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杀人?因为有人会伤心!
这是我觉得的唯一道理。
因为你知道你杀一个人,等于同时杀了许多人的心,所以,你心中存有这样的想法,你就不会有杀人的念头。如果你得依靠法律或其它学说说服自己,我认为那不是你心中无杀,而是明白现在不能杀,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差异。后者通常一个愤怒就可推翻所有抑制。
那么,如果有一个人,他断六亲,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俗称他叫「植物人」。他要求别人杀他呢?这成了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大哉问……
如果我问你,你会怎么回答?
后一阵子,我的父亲走了,他的丧礼完全安顿好了。某日又收到了G君的来电,他告诉我,他那长年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底迪走了。他的语气很淡,鼻音却很重。
「谢谢你在你父亲住院时,常常跑来开导我。」他说。
「都是同一家医院啊!大家有个照应。」
「你说的很对,上天很对我们很仁慈,让我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准备亲爱的人离开我们。」
「我还在戴孝期间,如果你不介意习俗,我今天过去陪你送底迪最后一程好吗?」
「不介意。」
「那我准备一下。」
我正准备挂断时,他道:「狐狸!」
「怎么了?」
「没……没有,我是想说……谢谢你!」
我笑着说:「这些就别说了。」
A&Y君
「男友要结婚,新娘不是我。」这是在异性恋之中偶尔会上演的戏码,然而要是发生在同志的身上呢?
今年三月二十一日,我家中有一位朋友跟我讨论他的恋爱危机,总是如此,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只有感情一出问题才会来找我,我实在有点不是滋味,此时门铃响了,一开门,是两位朋友A君还有Y君。
呦呵!这可是难得的稀客啊!他们俩个是朋友中票选「模范夫妻」第二名呢!他们怎么会来?平时他们两人世界都习惯了,不是吗?
「你们怎么会来?真是稀客,我有位朋友也在呢!一起进来聊聊。」我正高兴有人来分担一下,缓和一下这灰色的气氛。
「不了,我们送张帖子就走。」A君面色凝重的说着。
此时他身边的Y君微笑的对他说:「干嘛啦!别这样啊!」
「什么事啊?」我疑惑的问。
「没什么啦!喜事一桩,到时赏脸。」Y君将A君手上的红色信封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下,爱心贴纸封口,应该是张喜帖。
我笑着说:「你们要结婚喔?不会吧?啊!我知道了,是Y君你哥要结婚了对吧?帮我恭喜他啊!我一定会去的。」我握着Y君的手。
Y君只是拍拍我的手道:「你还有朋友在,不打扰你们了。」于是就走了。
Y君的哥哥跟我们也认识,是个「直同志」〈对同志友好的异性恋者〉,他要是结婚的话,那当然要参加,只是,总感觉他们俩今天怪怪的,A君一脸犯下滔天大错的样子,Y君平时那迷死人的可爱笑容,也显得有些凉意,是我多心了吧!
让那个朋友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后,我送走了他。正准备要洗澡时,看见了刚刚顺手搁在茶几上的喜帖,打开来一看……我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新郎是A君,新娘李XX,于民国九十一年三月三十一日六点三十分设宴于台北凯悦……
我真的该揉揉眼睛了!我最近太累产生幻觉眼花了吗?
A君要结婚,那Y君怎么办?
回想起刚刚他们俩人的表情,A君露出像犯了错且带着凉意的笑容,我知道这是一个事实了,拿起电话马上拨Y君的手机,接通了。
「喂。」
Y君的声音很平静,这证明他们刚刚没吵架,他也没有哭过。
「帖子……我看过了。」Y君这样的状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安慰他他又没哭,骂A君好像也没有办法挽回什么。
「嗯,你要准时到喔!」
Y君的语气好像是自己或者亲戚要结婚一样。
「嗯……你……你还好吧?」
我还是问了。
「别担心,只是有点忙。」
是「茫」才对吧?爱人要跟别人结婚了。我心里想着。
「等等要陪他去试婚纱的礼服,还有,到现在还找不到伴郎呢!」Y君像个歌星身边的宣传,帮着歌星打理杂务般缓缓说着。
我听了很痛心没有说话,Y君该心痛得好好大哭一场,甚至狠狠地揍A君一顿,我相信他有这个权利,但是他却能如此平静。
我不解,我不解的不是他为何能平静,因为那一定是粉饰出来的,我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装开心装没事?
「对了Vinsain,帮我个忙好不好?你来当伴郎,你高高瘦瘦的公子样很适合穿西装,上次我们出席那个开幕酒会时,你穿的那套深紫色的西装很高贵呢……」Y君滔滔不绝的说着。
为什么?Y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残忍的对自己?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决定把他骂哭,因为骂哭他比他装坚强来得好,至少心里的血能变成眼泪,不用滴在心里。
他沉了半晌,我想他是要哭了,没想到他还是高兴的口气道:「哎呦!不想赏脸也不用那么凶啊!真是的。」
我再度开口:「十二点,晚上十二点我在大碑湖的曲桥凉亭等你,不见不散!」说完我挂上电话。
我知道Y君会去,我知道他在装快乐。
我知道他该哭泣,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何在知道这件事情时,不早一步告诉我让我帮他,以前他跟A君有争执也都是找我谈的不是吗?他不是没在我面前哭过啊!
