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块酒红色的幕布,只是开启了一半徒留一条缝隙让人窥视,里面的场景清楚是清楚,但怎么看都不完全。
而能真正解开幕布的人,只有冯玺。
壁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三点整,分秒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分不清是滴滴答答还是答答滴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额外清晰。
柯添财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样也睡不着,就打算起来倒杯水来喝,路过冯玺房间之后的他却怎么样都无法迈开脚步回房间,只能痴痴地站在门口往里边看,直到正盯着冯玺背影的张雪奂察觉了他,他才苦笑一下,转身回房。
“柯添财……”
张雪奂急步追了起来,轻声唤道。
把水杯往旁边的茶几一放,柯添财回身问他,“什么事?”
张雪奂走前几步,在柯添财的耳边低声说道,“今天下午的约定你不会忘记吧?就照着计划进行,ok?”
柯添财瞅了张雪奂一眼,“嗯……”
曲婉梅刚踏入柯添财的房间,便闻到浓郁的烟味,坐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的柯添财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别过头去,继续抽烟。
“阿财!你这是……你这是在干什么?”曲婉梅掩盖鼻子,皱起了一双描画得极为细致的眉头,“如果让你爸妈看到你还真的是……”
“我们结婚吧!”
这五个字极为急促,曲婉梅听了还愣了一下,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陪我作一场戏。”
听见是戏,曲婉梅才放下心来,眼眸突然生出五彩光线,仿佛一只猫看见了它所感兴趣的事了。
她坐在柯添财身旁,好奇地问到,“什么戏啊?”
柯添财没有立即回答她,他从电视机的倒影清楚地看见了曲婉梅一系列的表情,突然低笑,说了一句,“原来我们都是两个洒脱的痴人。”
曲婉梅斟酌着柯添财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还深爱着她的话,你绝对不会不明白。”柯添财把烟头在烟灰缸里一按,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了张雪奂演一场戏,测试冯玺的心。”
曲婉梅因为吃惊而跳起,“你们这两个疯狂的人!结……结婚……这不行不行!如果冯玺对你结婚的事无动于衷,又或者……”
“你不愿意?”
曲婉梅望着柯添财面无表情的脸庞,却仿佛读懂了他心里的苦,“好,结婚就结婚。”
柯添财垂下头,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一般,随后抬头,轻声说道,“如果冯玺真的无动于衷的话,我就娶你,凑合地过一生。”
曲婉梅听见‘凑合’这两个字的时候本来是应该生气的,可是此时的她没有。两个已经把心都交给另外一个人的人,勉强地携手相伴过一生,使用‘凑合’这两个字却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这样凑合凑合,比起孤独痴恋,幸福太多太多了吧!
冯玺回去公司,辞了冯氏集团的总裁一职。
这件事还登了几家报纸的财经封面,封面上的冯玺洗去了平时的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因为 多日酗酒而逐渐憔悴的脸让他以前霸气的气质变得无比沧桑。
当冯玺辞职新闻消息出来的时候,柯添财正牵着曲婉梅的手,佯装高兴地告知父母自己要与她共结连理。
三天后。
“不如你……”
“雪奂。”冯玺轻轻地摇晃着高脚杯,望着那紫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子里调皮地跳跃着,“我真的不需要飞腾集团的支持来帮助我东山再起,我累了,你让我好好休息好吗?”
张雪奂依然不肯放弃,她伸手扯住了冯玺的手臂,“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跟我立即结婚,那些你身为同性恋的传闻就可以立即被打破了,只要你一句话,冯玺。”最后那两个字包含着无限的深情与爱意。
他是喜欢张雪奂的,毕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绝对有的,只是那并不是爱,他喜欢张雪奂,但他不爱她。
“雪奂……”
张雪奂轻触冯玺柔软的嘴唇,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你知道吗?柯添财他要结婚了。”
柯添财,他要结婚了。
柯添财,他要结婚了。
柯添财,他要结婚了。
冯玺的目光突然变得茫然而迟钝,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不可能!雪奂她一定是骗我的!
☆、可能
冯玺翻报纸的时候看见了宛若便利贴般大的新闻,说柯添财和社交名媛曲婉梅即将步入教堂,仿佛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所作的准备。
两人手牵手的画面非常地模糊,在冯玺的眼中却额外地刺眼。
他明明不肯接受我给予他的帮助不是吗?为何他还要寻求曲婉梅的帮助?新闻是真的吗?
冯玺自以为算是了解柯添财的,但自从他获知柯添财即将结婚的消息之后,自信心却逐渐动摇了。
他喜欢我的,不是吗?
以为凭着柯添财喜欢他的心情就可以绑住他的冯玺在无意间被伤害了,柯添财为他放弃了一切,他全然不懂得珍惜。
可当冯玺一无所有,想要正视柯添财对他的感情时,柯添财却要结婚了。
这并不是所谓的有缘无份,而是上天的愚弄。
冯玺望着平静许久的手机,这个房间从来都不曾存在着生命力,奢华、华丽的装潢徒增寂寞的感觉,栩栩如生的野鹤雕刻刻画不出生命的自由之感。
这是他的家,一个供给他休息空间的巢穴。
张雪奂这几天一直都是在陪他,可今天有个对服装公司影响极大的秀需要她亲自观场,所以她不得不离开,张雪奂这个女人对冯玺而言是一种负担的存在,但没有真正朋友的他在此刻唯一依靠的对象只有这个女人。
想了很久,冯玺终于决定不再想了,他按下了那一组熟悉的电话号码,在等待时候那一阵嘟嘟声仿佛是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喂……”传来的声音竟不是柯添财,声音甜美撩人,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冯玺的声音立即暗了下来。
他想也不想地把电话按掉了。
刚刚洗了个澡的柯添财一边以毛巾擦拭头发的水滴,一边从浴室走了出来,他全身包得密密实实的,好像深怕与曲婉梅有什么误会似的。
“是冯玺。”曲婉梅扬了扬手上的手机。
柯添财急步走上前来,夺走了曲婉梅手上的手机,才看见那通电话已经挂了,“他有说些什么吗?”
