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点头,闭上了眼,湿意在眼皮底下泛滥,却被他暗暗逼进了眼眶里。
欧母竭力保持镇定,问:“什……什麽的事?”
云飞说:“在一起是最近的事,不过……”他看了眼欧阳,淡漠的眼里出现温柔的笑意,坦然承认:“喜欢他却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你……”欧阳没有想到,使劲办法想要从云飞嘴里听到的话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心头滋味复杂,虽然高兴,却笑不出来。
他们俩这一无意中的对视看在欧父眼里,无疑是火上浇油,当即气哼一声,看样子又要拍桌而起,一直察言观色的欧瑛赶忙又是扫背,又是陪笑脸。
欧阳对母亲说:“妈,我一直,一直喜欢的人就是云飞。”
闻言,欧母脸色一变,往後趄趔一步,幸好被欧阳眼明手快地伸手扶住。
“喜欢!你们两个之间谈什麽喜欢?你们、你们……”欧父气到说不出话来。
关於这个问题,欧阳心里有不下十个的光冕堂皇的解释,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一个都说不出来,他明白父母并不是真的不懂,只是他们不能接受,在固定的潜意识作用下,再理所当然的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只会是一场争吵的导火线。
云飞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与欧阳一同保持缄默。
然而,他们的沈默并不能为这个事件画下句号。
欧母湿著双眼,茫然看著桌上的菜肴,显然已经不想再开口。欧父盛怒依旧,无论欧瑛如何安抚都没用,最後她也只能无能为力地暗地里叹气。
眼前的情况与刚才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差,欧阳望著桌上的菜苦笑,搞不清楚为什麽短短几分锺就能逆转一切?轻松愉悦的笑声似乎成了遥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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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呼吸都感困难的僵持局面维持了十来分锺,欧父终於再次开了口:“今天晚上的事我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两个以後不要再见面了。”欧父缓和了语气上的锋利和怒气,下了一道最後通牒,但投向欧阳和云飞的目光仍不掩其责备之意。
欧阳在心里长了口气,说:“爸,话我既然说了就不打算收回来,更不会跟云飞分手。”
话音刚落,欧父的目光瞪过来,斥责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欧阳便听到身边的声音说:“欧叔叔,我们不想看到你们伤心失望,同样的,你们也不会想看到我们痛苦,或许在说出来之前我们考虑得不够周到,没有想象这会给你们带来多大的打击,我们是卤莽冲动了,但是既然我们有这个勇气说出来,那麽我们就做好了接受後果的准备,你要我们当作什麽都没有发生过是不可能的,一路挣扎下来,我们的心早就伤痕累累,这些伤痕都是不可磨灭的痕迹,不是一句‘没有发生过’就能够轻易抵消的。”
云飞说完,嘴角往上提了提,侧过脸来看著欧阳,温和的笑容中是抗战到底的强硬,欧阳像是受到鼓励般接话说:“六年前我就是顾虑太多才会选择逃避,我以为只要见不到面、听不到声音就能够忘记,但是根本不可能,越看不到听不到,对方的脸和声音却更鲜明地在脑海中盘旋,避而不见并不能得到解脱,相反的,那只会得到思念的煎熬。”
欧父没有说话,欧母的泪落了下来,她抽泣著不断重复地问:“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妈。”欧阳蹲在母亲面前,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
“为什麽?为什麽啊?”欧母无措地拍打著欧阳的肩头哭问。
欧阳默默承受著,爱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问题。
“叔叔,阿姨,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云飞诚恳地看著欧阳的父母。
“胡闹!”欧父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你们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为什麽会成这样?”欧母泪眼婆娑地看著近前的儿子,恨其不争气地说。
“妈,您别哭了,您要是真觉得气就打我几下吧!”欧阳抓著母亲的手在脸上拍打,欧母被迫打了两下就心疼不已地抽回手,一边流泪一边摸著欧阳的脸颊。
“孩子啊,你让妈怎麽办呢?”欧母哭喊著,转头抹去越涌越凶的泪水。
欧瑛忍不住悄悄揩了下眼角,低头的时候发现欧父的眼已经通红,心里一动,不禁出声:“爸、妈,听我说一句好吗?”
话一出口,欧阳和云飞就齐齐将目光望向欧瑛,说不紧张是假的,目前唯一没有表明立场的人就是欧瑛,无论她站在哪一边都没有错,但已经筋疲力尽的二人仍不免抱著希望。
欧瑛说:“作为一个女性,我不能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但是作为一个姐姐,如果他们能够得到幸福,我没有理由去拆散他们。”
正被前半句话伤到的欧阳猝不及防这麽大一个惊喜,半蹲的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著欧瑛。云飞赶紧过来将他扶起,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眼中却隐隐露出笑意。
“爸,你听我说完。”欧瑛温和地制止了父亲即将出口的谴责,走向欧阳和云飞,分别握住他们的手。这个时候才发现,看似无所畏惧的两个青年,手心里都是粘腻的汗水。
“姐问你们一句,你们是认真的吗?”欧瑛认真地问著二人,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
“当然。”云飞回答。
“我也是。”欧阳回答。
“我明白了。”欧瑛点了点头。
“欧瑛,你不要跟著他们胡闹!”欧父连名带姓地怒斥,儿子已经让他心头火烧,女儿也不能让他省心吗?
