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见白翊还能有骂的东西就说明至少情况不至于恶劣到无法医治。恩澈毒瘾进入恶性的时候,他就见到过白翊无话可说的时候,那一次,他的世界都塌了。能活过来就已经是奇迹,再来一次,他肯定会死。
优扬难得见白翊如此郑重,也不敢嬉笑,何况他也实在没力气强颜欢笑了。可是想了想,又忍不住想问他,嘴角撇了撇声音很低,
“我会死吗?……我还不想死。”像妈妈那样,死在年轻的岁月里,死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一语落地,白翊和凌澈都倒吸了口气。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淅沥的雨丝撞击树叶的沙沙作响……这场秋雨,把人心都润湿了。
白翊先打破沉默,抽抽发痒的鼻子,使劲的捏了一把优扬的脸颊,见他痛的皱起眉头才肯松手。
“死小孩!你要死,也是百八十年之后的事。”
优扬又笑了起来,没出声,只是咧着嘴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为什么那样问?”开口的是沉默许久的凌澈,平日里的痞气敛去之后,只剩下不置可否的郑重和严肃。
药劲上来了,优扬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但还是想要再看一看这张为了他担惊受怕的英俊脸庞,怕这一闭眼醒来后都是一场黄粱美梦。抓着他袖口的手始终不曾放开,扯了扯,就当做对他的撒娇。他想说……
“因为我才刚刚听到你对我表白。我不想再也听不到……”
“傻瓜。”凌澈宠溺的翘了翘优扬的额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本来打算说一千次,所以你也要活到那个岁数才行。”
听着动人的话语,优扬嘴角的笑更加放肆,都快融到骨子里。猛点头,可爱的举动我见犹怜。
“你啊,会活得比谁都长。不过……”白翊的表情又变回之前的严肃,这句话是说给身旁那个男人听的,“如果……如果再发生吐血的现象,倒是很有可能一辈子不用再开口说话了。”
优扬笑容僵硬了几秒,黑黝黝的眼睛一时失焦,随即又恢复了明亮,看着沉默不语的凌澈,挪挪唇,哑哑的问他,“老公,如果我成了哑巴,不能向你表白你还会对我说爱我吗?”
凌澈露出一抹苦笑,摇摇头,“你想的美。……光我一个人不公平。”
优扬露出为难的表情,噘着嘴,不安浮上眼帘,“那你会养我一辈子吧…”
“你给我乖乖的,别一天想着占我便宜的事。”
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偷懒,不用甜言蜜语,不用成天念着他的名字就想让他一辈子养他,这么便宜的事情,才不会成全他。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习惯
白翊的药很管用,等着优扬睡着才敢开口说话,
“好了,他现在听不到也看不到了,你想哭就哭吧。反正我最近也开始习惯了。”白翊拍了拍凌澈的肩膀,老早就察觉他眼底压着的晶莹。只是优扬在看着他,他就不允许有丝毫的软弱。就像那时他在恩澈面前强颜欢笑,故作坚强,历史重演,还会是相同的结局吗?
“你知道吗?当我看着他在我怀里吐血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死了……”凌澈将头埋进双手里,任凭决堤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
“那种感觉,让我害怕。比失去恩澈的时候还要害怕。”那挥之不去的绝望顺着他的骨骼凹槽一滴一滴的汇集到心房,撑的快爆炸。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害怕失去他……”害怕到差点忘记了呼吸。
压抑的啜泣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声响,好在那个孩子沉沉的睡了,否则他一定会和他一样,不对,是比他还要心痛。白翊挥手一个爆栗落在凌澈头上,怒斥垂头丧气的男人,
“别把他和当初的叶恩澈比。他们不一样!叶优扬不是叶恩澈,他是天生的大少爷,养尊处优的身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击垮的。他也不是叶恩澈那么脆弱易碎,这么多年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凌澈,你看看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有多坚强,凭他的身体没有像他母亲那样转变成癌症就已经该偷笑了,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有说有笑。”
没错,他不是恩澈……
“他和叶恩澈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想活,而恩澈却恰好相反。”那个他见过世界上最脆弱单薄的生命,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个有凌澈的世界。他的生命太过纤薄,早已和凌澈永久擦身。“你的无能为力是在于你也想活。别满脑袋的想着他什么时候死,要想着如何让他活的更好。你没有听到他刚刚说什么吗?他说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白翊的话犹如醒醐灌顶,让凌澈从咸涩的大海中瞬间抽离。
没错,他不是叶恩澈,他是叶优扬,在他以为生活只剩下黑暗的时候给了他唯一亮光的男孩……凌澈抹掉脸上的湿痕,先前的忧虑已经烟消云散。窗外一束阳光破空而来,刚好射在大床上。
“你看,太阳很快就出来了。”白翊面露笑意,看着床上坚强的人。
是啊,这世界毕竟还是阳光比雨水多一点,他已经决定了为叶优扬而活,又怎么能比他脆弱。
叶优扬,这辈子,不管是死还是成哑巴或是瘸子,没我的同意,你只能给我活到百岁无忧,听到了吗?
