”
保国懒洋洋地从床上欠起身子,用一根胳膊肘撑在床上,慢慢地说:“当初可是你亲口保证要跟俺好一辈子的,如今这凶巴巴的干嘛呢……”
爱东把手里的两个书包奋力向保国甩过去,被保国轻盈地接住了。
爱东的身子旋即凶猛地扑过去,也旋即被保国轻巧地制伏了,只能乖乖地躺在那里,拧着他英勇不屈的脑袋,说道:“罗保国,你惟利是图,人家刘海叔被人诬告,马上就要被送到刑场挨枪子了,你还……”
保国松开爱东,坐到旁边去,说:“俺这两天不是也一直在想办法嘛!”
“那你就不能别要那金佛——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嘛!”
“埋在地里的东西,谁捡到了就是谁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保国忽然问道:“那个……杀人犯,你确定你能认出他来?”
爱东其实也只是推测,或者说,是一种直觉,可靠性也不强,不过犹豫一会儿,他还是点了点头。到了现在,爱东忽然想明白了,其实,就算保国不肯出面,他自己到派出所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讲出来,对于破案也是很有帮助的,可是他心怀恐惧,就很想让保国去做这件事情——自己呢,可以跟在保国后面,或者,在家里默默地为保国加油、鼓劲儿!
只是,充其量,保国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子罢了。
“俺想到了一个办法。”
爱东一听保国说有办法,立即凑近过去,急切地问道:“什么办法?”
“星期天是七里铺集,到时候俺就背着那个百衲包,到处去逛,引那杀人犯出来——你在后面好好盯着,看到那人的时候,立即去派出所里通知警察去抓他,成不?”
爱东听得很有些紧张,他不无担心地问:“那万一,那杀人犯抓住你了,那可怎么办呵?不如还是把东西交给警察吧。”
“那肯定不一样!俺到时候就说那百衲包是在窝棚边上捡的,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更不知道是谁的东西。要是主动上缴的话,就说不过去了,还得把金佛一起交上。”
说到这里,保国又特意嘱咐道:“事后有人问起来,你也得咬定说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觉得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见过他好几次,怀疑他是个杀人犯,行吗?”
爱东低下头去,思索再三,想想这事终究还是有些危险,再者,要是他去找警察,也多少有点儿怵头。不过,只要能救人,暂且不去管别的了。
“好!不过……万一警察不听俺的,你要是被那杀人犯给捉了,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