欧瑛正色说:“爸,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确定自己不会做错。如果小阳和小飞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我们为什麽要那麽残忍呢?就算现在你不让他们见面,他们也不会变回陌生人,更何况他们根本不会屈服,爱情不是东西,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欧父义正辞严地说:“不分开他们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残忍!别跟我谈什麽爱情,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今天不狠心一点,今後他们要面对的是更残酷的人生!”
“爸,我不怕!”欧阳急急忙忙地说。
欧父厉声说:“你闭嘴!怕不怕不是你现在说了算,等到那个时候才说怕就已经晚了!”
欧母说:“你爸说得没错啊,你们在一起想过後果没有?两个男人,社会上能够接受吗?你们以为生活就是那麽容易的事?孩子啊,别太天真,我们这是为你们好啊,清醒一点吧!”
欧阳出於本能要辩解,云飞悄悄捏了下他的掌心,这一耽搁,便让欧瑛抢先开了口。
欧瑛说:“爸,妈,我知道你们疼他们俩,你们不同意不是因为嫌弃他们,是怕他们遭罪,可是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今天就算没有这事,他们走出家门面对的社会还是那麽残酷,社会不会因为你喜欢男人或喜欢女人而对你特别仁慈。你们的担心是没有错,但是多余了,他们既然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那麽他们就要有能力去接受,别管今後他们後不後悔,但此时此刻,他们站在这里坚定不移地告诉我们,他们想要在一起,他们渴望得到我们的认同和祝福,只是这麽简单的愿望,为什麽我们不能给他们?为什麽我们不能宽容他们?家庭不是社会,我们应该给他们温暖,而不是冰冷的残酷。”
欧父、欧母几乎被这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
欧瑛滔滔不绝地讲完後,语气倏地柔和下来,为欧阳和云飞求情:“爸,妈,给他们次机会吧。”
欧母乱了头绪,只能征求欧父的意思,欧父沈吟片刻,断然吐出一个字:“不。”
不?欧瑛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欧父所给的回答。她这番话讲得在情在理,连母亲都动摇了,为什麽父亲却仍铁面无私?她怅然地看著欧阳和云飞,悄然传递她的意思:事已至此,我无能为力。
欧阳和云飞只能无奈地露出苦笑。
大家安静地等待欧父接下去的话,而他却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离开座位,踏著沈重的脚步将自己关进房间。欧母一一扫过三张年轻的面容,摇头一叹气,也回到了房间里去。
被留下的欧阳、云飞和欧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是个什麽样的收场。
“姐,爸是什麽意思?”欧阳按捺不住地压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看他那表情,好像还在气头上。”欧瑛皱著眉分析。
欧阳叹了口气,对云飞说:“要不你先回家吧,明天我再看看我爸什麽态度。”
云飞迟疑了一下,很认真地问:“你爸不会把你锁屋里吧?”
欧阳不是很确定说:“应该不会吧……姐,你说呢?”他望向欧瑛求助。
欧瑛摇摇头,说:“难说……不过没事,今天晚上我不回家,要爸真把你锁屋里了,我还能救救你。”
欧阳一听,感激得不知言语,虽然从小到大没少对欧瑛说狗腿话,但今天这句是诚心的:“姐,你真好。”
“你才知道啊。”欧瑛笑著用指尖点了下欧阳的额头。
欧阳把云飞送下楼,开了门,楼道里一片漆黑,云飞刚走几步就被一个温暖的东西迎面砸在唇上,他不惊不慌地微笑著开启双唇接下。
好一会儿才听到欧阳喘著粗气说:“你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云飞的话里有笑意:“什麽话?”
欧阳稍稍退开,气息喷在云飞脸上,黑暗中眼睛在闪闪发亮。
“别给我装傻,你会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云飞不回答,在黑暗中摸索欧阳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
欧阳对这种软绵绵的吻基本上没免疫力,被云飞吻著吻著就兽性大发地反吻回去,含住云飞的唇,恨狠地用牙齿啃咬细嫩的唇瓣,但那力度往往只有挑逗的作用。
云飞拍拍欧阳的肩,等他抬头才说:“等这事完了,我还有事跟你说。”
欧阳色心不泯地揉著云飞结实的腰身,说:“现在说不成吗?”
云飞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回去帮姐洗洗碗吧,别让她一个人忙。”
欧阳恋恋不舍地放开云飞,说:“晚点儿我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