凌澈自此事件之后在众多的习惯里又养成了一个,就是开始关注每天的天气预报,若是第二天有降雨的可能,绝对会把办公室提前搬回了大宅的书房,在这里开会,办公,若不是担心优扬无聊,他甚至连开会都想把他放在视线看得到的地方。
优扬这边,被白翊勒令一个礼拜不准说话。他就只好点头,摇头,或者在ipad上画画写写,弄的他真的好像个哑巴。这些日子频繁的生病让优扬有些受挫,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医生每天进进出出,爸爸成天都皱着眉头,奶奶压抑的啜泣,他知道他们都在害怕,害怕他会像妈妈那样死去。所以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活着,躲在洗手间里捂着耳朵像只鸵鸟。
想起妈妈,就觉得那是好遥远好遥远的记忆……都快记不清妈妈的模样,唯有那只她亲手做的大象娃娃此刻还放在床头柜上。关于大象,他一次都没有对凌澈说起过,若不是假装失忆还不知道凌澈其实还是在意他的,连他唯一没有说的秘密都挂念着。
那天他也在凌澈的脸上看到相同的表情,银灰的瞳孔里倒影着自己苍白的脸孔,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他才听到那让人醉心的答案,就见到他的悲伤……真是应了那句快乐才刚刚开始,悲伤就潜伏而来。
头一次,他觉得死亡如此可怕,他才刚刚要幸福的啊。
“咳咳……”喉咙凉凉的,比之前好了很多,这样的半咳已经是司空见惯。可是这一屋子的人却紧张的跟核弹发射似的,福伯赶紧把冰糖银耳羹端过来,还没走近就被一抹黑影挡住。只见凌澈已经准确无误的吻住优扬,那半截咳嗽也戛然而止在突如其来的热吻中。只剩下那张晕满了粉霞的脸庞,圆溜溜的黑眼睛茫然的眨了眨。
点到即止,凌澈避免自己一时失控,浅吻变成深吻反倒让他加剧咳嗽。依依不舍的离开,婆娑着被自己吻过的地方,低头冲他露出得意的笑,
“这招果然管用。”
优扬刚要开口,就被凌澈食指封住了唇。“又不听话了吗?别说话。”
优扬笑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板子唰唰的写了几个字,【你就是想亲我,哈哈!】
凌澈拿过福伯手上的冰糖银耳羹,舀了一勺放在嘴边,确定温度适中才送到优扬嘴边,“是啊,以前没亲够,现在全部连本带利补回来。”
看着优扬乖巧的喝着银耳羹,凌澈才卸下心来。想起他之前还在怔怔发呆,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那么认真。好奇问他,
“刚刚见你发呆,在想什么呢。”
优扬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着实愣住了。思考着该怎么回答他,脸颊就被他坏心眼的捏住,
“别想骗我哦。”
果然这男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让他无处遁形。他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优扬索性直接钻进凌澈怀里,反正他也不能说话,就当他耍赖好了。
凌澈放下勺子,把玩着黑色的柔发,像一尊精美的艺术品,又像是让人猜不透的鬼魅,眼角微微半眯,缓缓道出,
“等你身体好点,我就带你回去看看,顺便带点你保姆阿姨的糕点回来。”
这次,他再也无法隐藏,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银眸,嘴角挪了挪,【我还能回去吗?】
“当然,那是你家。”
更早前就想告诉他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想起五个月前他送他离开的那一天……故事的后半段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转眼已是深秋,冷风瑟瑟卷着枯叶打转,天空飘着几朵浅淡的云,出门前凌澈非要让优扬套上一件厚实的针织外套不可,弄得他此刻坐在车里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靠在窗前望着倒退的路灯怔怔出神,一路上心神不灵,好几次他都想问凌澈,可是又怕得到的是无法承受的答案。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气定神闲,就像每一次送他回娘家那么自然而然。
想起几个月前在医院醒来,他从媒体杂志上得到的消息各不相同。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爸爸已经从政界退出,以后都被剥夺了从政的权利。他知道的为数不多,而那不多的信息里就包括凌澈对叶家的一系列报复计划。凌家能够独善其身本身就是鲜活的证据。他不是傻子,这些年虽然从不过问凌澈的事情但是也知道凌澈在暗地里谋划大计,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对叶家的报复。
所以当他恢复理智,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报仇。教会他爱的是凌澈,教会他恨的也是凌澈,可是……他终究是抵不过这场孽缘……
望着身旁的凌澈,优扬的眼底泛起薄薄的水雾,波光盈盈,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泉里泛着浓稠的不安。
此刻,闭目养神的男人慵懒的张开手臂,优扬愣住,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男人随即睁开眼,锋锐的银眸仿佛要将他看穿,手臂一捞扣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揉。
“呀!”优扬冷不防的撞上男人的胸膛,下巴吃痛。肩膀被大掌控制在掌心不得动弹,头顶上清冷的声音透着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别胡思乱想,又不是偶像剧,也别把我想的那么坏。”
“我能不乱想吗?”
“那只想我的好。”
“你哪有好的……”优扬嘀咕了几句便不再说话,被凌澈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烟草味就觉得安心。他在他心中从来都不坏,即使当初恨到极致时还是会忍不住打听他的消息。他们也不是偶像剧,因此才会觉得前路未知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车子拐过一个弯,就开始进入郊区的林荫道。叶家老宅在风水好的地段,这条路上的梧桐树是优扬最喜欢的,现在被风吹的满天飞,地上也铺了厚厚的一层。贴在凌澈怀里看着倒退的梧桐,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粗糙的手婆娑着自己的脸庞,语气温柔,
“今天,我要让你知道我到底对你有多好,可别哭鼻子哦。”
“切,才不会。”其实,现在就想哭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另一个故事
“大哥,大嫂,到了。”
胖胖的声音就像审判的响锤,敲响优扬避而不谈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