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圣乾脑中警铃大作,张臂护在安平床前挡住他。
“荣钊,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安平才刚醒,还需要好好休息。不如,我们先出去。”
齐荣钊这才调转视线正视罗圣乾。他挑了挑左侧眉毛,姿态依旧悠闲,“丈夫多加探望,妻子会恢复的更快。圣乾,你以前是这样教我的。”
罗圣乾干笑两声道:“通常是那样,不过万事都有例外……荣钊,你做什麽!”
他话未说完,齐荣钊抬手一挥,两名保镖窜进房中直奔床边,揪住瑟缩在角落中的安平,一把拖到摔在地上。
安平跌在床脚边痛得喘不上气,仍不忘护著腹部,哆嗦著蜷成一团,抵在床边发抖。
“齐荣钊!你疯了!安平他……”
齐荣钊陡然侧身,一脚猛踢罗圣乾胸口。罗圣乾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又重重跌落地板,胸部遭巨创一阵猛咳,唇边滑下一缕血丝。
“荣……荣钊……你,你……”
“圣乾,我本以为,就算安平哪天会离开我,你也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
罗圣乾半张著口,一时还不敢相信齐荣钊竟会打了自己。他也觉不出身上难过,挣扎著要爬起来却使不上力,身体歪斜重新倒下,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沫,“荣钊,荣钊,你,你打我……”
齐荣钊面上笑容终於摔得粉碎,眸色幽深冷冽,“你不也一样在骗我。”
罗圣乾还要开口,齐荣钊干脆转身不再看他。
男人面无表情,走到安平身边缓缓蹲下,捏住安平的下巴抬起来。
安平半是恐惧半是疼痛,冷汗淋淋湿透睡衣。此时被迫直视著齐荣钊的双眼,惊惧得全身骨骼肌肉都在颤抖。那截被男人捏在手中的下巴,更是震颤地似要脱落。
齐荣钊不为所动。曾经千般柔情万般怜爱,都化作尖刀深刺入胸窝。那时有多爱,如今便有多恨。
安平在他冰刀般的视线下似又要晕过去。齐荣钊至此方慢慢开口:“裴宿恒,裴氏总裁裴世扬独子。继母谢文如,乃寰宇科技唯一法定继承人。二十岁,两家世界知名企业的少主。安平,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
冷汗滴进眼睛里,近在咫尺的男人变得模糊。
齐荣钊好心地为安平擦擦额角的汗水,淡淡补充道:“是了,如今他还是齐氏的大股东。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果真不错。有胆识有魄力,又兼一副痴情柔肠,也难怪安平如今瞧不上我,将来裴夫人的名号,可比齐夫人风光多了。”
安平扒著床脚,眼中因为过分畏惧渗出泪水,“大哥,大哥,我错了!是我,是我先招惹他的。真的不干他的事……”
“呵,跟他说的似乎不太一样。”齐荣钊勾勾唇角,“他说是他强迫你。断了十几根肋骨仍不改口。我都要心生佩服了。”
安平呆了呆,片刻想清齐荣钊在说什麽,尖叫著扑过去抱住男人脚踝,“放了他!放了他!大哥大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饶了他!求你饶了他!!”
“这是在做什麽?”齐荣钊拧起眉,似对安平的举动颇感困扰,“你们不是拿捏著我的死穴吗?何必求我?理应我求你们才是。”
“没有,没有!”安平拼命摇头,紧抓著男人不放,“他,他年纪小不懂事!大哥,求你给放他一条生路!求求你!往後,往後,我跟他一刀两断,再不会见面!还有,还有孩子,我马上流掉!马上流掉!!”
