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我的感官逐渐复苏。动了动嘴角,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吓到你了吗?"他诚恳地问我,担心的表情让我心疼。
我摇摇头。代入感很强的我仍然沉溺在他所讲述一切的疼痛中。
"你是个好人。我第一眼就发现了。"
我偏头,表示对此的疑问。
他接着说:"你还记得有次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吃饭,遇到一个背了很大包的青年,你招呼他坐你旁边的空位的事情吗?"
我虽然记不得陌生人的脸,但是对于每天做过的事还是有印象的。我突然想起那天的阴冷,唐茜的哭泣,以及快餐店里被人推来搡去的尴尬青年。
"那天那个人是你?!"记忆定格,我恍然大悟。
"是的,第一眼见你对我招手,我就觉得你是好人。虽然你外表冷酷,在公司里对我也是不冷不热,"说到这里我顿感惭愧,责备自己做人的偏颇。"但是比起别人来说,你教会给我的东西最多,在你身边我才有所提高。你是真心为了公司,这些我都知道。"
我终于找回了声音:"咳,你知道的吧,我和唐茜是大学同学。公司于我们来说就是这辈子的事业啊,没理由不好好干吧。你也别把我想太好。还有,那个,我之前对你有点偏见,希望你别介意。"
他笑了:"怎么会呢?很高兴我们之间能消除误解。"
我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高兴,也许为了因为多年的心结坦露于人,也许因为消除了人与人交往中的误会。而我那时也很高兴,因为被人信任,以为从此又多了一个朋友。虽然事情发展至今一些东西改变了很多,但是每当想起那个深夜,我就无法恨他的狠心离去,他吃过的苦我仍会为他感到心疼。也许因为那个坚强完美的女人,我没法将她唯一的儿子想得太坏。也许因为他也是个好人,我知道的。好人不会把自己吃过的苦再让别人品尝。
第 15 章
这家饭店的吸烟区是由几个类似茶座的桌椅组合构成的。我正坐在靠窗最近的椅子上翻找打火机,不想有个人已经打着了火递到我的眼前。我看向擎着正在燃烧的火机的人。是个面目随和的男人,年龄与我接近,衣着内敛,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均匀,这么多特征看起来不像是登徒子之流。我借着他的火吸着了烟。道了句谢谢,便把目光投向窗外。他没走,只是默默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看够了吗?"我突然转头,问他。
他显然不知道我在窗户的倒影中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收回目光更显心虚,索性直视着我,好脾气地解释说:"抱歉。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哦?是吗?这种事情倒不经常发生呢!"我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他似乎也听出了些端倪,于是转换了话题:"我叫于伟升,作点斯文买卖,能否请教你的大名,大家认识一下做个朋友好吗?"
斯文买卖是什么买卖?听起来好像跟斯文败类有什么联系。如此笼统的介绍让我有点好奇他到底是真心谦虚还是刻意隐瞒。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直言,我也不好拂人颜面。况且这人虽不像嘉言那般一眼看去便是人间珠玉,除了眉目之间一点忧郁之外,倒没有阴邪狡诈之气,作个朋友未尝不可。于是我笑着答道:"大名谈不上,我叫楚涵,只能算是无名小卒一个。怕是高攀不起。"
他也笑了,不过好像很苦涩,让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而努力检讨。他顾自念叨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既然无话可谈,我只好起身走开。他见我要走,慌忙起身拉着我的胳膊,见我诧异地看他,忙又放手。
想了想他说:"我能再见到你吗?"
我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你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事或是想起我请给我打电话好吗?我等你!"说完,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精致的卡片送到我的手边。我只好接过来放进西装里袋。不用回头,我也能够想象,在他的目送下我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干什么去了?"女王大人质问我。刘微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吸了根烟。"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碰上一个怪人。"
"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属黍吧。"唐茜就喜欢不依不饶。你看人家刘微就按兵不动,同是一家人,差距咋就这么大。
"啊,为什么只有锅没有鱼?!我要投诉,这家饭店太坑人,号称铜锅鱼居然没有鱼!"
"不好意思,我们吃完了。"唐茜眨着眼睛一脸幸灾乐祸。刘微居然也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你们"我装作遇人不淑,悔不当初的样子默默哀嚎。
"好啦,别装了,再叫一份就是。谁让你中间离席。"唐茜说着,按铃叫来服务生。
我立刻端坐桌前,手执竹筷,微笑等餐。
"啊,客人,非常抱歉,我们饭店的鱼为保证新鲜,每天的供应是定量的,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了呢!"服务员无比认真地解释。
"当啷",是竹筷自由坠落盛盘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唐茜笑做一团,刘微苦笑着看我,我拍着他的肩,说:"兄弟,保重!家门不幸,我现在能够理解你当初的处境险恶。"这句话果然狠重,唐茜立刻收笑,怒目对我:"为条鱼至于吗你?!"
