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的预感,这是柯添财当时唯一所想到的,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头调转,他语气颤抖地宛若秋天凋落的落叶,“为什么?”
彦妮看了一眼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抬起眼来的时候已经有眼泪爬了出来,“刚才有人通知我,冯玺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我不知道状况如何,我不知道……状况如何。”她顿了一下,缓缓地蹲了下去,整个人开始不知所措,“但我听他说,在发现冯玺的时候,他一只眼睛已经被撞瞎了。”
以前,她,冯玺和柯添财都是哈佛里的同窗朋友。
柯添财当时抖了一下,整个人差些跌在地上,摇摇欲坠,心痛欲裂,他紧抓着心脏,整个人扑上前拿起了彦妮的手机,“喂?冯玺现在在哪间医院?”
手机另一边的人立即回答道,“仁爱医院。”
柯添财听了,把颈项上的领带松开,脱掉往旁边一扔,急步往教堂门口走了出去。身为新娘的曲婉梅不曾看见柯添财如此模样,整个人就好像崩溃了一样,眼光闪烁着的都是脆弱的波光,仿佛再也接受不了任何的打击。
她听了消息,整个人也开始心乱如麻,见到柯添财开始狂乱了的状况,心里更是担心,她连忙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长长的婚纱裙摆被她边走边撕了一大块,再狼狈、再慌乱她也不管了,她抛下一句,“今天婚礼取消,爸你先带添财的父母回去,我们有很要紧的事要处理。”
她赶到停车场的时候,恰好拦到了柯添财正往停车场出口去的车子,她想也不想地上了车,然后轻拍柯添财握着方向盘的手,“冯玺会没事的,说不定那个人只是说得夸张一些而已,别担心,没事的,真的会没事的。”她一脸说了几个没事,不只是为了安抚柯添财,更是为了安抚自己正跳动不停的心。
柯添财努力地把车开得平稳,他的手颤抖不停,根本就无法控制,“你知道吗?上次冯玺出车祸的时候,我的眼皮宛若有感应般地不停跳动,而现在我的心痛得宛若要裂开一般,我仿佛可以感应到现在冯玺所受的任何痛苦。”
曲婉梅平稳呼吸,缓声道,“他会没事的,这不是小说,不是电影,现实总比想象中好上很多很多。”
拐了一个弯,“我不应该结婚!”啪!柯添财很用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我根本就不应该结婚,如果我没有结婚,可能冯玺就不会出事!如果他……他死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是曲婉梅第二次看见柯添财哭。
☆、跳车后续
穿着婚纱的张雪奂站在手术室门口的角落,所以柯添财一踏入急救室就看见她了,她哭得梨花带雨,妆容都被她哭花了。她保持着蹲住的状态,环抱着自己,有心理学家曾经解释过说这是人类最基本的防御状态。
防御一切足以打垮她的事物。
柯添财快速地越过她,询问站在手术室门口的陈坚,“冯玺怎么样了?”他的声音还隐隐带着哭腔。
一向来有着硬汉子形象的陈坚竟然是哭丧着脸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严重,冯玺的一只眼睛被山壁突起的岩石伤到,当时他满脸整件礼服都是血,我看不清楚他哪里受伤,哪里没有受伤。”
柯添财很用力地抹了一下脸,竭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好吗?”他紧紧地抓着陈坚,过于用力的力道让陈坚的脸扭曲了起来。
但陈坚并没有说什么,只有疼意在此时才可以让他保持冷静地向柯添财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他深知冯玺和柯添财之间的关系,他认为柯添财完全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
他带着柯添财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他们受到第一张染血的跑车开始说起,这件事其实连冯玺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车祸。陈坚说到昨天采购部收到的恐吓信,标题旁边是冯玺的模样,然后是一个红色的叉,恐吓信所用的文字是法文,在他们之中也只有几个人懂得法文,再加上字体潦草至极,也只有曾拿过法文二级证书的凤岚燕读得懂。
内容大概是他要杀了冯玺,来报不知道是什么因结什么果的血海深仇,然后就是今天早上的染血跑车。警方找到了用以传送信件的传真机,那传真机位于一家极其残旧的酒店,里面的一切统统年代久远,但占地极广,因此管理不善,里面小小的电脑室并没有留下使用者的资料,这证明了里面所有的住客都可以使用那台传真机。
“究竟是谁这么讨厌冯夫人?”语罢,柯添财别过脸,他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阵子。
柯添财把脸埋入自己的掌心,又有液体从眼眶滑落。他有不好的预感,他真的很害怕冯玺会有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倾尽自己的性命来换冯玺的平安。
主!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交换吗?
听说祈祷能令一个人心平气和,所以他闭上眼睛,默默地念着圣经里祥和安宁的段落,一个字一个字,心依然乱如麻,但是那滚动的力道已经不会让自己心疼难耐了,紧闭着的眼睛只能看得见黑暗,黑暗之中却有着冯玺的脸。
清晰而帅气的。
冯玺,活下来,我求你活下来,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活下来的话,你要我回来中国我就回来中国,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你要跟谁结婚我都会祝福你,我只是想求你,你活过来,不要离开我。
你这么好胜,你这么不认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一切的对不对?
所以我求你,活下来。
手术室外的灯倏地灭了,医生踩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出来,他的医生袍上也染了不少鲜血,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每个人的鼻息之间,让人心情沉重,“谁是冯玺先生的家属?”
