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远的表情变了一下。
这样的反应让奥利维亚觉得满意,她满不在乎地笑道,“所以你还甘心么?跟一个早就不是处子之身,整天跟男人在外面乱搞还怀了孕的女人结婚,然后繁衍后代?”
安明远没有说话,而奥利维亚继续说下去,“你不用为难,反正我会去堕胎,那家医院的大夫早就跟我很熟了。”
奥利维亚一口气说完这些,她觉得安明远应该会愤怒地扭头走掉了。
可是没有,安明远沉默许久,然后他说,“把孩子生下来。”
“你没听懂我的话么?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是不知道哪个男人的种!”
“不要去堕胎,把孩子生下来。”安明远制止激动的奥利维亚,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让人不容置否的威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姓安——‘安宁’。”
安详,宁静。安宁。
奥利维亚怔忪了片刻,然后她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男人。”
她这样说着,却有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不住地流淌下来……
在下人的眼中不知道那一晚主人和夫人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他们圆房了。这实在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也让一直拿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的亚瑟大松了一口气。在那之后,奥利维亚没有再出入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她渐渐收敛了少女时期的锋芒,变成少妇,变成母亲。随着那渐渐隆起的肚子,再也无法遮掩的事实是——
奥利维亚夫人怀孕了。
而大概七个月之后,她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是个女孩,叫作Judy,全名随了母亲的姓氏,Judy Brown。当然,她还有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中文名,安宁。
可是早些年的放荡和挥霍还是侵蚀了奥利维亚的身子,在她生下安宁之后调养了很久。然后医生对亚瑟和安明远说,夫人因为早些年堕过很多次胎,能生下这个孩子已属不易,她无法再生育了。
这对于亚瑟来说是个打击性的消息,那一晚,他默默地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那时安明远第一次觉得,这个威风凛凛的狮子一样的男人也已经苍老,变的越来越不像那个呼风唤雨的王者,而是一位父亲。安明远大概猜到了亚瑟会对自己说什么,恶魔的姓氏历来由男性继承,可他的女儿已经无法再生育孩子。
可最终,亚瑟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拍拍安明远的肩膀。
“替我好好照顾他们母女,拜托了。”
在那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那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转瞬过去了五年。
无意中的某一天,回到家的安明远看到抱着5岁大的安宁的奥利维亚,她和蔼地笑着,不见当年女中豪杰的英勇,而完全像最普通的母亲。她已经不再舞枪弄剑多年,在略显笨拙地替女儿钉上一件过冬的棉袄上的扣子,而小安宁在喊着她“妈妈”。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有着天然的金栗色的卷发和碧色的眼眸。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众星捧月的美人,会像她的母亲当年那样,有无数的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安明远默默地看着,脸上漾起浅浅的笑容,他关上了门。
他不知道现在的奥利维亚是否幸福,是否也像他一样,心中永远空着一个人的位置,是否后悔和一个并不爱的人以婚姻的方式去诞下一个生命。但人生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起码小安宁有一个很爱她的母亲,便已经足够了。
安明远回身,又来到了玛丽亚的房间前。
不知道是否因为远离故土水土不服的缘故,玛丽亚从陪他来到芝加哥之后就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怪病。她不能长时间照射阳光,所以那间房间的窗帘经常都是拉下来的。她的面容依旧美丽,眼眶却深深地凹陷下去,带着憔悴的苍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蔷薇花。
“安,你来了?陪我看一会儿太阳好吗?”玛丽亚对他微笑。
“嗯。”安明远在她身旁坐下去,握住她瘦弱的已经不成样子的手。他没有告诉她,其实现在已经是黑夜了,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当晚玛丽亚说了比平常还要多的话,很多的回忆,伦敦的,香港的,她说起那时候和他一起去广场追鸽子,说起和他一起出逃躲避卫兵的追击,说起被留在伦敦生了小猫的小白。最后玛丽亚说,她很喜欢看安明远画画,感觉很认真,又很神圣。
“如果可能,真想再看看你拿起画笔的样子。”玛丽亚说。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早就忘掉了呢。”安明远说。
不出所料的回答,玛丽亚低下头,掩盖了眼底那一抹悲伤的神色。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偎依在安明远的怀里,轻轻地说,“我觉得,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傻姑娘,大夫不是都说了新开的这种药很有用,会让你的病情好转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玛丽亚却并不怎么心灰意冷,她依旧是笑着的,“但我很高兴,这五年里,都有你一直陪伴我,真好。”
玛丽亚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很虚弱,很多时候都是昏睡的。
“安,我想要一个孩子。”在安明远替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喃喃道。