"我错了,女王大人。"我低头认错。
"知道错了还不速去埋单。"女王气场顺势而生。
嘴欠的后果就是什么好吃的都没捞着还要充当冤大头。
第 16 章
出了饭店,我负责开车,将后座的两人一并载到Lyra。这个时段,正是夜生活临近高潮。Lyra酒吧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我们找到一处相对偏僻的散台。酒水刚上,唐茜就被场子里一位相熟的帅哥叫别处聊天去了。我瞪大了眼睛目送他们离开。再看看刘微,没有一点气恼的迹象。
"兄弟,这个,正常吗?你好歹有点反应。"我终于还是憋不住问道。
"呵呵,没什么的。那位叫杰子,喜欢茜茜好些年了。挺好的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以后也没多纠缠,仅就作清爽的朋友。他们现在是闺密关系,比我和茜茜见面还亲。"
刘微不无羡慕地说道。
我无奈笑笑,以前对女人这种生物我就不是很理解,现在对某些男人我也无法正常思考了。比如眼前这位,把喜欢过的人变成最亲近要好的朋友,对一个男人来说正常吗?这得有多粗的神经和多宽的胸怀啊?!再比如说闻乐,都已经分手要去结婚了却又回来找我上床,爽完以后连句话都没有便消失地一干二净。一夜情也不过如此,那一年零八个月的相处到底算是什么?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个什么?而最不可理喻的就是我,明知道是一段歧路,却不管不顾放手去爱,惨遭背叛却不知悔悟,仍然放纵自己沉湎于他的残余温情。难道我这几年真的空虚寂寞到如此自甘下贱!
"见过那位了。"刘微的话打断了我的自我鄙视。不是问而是肯定的语气。他指的应该是上周五的聚会,而不是这周一的那晚。
"见到了。"我回答,没做过多的辩解。
"解决了吗?"他是想问我决定怎么做,放手还是争取。
我沉默,也是在思考。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放手是必然的。闻海潮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曾不服气地想要跟他赌一赌,幸好当时没有幼稚地说出来,否则看到闻乐从我身前走过,没做半点解释的时候我该有多丢脸。现在看来闻海潮对我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什么警告威胁,其实他只是中肯地给出一个结论让我接受,不管那时那些话听起来多么刺耳,现在不也全部都得到印证了吗。
"我这次去英国,觉得那里环境不错。虽说英国人不比美国那么开放,但一些事情上比国内开明些。那边一些小地方的风土人情也不错。你想不想去看看,我们可以一起。"刘微经常出国,对国外的情况了解颇多,他愿与我如此分享,我不回应岂不令友人失望。
"现在吗?"我问。
"不一定,看你。"他回答。
现下不是一个好时机。我正忙于为公司的转型探索道路,内心很想在失恋后,于工作上有所成就以弥补一些怅然所失。况且旅行散心讲究的是心境,景由心生,心死如灰的我,大概看什么美丽景致都是黯淡无光的吧。
我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刘微笑了笑,与我干杯。酒入愁肠,真如美味毒药,令人欲罢不能却又痛不欲生。
饮到酣处,刘微看向我后面某处,对我说:"那人往这边看一晚上了,你认识吗?"
我回头望去,酒精作用下视线已经模糊,看什么都是重影。朦朦胧胧地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哪里能知道谁是谁。只好回过头看着刘微一脸迷茫。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直穿人群寻找方便处解决。刘微紧随其后,却被如潮的人流挤得落后几步,焦急追赶。
这家酒吧有多处洗手间,胃里波涛汹涌,我慌不择路,直奔最近的一处。可惜里面"吟吟哦哦"且反锁着门,令我只能改弦易张,朝反方向的另一处方便之所奔去。一进洗手间,便将今晚所有的吃食消费全部交给马桶,我一会儿说着"胃兄你晚上多有受累",一会儿说着"幸好没吃到鱼,否则还不是白瞎"的胡话,斜靠在洗脸池边摇摇欲坠。
终于有人赶过来,帮我擦脸,漱口,揩净衣服,扶着我坐进车里。车窗半开,吹进一阵凉风,我清醒了片刻,发现自己躺坐在后排座椅上,非常舒服的质感,不是我的中档车所能比拟。前面开车的人背影模糊,像是刘微又好像不是。往周围一看,后座就我一人,前排副驾驶位置虚空。我嘀咕起来:"你不管你家茜茜了吗?"只说了一句,凉风直灌进胃,弄得胃都打了个哆嗦。"停车,我"话没说完,我便用手捂住了嘴。车子终于靠边,不等司机下车,我自己开了车门,蹲在路边吐个结实。
所以说,醉酒什么的最难看了。我平时不喜欢喝,所以从没有过今天如此败相。不过还好不是在客户面前丢脸,后果还不算很严重。
第 17 章
我起身坐在一个kingsize的床上,床周由米色的纱帘围绕。当我下地时,纱帘自动聚拢收敛,房间的面貌也逐渐清晰起来。房间整体的色调偏冷,灰黑色的壁纸和地板,烟灰色的家具和米色的屏风,以及相同色系的灯饰,无一不在体现这座房间格外高雅深沉的内涵。推开折叠式的造型屏风,打开落地窗门,微风拂面,露台上布置有青草花朵,送来阵阵清香。从三层高的露台向远望去是一片密矮树林,仿佛进入了「唐顿庄园」的领地一般。
嗯,还没醒,这个梦不错,真实地令人无法忘记。正准备继续梦下去,房间里的门开了,一股穿堂凉风让我打了个寒战,眼睛总算是彻底张开了。
我盯着梦里出现的人慢慢走近,以为会是闻乐,却发现仅只是个陌生人。他甚至张口对我说了话:"好点了吗?外面很凉,要不你进来吧。"
我愣在原地,为梦见的不是闻乐而悔恨不已。那人却已经拿了薄毯,覆上我的后背,半搂着把我送进被窝。温暖立即充满全身。我准备放弃这个陌生人,重新寻梦闻乐。于是,翻个身,闭眼继续与周公相约。纱帘重又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