曲婉梅带着含有深意的笑,“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我说……”她灵动的美眸一转,那轻灵的波光里卷带着调皮的诡计,“我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请他不要再打电话来。”
“真的?”柯添财跳起。“我就是要他打电话来你知道吗?你这样一搞,我们的计划不就……”
曲婉梅哈哈大笑,一点都没有身为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我骗你的啦!我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听见我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下子柯添财更着急了,他连忙按下回拨键,并把曲婉梅赶出他酒店的房门,靠在酒店笨重的红木门,他等了一会儿才盼到那把好听的声音,“你找我?”柯添财好不容易佯装冷淡。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过了一阵子才传来轻轻的“嗯”,冯玺的呼吸平缓,柯添财想从中听出什么讯息,两人的沉默奇异地并不会感觉尴尬。
“你要结婚了?”冯玺低声问道。
柯添财听不出冯玺语气之中任何的感情,失望的感觉宛若滔天巨浪毫无预兆地掩盖了他,令他无法喘息,“是的,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我受够了。”
这几个句子,分了几个断句,如果冯玺够理智的话,他不会听不出来这几句话里包含着的深情和难过,但冯玺不够理智,这是他毕生最费力气的一通电话,他需要用尽吃奶的力气来控制自己不稳定的呼吸。
“抱歉。”冯玺很想问柯添财他究竟受够什么了,但他深知这是个傻问题,如果冯玺问了这个问题,那么他从柯添财对他产生感情的那一刻就开始表演的装聋作哑就全然白费了。
柯添财的功力没有冯玺深厚,他的呼吸已经开始不稳,仿佛经历一场激烈运动一般地逐渐急促了起来,“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听见你这句话。”
“我不知道。”冯玺的声音闷闷的,“我从来都不了解你,我甚至不曾懂过你。努力的你,风光的你,轻易放弃一切的你,想尽办法帮助我的你,你的感情我不是不明白,你知道吗?”
柯添财默默地抹了一下脸,擦拭去了脸上的水滴,那水滴不只何时落在脸颊上,一抹就弄湿了一大块掌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已经累了。我已经付出了我的所有了。”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柯添财的心脏。这宛若是一场变态游戏,主宰着全局的人规定了所有的游戏规则,而柯添财已经尽力地去遵守了他的规则,却在最后还是输了,还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当时的情绪零碎,如果把所有的碎片组合起来,那也只是两个字。
绝望。
“谢谢你的付出,无论如何,我祝福你。”柯添财千万次设想过冯玺会怎么做,他会阻止他,他会说爱他,他会劝服他。
柯添财万万没想到冯玺给的竟然是祝福。
冯玺,你这个冷血动物!
柯添财不曾想过冯玺对他的爱竟然淡薄至此,淡得让他心疼,淡得让他受伤,淡得让他绝望,甚至淡得让他有了想死的欲望。
冯玺默默地挂了电话,留下了宛若打了败仗的柯添财,身子慢慢地顺着门滑了下来,在听见冯玺的祝福之后,柯添财就失去了力气。
连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肺中都宛若刀锋般地可以割人,他全身都血淋淋的,遍体麟伤,找不到一个完好的角落。
冯玺,你这个混蛋!
而爱上冯玺的柯添财,是混蛋里的大白痴!
过了几天,一个覆盖了大半封面的新闻宛若大石头落在尘世这混浊湖水。
张雪奂和冯玺的订婚仪式取消了。
取而代之的是,张雪奂要结婚了,和同性恋丈夫,冯玺。
☆、白痴
柯添财看见这新闻时,大口大口地灌了大半瓶冰啤酒也克制不了心中的颤栗,冯玺要结婚的消息也不是第一次传出来,许多名媛、明星之类都曾经谣传是冯玺的妻子,而她们也乐得被人怀疑。
冯夫人,冯氏集团总裁夫人,请问又有谁是不想当的?
可这次全然不同了,图文并茂,时间地点,这不再是谣传,电视上还有播放冯玺和张雪奂的发言,双方都承认这新闻属实。
他拨打了张雪奂的电话,想狠狠地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出来,可对方不接电话,更索性把电话给关了。
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柯添财心中狂骂。
看见柯添财的失控,曲婉梅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用酒店提供的纸张练习各种字体的签名,过了一会儿,她等柯添财的情绪稍微平复之后,才说道,“原来你不曾打算跟我凑合的呀?”
“凑合个屁。”以前的他非常喜欢骂脏话,但跟着冯玺久了,为了衬得上冯玺,为了可以站在冯玺身边而不丢冯玺的脸,他的言谈举止已经变得风度且文雅,那只是被他克制在灵魂而已,真实的他依然是那个乡下人,那个野孩子。
曲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