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宇明年春天大学毕业,他跟我提过去纳斯留学的事情,我没有答应,总觉得鞭长莫及,会再次失去他。”苏朝宇想了想才说下去,“我想让他来基地,狼牙那边一直需要一个独立的联络处,我想他可以很快胜任……从助理开始做就可以。”
这算是公事,江扬的脸上露出那种长官式的若有所思,让人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苏朝宇简直想立刻翻身起来,穿上军服用标准的军姿站到他的办公桌後面去,他试探著又说:“我知道这样会有点为难,但是我查过基地的规章制度,招募应届大学毕业生是可以的,我会很小心,彭耀也不会反对,长官……”
江扬按住苏朝宇:“不,这是你的床,我是你的合法伴侣,不要叫长官。”他顿了顿说:“苏暮宇的身份很敏感,我一直希望他彻底脱离海神殿的影响,这样对他,对你,对我,对江家都会比较轻松些。这件事我同意了,但是不要在狼牙。节後你去找唐风,他会帮你挑选适合调入狼牙联络处的军官,苏暮宇安排到指挥中心,我们有对外联络处和内部联络处,还有综合办公室等等很多适合他这个专业的大学生的部门,相信他可以挑到满意的职位。至於生活方面,亲爱的师长大人,您已经够级别在指挥中心申请一套独立住宅了,苏暮宇可以住在那里,我会派勤务兵和警卫照顾他,当然,如果他愿意住在他哥哥的家里,我更是非常欢迎。”
苏朝宇没想到江扬会答应得这麽痛快,甚至设想了具体情形,不由愣了一下:“其实……也不必这麽麻烦,在我身边就可以,我会照顾他的,你知道……”
江扬摇头:“不行,苏暮宇的事关系太大,我不能让彭耀扛,明白吗?”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长官的嫉妒吗?”
“不,朝宇。”江扬瞧著苏朝宇,表情十分凝重,“这麽说吧,正常情况下,苏暮宇应该放在狼牙,假设真的有一天,他的事被人翻出来,彭耀顶多是失察,警告罚薪而已,不会受到什麽牵连,但是我就不一样,以我们在海神殿的经历以及你我的关系,这就会变成可以撤职查办,甚至上军事法庭的罪,但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你也许知道,彭耀是下一任的朱雀王,听起来风光无限,是吧?”
苏朝宇智慧过人的大脑有点死机,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江扬揉了揉他海蓝色的头发:“他不姓裴,裴家却有两位数以上姓裴的嫡系亲眷,异姓继位的事情从无前例,彭耀眼前的并不是一条金光坦途,要想让我跪他,他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这种时候,怎麽能让他扛我们的家事?”
苏朝宇死咬著嘴唇盯著江扬,“撤职查办”、“上军事法庭”这样词说来平淡,当真想一想却足可以让人脊背发凉,他甚至不确定要不要收回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江扬把他抱得那麽紧,温暖的唇贴了贴他的额头,又说:“不必担心,成王败寇,我们这样的人,外面风光,走下去却是如履薄冰,就算没有苏暮宇,也会有别的事,所以,都交给我,好麽?”
苏朝宇被名为感动的火花点著,每个细胞似乎都生出喜悦的小翅膀,扑棱扑棱地拍打著,残存的理智不能完成说点什麽实质性的话这个艰巨的任务,他沈沈地叹口气,慌不择路地回答:“扛这麽多,早晚砸死你,你这个愚蠢的老混蛋!”
江扬在晨光里凝视苏朝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爱意和笑意,他的声音里却有宿命的沈重:“预定的命运也许就是这样,但是我有你在身边,所以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相信我。顺便说句实话,如果苏暮宇愿意听从你的安排,我实质上会觉得比较轻松。”
苏朝宇当然想过苏暮宇不一定情愿被束缚在一个与世隔绝、纪律第一的军事化基地里,但是为了不破坏现在此刻温暖的气氛,他笑眯眯地回答:“哦,我会努力说服他同意屈尊在指挥中心里拥有一张小小的办公桌的,不过你记住,他的公文包或者公文包里放什麽,你敢试图干涉的话……啊!”他还没来得及用咬江扬一口的方式为自己这番话添一些威慑效果,江扬已经把手放去了不规矩的地方,於是苏朝宇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恶狠狠地拽起被子,遮住了所有的晨光。
江扬放任他的小混蛋肆意撕扯他的睡衣,甚至还煽风点火,就在苏朝宇咬牙切齿要讨还昨晚的欠账的时候,长官无坚不摧的手机响了起来。苏朝宇注意到江扬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方才春色无边,此刻却镇静得近乎冷漠,他撑起身子把电话接起来,客客气气地应答:“江扬。早上好,长官。”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
正在认认真真做学年论文的苏暮宇看起来十足学生气。他的桌子上平摊著大笔记本和若干词典,左手边是高高一摞参考教科书,右手边是超大的杯子,里面的茶叶明显多於水,更右边还有两只带著咖啡残渍的空杯叠在一起。不同於其他的学生,苏暮宇的论文是手写稿,因此桌子下面的抽屉拉开一半,露出了一叠叠雪白整齐的打印纸和一打蓝黑水性笔。苏暮宇习惯很坏地转著那只笔,左手一下下翻著教科书,看起来十分苦恼。
其实他只要说一声,就有候鸟在三天之内送来一份可以得A+的作业,但苏暮宇实在觉得写论文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集练字、读书、思考为一体,让人从内到外都充实起来。第一稿论文在候鸟那里没通过,对方踌躇了半天说:“大人,您这个是优美的散文体……”苏暮宇因而很严肃地向江立请教了写作论文的相关技巧,当时江立说自己在国外,声音又焦虑又恐慌,苏暮宇便约了个时间,请他来做家教。
早晨十点,门铃如约响起,苏暮宇扬声:“进来吧,没锁。”