这句话让安明远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很久,但他没有说什么,亲吻自己的妻子离开了。
继续埋身于那些繁忙的公务,安明远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喜帖。
媒体盛传着一个喜讯,商界巨头洛天威和夫人喜得贵子,是个男孩,叫作洛步晨。
——步、晨。走在阳光里的孩子。
不知为何,安明远几乎是立即想到了洛天威取这个名字的寓意。
才突然发现,原来所有的坚守,始终是敌不过时间的。有了婚姻和家庭的他们,便再也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年。最终还是会繁衍后代,养育妻儿,履行作为一个人父应有的责任。谁都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就像他最终也与别的女人牵手,有了他们的骨肉。
当晚,安明远独自站在天台,仰头望着漫天的星空闪烁。
他的手里,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年代久远的画纸。那是他在离开香港时候唯一没有烧掉的最后一张画稿,也是他此生最完美的独一无二的杰作。上面画着一双对戒,却永远缺少了另外一半。他并没有看到这枚戒指被做出来时的样子,作为永恒的想象,封存在心底。
安明远扬起手,那张画纸从指尖脱落,随风飘远。
但就算再远,也无法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到达对岸那个遥远的国度。
而在他此时看不到的香港,洛天威抱着刚刚满月的小洛步晨。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让刚出生的孩子在满月时候抓取东西测算他的未来。面对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小洛步晨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却是一把抓住了最边上的,那枚白金戒指。
洛天威一怔,要把戒指拿回来,但小家伙不依不饶地拿着戒指不肯松手。
“天意么。”洛天威笑着摇头,不再试图把戒指从孩子手里抢回来,拿起一根红绳将戒指从中间穿过戴在了小洛步晨的脖子上,小家伙戴着戒指,笑得很开心。
没有人知道,冥冥注定,十九年后的洛步晨会把这枚戒指再送给安凡,继续一段它原本的主人没有写完的青春爱恋。
没有人预知到这些太遥远的未来,安明远转身,来到了玛丽亚的身旁。
他一直尽全力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只要她想要的,除了孩子。她一直尽全力听从他所有的要求,只要是他说的,除了孩子。医生已经说过,以玛丽亚夫人的病情,静心调养的话她还可以再活三年,可如果经过生育这种大伤元气的事情,很可能一尸两命。
可那一晚,抛却掉所有的顾虑,安明远拥抱了玛丽亚。
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轻狂而叛逆,不想服从命运的摆布。
“我答应你。”安明远对她说。
幸运的是,玛丽亚真的怀孕了。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男孩,是他们的儿子。安明远抱着这个幼小的刚刚出生的小生命,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天然的混血,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他抱起孩子给玛丽亚看,此时的妻子已经瘦的只剩下骨头,好像即将羽化的天使。
可她依旧微笑着,微笑着亲吻孩子的额头,“谢谢你,安。”
在生命的最后,她依旧在向他道谢,表达着她最真诚的感谢与爱意。
这个她爱了一辈子,但也亏欠了她最多的男人。
玛丽亚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充满母性的眼中却流露出无限的悲伤。
他是个男孩,他日后将继承奥纳西斯的姓氏,他生来体内便流淌着恶魔的血。
将所有的悲伤都压在心底,她用最后的力气对安明远轻语:
“我们的孩子,叫作‘安凡’,平安,平凡……”
安明远点头,在玛丽亚的身边坐下,握住了那只渐渐不再温暖而冰冷下去的手。他一直守着妻子,直到她在他怀里静静地闭上眼,停止呼吸,神色安详。
而他们的孩子,不哭,不闹,睡得很熟。
安明远将他抱紧,亲了亲他,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小安凡。”
然后他站起身,走出了玛丽亚的房间,面向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等待孩子消息的下人们。他们得知安凡出生的消息之后也充满了喜悦,不一样的喜悦。
他是奥纳西斯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他们的小少主。
“主人,老主人还等着孩子的消息呢。”
“我知道。”安明远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刚才亲吻婴儿时的笑意也仿佛错觉。他将小安凡交给身旁的女仆。在恶魔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他无法给予这个孩子普通人的爱。
尽管,他叫作安凡。
“主人,小少主的名字是……”
“——Alex Onassis。”
☆、Endless Story
这里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墓园,墓园的边上,住着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守墓人。
他已经将人生中最宝贵的五十年光阴都贡献给了这座墓园,他守在这里,从还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到现在七十多岁的垂暮老人。在当今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越来越少的人会抽出时间扫墓了。人活在这世上,活人的事情尚且管不过来,又有多少会为了悼念死人费心。
所以大多数时候,这座墓园都是冷冷清清的,老守墓人所做的,无非是每天早起除除墓边的杂草,扫扫坟前的土灰,领着早些年退休的工资和公墓发放的津贴,也落得清闲。
今天,老天爷很合时宜地一早便阴霾着天,空中飘飞着细密的雨丝。
天气这么恶劣,还下着雨,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老守墓人心想,从小屋颤抖着手取出钥匙,打算去开墓园的铁栏。由于阴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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