柯添财第一个走上前去,却说不出自己是冯玺的家属,反而是满脸泪痕的张雪奂擦了擦眼角,对医生说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医生看了张雪奂一身的新娘打扮,叹了一口气,“冯玺先生肋骨断裂,尚未读过危险期,在这三天之内必须留在加护病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才能转入普通病房,冯玺先生的右眼证实已经失明,因为从车子摔出去的巨大撞力,冯玺先生的鼻梁断裂,右脸受伤,鼻梁可以靠整容术修整,但破裂的脸颊必须要等他稍微好转了些才能缝针,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毁容。”医生在此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冯玺的膝骨同时也因为着地时的姿势而导致触到了旧患,情况不太乐观。”
“最……最差的状况会怎么样?”柯添财好不容易把这一句话从牙缝之间挤出来,心痛的感觉已经让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医生面色凝重,“冯玺先生的脚可能无法正常行走了。”
☆、结局
爸妈依然衣着光鲜,两人的神情凝重,当柯添财用卡打开酒店房门的时候,两人正坐在酒店的床上窃窃地说着话,看见柯添财,父亲立刻别开脸,母亲嘴角勾起了勉强的微笑,“你回来了?”
拉了梳妆台下的椅子坐在父母亲面前,柯添财深吸了一口气,“爸,妈,婚我不结了。”说完,他立即垂下首。
他没有勇气去承受父母失望的目光。
马来西亚的人民多数都很固执,他们依然有着祖先遗传下来的原始思想,在这个思想之下,同性恋是不被接受的。
他还记得母亲曾经在开车的时候听见了广播,当时广播新闻正播报着某某男星是同性恋的消息,正毫无焦点地看着窗外的柯添财问母亲对于同性恋的想法,她转动着方向盘,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觉得这些人小时候一定经历过某种不寻常的事,好像家庭暴力啊之类的,才会造成这样的心理变态。”
这一句话柯添财永远都不会忘记,所以他不求父母可以接受他们,刚才那句话只是对于两老的交待。
两老吃得盐多自然比柯添财多,人生经验老到,自然没有傻得问儿子为什么,父亲依然背对着柯添财,垂着头,身形看起来苍老佝偻,母亲则抓着柯添财的手,眼泪轻轻地掉了下来,吸着鼻子问着儿子,“阿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柯添财叹气,“妈,我害你很难跟那些来参加我婚礼的亲戚朋友交待。”柯添财抓着母亲的手,落泪,“我不爱曲婉梅,是我的错,我太笨了,人家说我读书好,学历高,非常出色,但我就是笨,遇到他我笨得好像猪一样,我用婚姻来威胁他,我害你们在亲戚朋友面前丢脸,我甚至没有深思熟虑就让婉梅陪我闹下去,我……”
“混帐!”原本沉默不语的父亲倏地站起,一拳就挥向了柯添财,在柯妈妈还来不及反应阻止的时候,柯添财已经撞向了墙壁,整个额头的皮破了,血流满面。
“儿子!!!”母亲惊呼,冲上去察看儿子的额头,一边骂着自己的丈夫,“你想打死儿子吗?你这个混帐老头!”
父亲懊悔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却拉不下面子就和儿子道歉,但语气已经缓和许多,“你这样……你要我怎么对得起婉梅呢?!”
柯添财的额头是痛,但痛不过心,他推开母亲想扶他起来的手,仰起头来对父亲道,“我对不起很多人,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婉梅,我对不起婉梅的父亲,我对不起那些特地从马来西亚飞来中国参见我的婚礼的亲戚朋友,但我已经无暇理这么多,我心爱的人……他……性命垂危,就算是醒来,他的一生都完了。”柯添财吸吸鼻子,从嘴里吐出的话语顿时清晰了不少,“我的心很痛,痛得好像快死了一般,我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的痛苦,我不愿在这里看着他垂死挣扎却手足无措,但我却只能这么做。”
柯添财抱着头,一字一句里都透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脆弱。
他的爸妈从来不曾见过他们儿子就快要崩溃一般的表情,听见儿子的倾诉,母亲的眼泪更是宛若短线的珍珠一般滑了下来,她轻轻地拥着儿子,“没事的,没事的。”她突然发现她儿子的内心世界太深太深了,回到马来西亚,显露在他们面前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把抱着头的手缓缓放下,柯添财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很爱他,可能为了他,我永远都不会结婚了。”
母亲呆愣了一下,抱着儿子的手却丝毫都不放松,嘴巴张了又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儿子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思想保守的父亲柯添财预计他会非常愤怒,并握紧拳头,送他多一拳,他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来承受父亲的怒气。但他预料错了,父亲并没有,他好像母亲一样,蹲在柯添财的面前,代替他的妻子,说道,“阿财;你就算是喜欢一个男人,你也是我们的孩子,不结婚就不结婚吧,没脸面就没脸面吧,婉梅父亲那儿我会去亲自向他道歉,我们都做过父母,都应该明白彼此的心情。”
听完这句话,感动这两个字充斥着柯添财的心扉,他望着父亲的脸庞,心里激动地快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为这几个字,“谢谢你,爸!谢谢你,妈!”
父亲微笑,“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承担。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这一切我也是有错,因为你你无法信任我们,无法对我们说实话。”
“我只是不想你们失望。”
父亲也轻轻地抓着柯添财的手,“阿财,从今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