十二点了,Y君果然依约前来,我看他没有喝酒精神很好,没有哭过的样子,但是我不相信他没哭,我感觉他是洗过脸才出门的,头发还是湿的,淋浴时他一定有哭过。
「拿去!」
我把一罐生啤酒递给他。
「谢谢。」
他接过啤酒坐下。
「拿去!」
我递了根香烟给他。
「谢谢。」
他接过烟我帮他点着,自己也吸了一根。
好啦!宣泄情绪的辅助物品都到齐了,剩下来的重头戏该上演了吧?我打定主意开口道:「你为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先抢白道:「你先答应我当伴郎,其它的话我们再谈。」他的语气已经有点沉重了。
「你为什么不当?」
我心里已经在哭了,我不是要伤害Y君的,但是你想哭就该哭,认识你多少年了,你跟我爱哭的程度不相上下。
他吸了一口烟道:「我怕我会撑不住……」
无声的眼泪从他脸颊落下了,他抹去眼泪后继续说:「所以请你答应我这个要求。」
「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
他开始哭了,掉眼泪抖嘴唇,这表示他还是在压抑。
「为什么你不在他面前掉眼泪?」
我保持冷冷的语气,现在还不到给他拥抱的时候。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什么都好,但就是懦弱了一点,每次他要是遇见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有人给他压力,他就会逃走,我若是跟他吵闹,他一定会逃开我,我如果维持这样子,还能在婚礼前陪在他身边,他现在正需要人陪,我也只有这段时间能继续跟他见面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还是冷冷的道:「那你为什么不在我面前哭?」
「因为……」
他欲言又止,我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他才接着开口道:「因为你跟『小畜牲』〈他们都这样叫我前任男友。〉分手时都很坚强。
「虽然你有自杀过,可是从未见你在朋友面前哭过,我当时到医院看你,我为你不值得而掉眼泪时,你都很坚强温柔的反过来安慰我,你好勇敢!
「记得当时我问你为何不哭,你说『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留住了人留不住心,电影上不是说过了吗?有房有车当然好,没有,难道要哭啊?走过两次鬼门关回来,我不能再走第三次了,阎罗王跟我说事不过三。』
「我一直记得这些话,也记得当时你那种笑容跟气度,我想要跟你一样坚强,你失恋都没跟我哭诉,我又怎么能把负面情绪给你?况且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喝了口酒,淡淡的说:「小傻瓜啊!我当时怎么没哭?跟你一样哭在心里啊!我还是有找一些从小到大的朋友借肩膀的,所以我知道你有多痛。
「对不起!我做了错误的示范,如果你不想哭我不会让你哭,可是如果你想哭,就要好好的哭他一场,但是只能哭一场,因为路还是要走下去……」
Y君听完放声地狂哭了。
是时候了!现在是该给他拥抱的时候了,我抱着颤抖抽搐的他,我也跟着心痛得掉眼泪。
我拍着他的背道:「对不起喔!我的肩膀不够宽,或许不能让你感到安慰,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A君离开你了,但是我们这些朋友还在你身边,陪着你哭陪着你笑。」
这一夜,Y君真的哭到不行,但是他说心里真的有得到暂时的舒缓。
隔天,我陪他跟A君去试婚纱西装,Y君还是装得很平静,A君还是很凝重,我只是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当A君穿着一袭英挺的黑色晚礼服出来时,Y君只是淡淡笑着说:「你好帅。」
多心疼啊!多凄凉啊!一个自己最爱的男人一生中最帅气的时刻,然而自己却只能望着他祝他跟「别人」过得幸福……
三月三十一日早上公证时,我也穿了西装当伴郎。
我答应过Y君要作一个称职的伴郎,所以我保持温和可掬的笑容,挽着第一次见面伴娘的手,跟第一次见面的新娘也很亲切,A君的母亲谢谢我之余还谢谢Y君,直说Y君是A君的贵人。
我心里一阵长长的暗干……
是呀!Y君的确是你儿子的贵人,你儿子高中毕业,能在一家两百多位员工的企业当个襄理,是为什么?因为公司是Y君他父亲开的。
你老公生重病要开刀想住头等病房,想找最好的医师,钱不够面子不够,是Y君帮的忙。
你出车祸那次亦然,你儿子一个人去接待日本客人,Y君不辞辛苦的说动我去帮忙翻译当公关。连你儿子奉你的命令结婚,喜饼是他帮忙订的,折扣是他帮忙说的,饭店是靠他面子订的,连伴郎都是他帮你儿子找的,晚上喜宴的红包最大的一定也是他包的,你拿什么回报他?
一句谢谢?一声贵人?未免天真,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蹊跷。
你跟我前任男友的母亲是一样的聪明,可用的资源用完为止,但要回收是不可能,主动打电话给我,一句:「谢谢你照顾我们家XX那么久,但是我不希望你以后再来纠缠他。」真是异曲同工之妙啊!只是你们没有闹到僵局。
晚上开席时,我特别找到学弟少威一起来,我知道今天的Y君会需要一个强壮结实的肩膀。
Y君跟我都坐在主桌,还以董事长之子的名义上台致词跟祝贺情人,我心里想,这母亲也真是厉害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了〈扬言今年不找人结婚就死给A君看〉,还要用这种方式告诉Y君应该死心的讯息。
酒席间气氛很融洽,阿正的母亲还动不动就提起A君过世的父亲,说什么在天之灵感慰到Y君这样帮忙一定很高兴,一定会保佑Y君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