齐荣钊直直望著安平,不言不语也不移动。安平面上涕泪纵横,额头碰碰叩著地板,几下便流出血迹。
齐荣钊看了他良久,牙齿几欲咬断,终是伸手捧住安平脸庞,用雪白的手帕将他一脸污渍细细擦净。
“要放了他,不是不可以。”男人略微停顿,眉心皱得更紧些“你只要告诉我,那孩子,可是你心甘情愿怀上的。”
“不许骗我,”男人加上一句,“你该明白,骗我的人会是什麽下场。”
安平抖著嘴唇,几次要开口,有几次咽回去。下颌滴落的冷汗,在地上聚成一小洼水印。
齐荣钊面孔变得铁青,抽身要站起来。
安平慌忙往前爬一点,横下心颤声道:“是我甘愿的。我,我昏了头才……可是,大哥,今後我一定一心一意跟著你。我发誓,我……”
兜头一记掌掴扇得安平一个跟头翻倒在墙边。
齐荣钊站起身,用手帕仔细擦拭自己的右手,而後将手帕扔在安平身上,“贱货。你以为你还配。”
三十六
三十六
“安平!”
罗圣乾勉力爬起来想要冲过去,另有一个保镖上前拦住他。
这一掌齐荣钊用了十成力道。安平的头虚软地垂下,耳中嗡嗡作响,脑仁都似被打碎了。
齐荣钊立在安平跟前,用鞋尖挑起安平的下巴。
“既然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我又怎麽能棒打鸳鸯?就如裴先生的愿,送你们去地下相守,好吗?”
安平的手无力地搭在男人的裤管上。他全身没有一处不痛,耳朵大声鸣响著,什麽也听不清,隐约只捕捉到一个“裴”字,眼睛就自动酸胀地流下眼泪。
他终究是害了那个青年。他早就清楚,只要两人在一起,便会走到这一步。
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离开,而今却要舍得,让最爱的人失去性命。
齐荣钊看著安平没有焦距的双眼不停涌出泪水,怒火猛增数倍,皮鞋踩住安平胸口,沿著他的身体缓慢有力地向下移动,慢慢停在柔软的小腹上。
“想到一家三口就要团聚很开心对不对?”齐荣钊冷冷笑著,皮鞋有节奏地轻轻敲打著安平腹部,“我今日才知道,当真有‘喜极而泣’这回事。不过,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
齐荣钊突然脚下用力。安平惨叫一声,腿间徐徐浸出淡粉色的血迹。
“你们就算是死,也别想带著这个野种见面!”
安平抱著腹部呻吟在地上翻滚。齐荣钊还想补上一脚。罗圣乾在保镖的阻挡下跳脚大喊,“齐荣钊!你个混蛋!这样连安平都会死!真的会死!!你他妈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齐荣钊瞬间如被毒刺刺了一下。他飞快收回脚,死死盯著安平,拳头猛力砸在墙壁上。回身气急败环地在屋子里转了两个来回,扯开领口吩咐两个保镖,“拖出去。”
保镖迅速上去抓人。安平此时疼得意识都溃散了,只剩下守护後代的本能,瘫在地上也团身护著肚子。
两个保镖蛮横地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把他往外拉。安平昏昏沈沈也觉察出危险,不自觉扭著身子挣扎。
齐荣钊面上阴沈得结了一层冰。他止住那两个保镖,对其中一个道:“去把医生带到这里来做手术。”
那保镖领命急匆匆离开。齐荣钊又对另一个下命令,“把他衣服脱光,绑在床上。”
“荣钊!荣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齐荣钊一个眼神,抓著罗圣乾的保镖一把将人提了出去。
安平脑中浑浑噩噩,还在抖著身体拼命想往床下藏。突然便被反绞著双手紧按在地上,一只大手伸到他身上,粗暴地撕他的衣服。
布料劈裂的声音让安平脊背一凉。他霎时恢复一点神智,被汗水和泪水浸得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只手伸向了他的下身。
安平想都没有想,屈膝全力撞上保镖下体。保镖不备哀嚎松手。安平翻身滚起,随手拔出保镖插在腰间的手枪,同时扣动扳机,砰然一声巨响保镖应声倒地。安平退到远处枪口抖抖地转向齐荣钊,“别过来!别过来!谁都不要过来!!”
齐荣钊也似被惊呆了,怔怔站在原地,就只那样楞忪地看著安平。过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道:“你要杀我?”