江立没有向往日那样先探头再进来,而是拘谨地站在门口:“我来了。”
“指望我招待你吗?”苏暮宇坐在桌前没动,手里的笔依旧一下一下转著,“榨好的果汁在厨房,这里只有茶水。”
江立换上那双专属於他的拖鞋,拉过凳子坐下,从包里摸出一摞资料:“这是我读书的时候整理过的东西,会有用的。”
苏暮宇狐疑地瞧著他。这显然不是平日里的江立。碧色眼睛的小狮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走来走去、有节制、知分寸地炫耀自己的凛凛长毛和尖牙利齿,不会让人觉得他嚣张跋扈,反而很想揉他一头小卷毛,都可以想象被揉了以後的他会直接躺在地下打几个滚表示回馈。尤其是在对象是苏暮宇的情况下,江立更爱这种感觉:他肆无忌惮地把自己当孩子,因为他本来也不应该是个大人;他索取苏暮宇超越了兄长的爱,满意地扣在爪子里;他以为这下去,只要他不伸出爪尖就可以永远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也不被伤害。但他忽略了一件事,苏暮宇从来不是一个孩子,某种程度上,苏暮宇比他敏感得多。
江立正在苏暮宇的提纲上圈圈画画,海蓝色头发的学生站起来,去厨房拿果汁。贝蒂正在睡觉,整个房间安静极了,苏暮宇拧开榨汁机的盖子,把橙色汁水倒进蜜色大瓷罐子里,过滤网上留下了细细密密一层渣。他耐心地等待所有果汁滴完,猛一回头,江立站在身後。
苏暮宇看著他,忽然打个哆嗦。
“我要结婚了。”江立说。
苏暮宇眨眨眼睛,拿起过滤网去冲洗。在水声里,他说:“哈,结婚了?恭喜你。”
江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暮宇拧上水龙头,把过滤网挂在架子上,这才把果汁分了两杯,透明的玻璃杯凉凉的,直接塞在江立手里。苏暮宇强行跟他碰杯:“来,跟我说,你想要什麽礼物?”
“对不起……”江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这不在我的预料……”
“我知道我知道,”苏暮宇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後率先干杯,玻璃杯很大,他喝了好几次才一滴不剩,“这也不在我本月的财政计划里。但是礼物肯定要送的,你要什麽?珠宝名表太俗气,跑车你也有了,送条狗你大概没空养,书又不符合你的智商需求,要不我去烧一套瓷具给你吧?”
江立低下头去:“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一个爱情的短租客,腻了就跑,不合适就换。”
“说什麽呢?”苏暮宇微微笑,“都要结婚了。对方是谁?”
“梁丽征。”
“青梅竹马,挺好呀。”苏暮宇用空杯跟他碰:“干了。”
江立把果汁送到嘴边,一口都喝不下去。
苏暮宇固执地又跟他碰了一次,江立终於忍受不了这种令人难过的镇定,冲出厨房。苏暮宇把杯子放在桌上,在榨汁机里放了点儿清水涮洗:“你可得早点儿告诉我,定做需要时间。对了,婚礼定在什麽时候?嗯?江立?”他听外面许久没有声音,便走出来看。
江立站在门口,东西收拾好了。他紧紧攥著门把手:“哥,对不起。”
苏暮宇说:“说什麽呢?”
江立环视了房间,声音变调:“我现在要逃走了。再见。”
苏暮宇看著他。他琥珀色的小卷发,碧色的眼睛,他穿了一身休闲的衣服,背著大学时候最喜欢的大翻盖旧挎包,他的眼圈红红的,喉结轻轻地动,他犯了错似地手背後,抓著门把手真的决定逃走。
“嗯,再见。会再见的。”苏暮宇走过来,替他打开房门,拨动防盗门的闩锁,用主人的姿态站在门口,挥手。
江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苏暮宇关上门,把对方换下来的拖鞋摆回鞋架上。江立一口没动的果汁放在论文提纲上面,苏暮宇端起来走到窗前,探头看。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几个单元以外,江立低头走过去,车门就开了,卢立本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江立似乎有点儿失控却没有拒绝回家的意思,他忽然转身看苏暮宇的窗口──
没有人在那儿。也不再会有人。
苏暮宇在江立转身的瞬间就躲开了,专心致志地去写论文,喝那杯属於江立的果汁。他要写的是媒体公信力和新闻自由之间的理论关系,教这门课的老师喜欢在课堂上当众讲评学生作业,提很多刁钻的问题让他们回答,因此苏暮宇必须努力才可以拿到优秀的平时成绩。他强迫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至於江立……
哦,那从始至终都是幻觉。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3
江扬确定父亲打来的电话不是幻觉,但挂断以後至少两分锺的时间里,他都忘记了放下手机。苏朝宇在被子里忧心忡忡地瞧著爱人怔怔的侧脸,战场上强悍如鹰敏捷如豹无所畏惧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深呼吸了两次才敢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江扬的後背。琥珀色头发的长官如梦方醒地张开双臂揽住苏朝宇:“下午的飞机,回首都。”
苏朝宇泄气地瞧著他,江扬扬眉,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却努力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坏的,另一个是更坏的,我猜。”
苏朝宇很少见到这样的长官爱人,他“哦”了一声,耸耸肩,非常轻松地回答:“总不会比我们经历过的那些更坏,说来听听。”
“我以前的下属、未来的弟妹,梁丽征,失踪了。”江扬按了一下床头的电子相框,苏朝宇灿烂的笑容立刻淡去,换上了一页刻板的电子日历,25天以後的一个日子上面画了一个醒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