安平这一系列动作原是恐惧下的应急反应。等危险解除发觉自己竟拿枪对著齐荣钊。他大惊之下,本就已到强弩之末的身体更加虚弱,周身的痛楚也越发清晰。双手一抖,手里的枪险些滑落。
“你要杀我?安平,你真的要杀我?”
齐荣钊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把可以瞬间要人性命的凶器。他眼中迷茫沈痛,失去了刻意掩饰的声音,凄凉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委屈。那模样,再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暗夜王者,而只是一个被爱人伤透心的可怜虫。
他一步一步向安平逼近,浑然不知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击中,失魂落魄,茫然地只知重复那一句话,“安平,你真的要杀我?”
安平被逼得退到墙角,手像风中的枯叶一般颤抖著,眼泪湿透了面颊。
泪光里齐荣钊慢慢向他走来,就如十四年前向著被囚禁的他奔跑而来。
那时男人对他伸出手说,“别怕,我带你走。”
男人将他脏污的手紧紧抓在掌心,和暖的温度包裹住他,给他再世为人的力量,搀扶他重新站立起来。
这麽多年过去,他真的好想,好想再握一握,那双温暖的手。
齐荣钊逼到了近前。安平痛哭出声,“对不起,大哥。”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能陪你到最後。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有救过我。
安平手臂动了动。齐荣钊条件发射,右手拔枪抬臂,子弹极近地射入安平身体。弹片钻出背後撕开硕大的血洞,血水喷射了半面墙壁。
“啊!”
罗圣乾从外面冲回来。美萍跟在他身後,一眼看到安平满身是血倒下去,撕心裂肺地尖叫著扑过去。
“平平,平平!啊啊啊!!”美萍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只是直觉地害怕,抓著安平血红的衣服拼命喊叫,“平平醒醒!醒醒!啊!!”
罗圣乾冲上去,挥拳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齐荣钊!你这个魔鬼!”他揪住齐荣钊的衣领,咬牙切齿,似要将他连皮带骨地咬碎,“你凭什麽这样对他!你根本没有资格!他救过你的命你难道忘了?!”
罗圣乾把他拽到安平身前,扯开安平的上衣,把他的头按在安平被血浸透的身体前,“当年若不是这个人扑在你身前为你挡下那一枪,你还有什麽本事站在这里折磨他羞辱他?!齐荣钊,他不欠你的!从来就不欠你的!
……
“别以为是安平背叛你,辜负你!你自己把脑壳扒开仔细想想,这麽些年你是怎麽对他的!你可曾真心平等地爱过他,让他感觉自己是跟你一样的一个人!”
……
“口口声声愧对齐家。是,你是愧对齐家!齐家的列祖列宗若知有你这种不仁不义的不孝子,他们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齐荣钊弯腰俯视著安平。
安平右臂屈曲地倒在血泊里,那别扭的姿势,明显是想抬枪自尽。
那张他喜欢的脸孔越来越苍白,血水汩汩地从伤口不断喷涌。单薄的胸膛被染成一片扎眼的血红,那道紧挨著心口的枪伤,也被这充满腥气的冷酷染料涂抹地看不到了。
“安平……”
他抖著手指碰碰安平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胸口突然也像被枪弹击穿一样,尖锐地疼痛起来。
美萍的哭喊,罗圣乾的怒骂,离他越来越远。
“安平!”
他推开罗圣乾,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喊著,抬枪对准那片要夺走安平的血红,疯狂地射出去。
裴宿恒猛地睁开眼。胸口突兀的刺痛激得他一阵抽搐,身体伏在冰冷的地上扭动了几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破烂的风箱。
安平……
被关进来的这几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减少。每次醒来,麻木的大脑只能记得“安平”这两个字。
今天又想起来,那颗要爆裂般急速跳动的心脏,比任何时候都痛得更加猛烈。
“安平……”
似乎预知到什麽,裴宿恒翕动著干裂的嘴唇,无声地一遍遍喊著这个平凡的名字。
他输了。
他还是太幼稚,低估了人心的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