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过去检查,却没料到轻轻一碰,别墅的大铁门竟然发出一声钝响,缓缓而开。
卓淳在马车里掀开半边车帘关切地望著,崔哲带了四个人立刻小心翼翼地跑进去,五分锺後回来报告卓淳:“殿下,别墅内部的大门是从外面锁著的,但是窗帘都没有拉,看上去房子里没有人。廊檐四角都挂著风铃,但东北角那个被风吹掉了,摔在台阶上。我刚刚派人跟周围的村名打听过,最近一次暴风雨是三天前的夜里,我们几乎可以认为,起码从那时到现在,这里都没有被打扫过。”
卓淳的脸色非常凝重,可是这个地方偏偏是不能打电话的。他只能故作镇静地说:“前阵子他来信,说极喜欢去半山腰的湖畔露营,会不会是……”
崔哲立刻掏出卫星定位系统,检查最近一小时内整个地区误差不超过一米的扫描照片:“湖畔没有发现任何类似帐篷的物体,殿下。”他似乎很抱歉地摇了摇头,又调出整个地区三天内的所有快照图片,一张一张进行交叉对比。
卓淳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焦躁,却再也坐不住,拉开车门跳下来,却不留神被地面一块凹起的青石板绊了一下,要不是被亲卫队员及时扶住,擦得!亮的皮鞋一定会踩到柔软的草地里。没找到任何线索的崔哲敬了个礼,怀著深深的歉意,不好意思地对卓淳说:“恐怕我们必须得小心地搜查这栋别墅,看看能不能找到秦少爷的任何线索,您可不可以……待在这里,不要动。”他指指周围那些绿莹莹的草地,又说:“也许隐藏著脚印或者别的物证,所有您最好不要乱走。我们会很快很小心,请您准许,殿下。”
没有第二选项,卓淳能做的只有点头,并且在一张许可上面签字盖章。崔哲检查无误以後,飞快地把队员们分成三组,留一组保护卓淳,其他人分别从迷你巧克力别墅的正门和顶层的封闭式露台进入,开始小心翼翼地搜索整栋别墅。
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山谷里的雾已经散尽,阳光变得非常刺眼,卓淳却始终站著,既不肯回车里去,也不肯去旁边一棵巨大的古柏树下坐著,於是管家只能站在他的身後,替他打一把极大的伞。
崔哲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表情非常难看,一丝不苟的制服上全是汗渍,鼻头和额头都亮晶晶的。卓淳表情凝重地瞧著他,他立刻立正敬礼,说:“殿下,我们有了一些……呃,很不愉快的发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应该立刻向帕斯克当地警方报案,同时通报国内相关部门。”
卓淳扬眉,随即不顾管家的劝阻大步往里走。崔哲一路小跑跟在後面,非常无奈地指路:“不,不用从前门进去,沿小路绕到西北方,这里有一个地下储藏室,大概平时用来放葡萄酒和新鲜蔬果……”
储藏室的门虚掩著,门口守著两个亲卫队员,一看到卓淳立刻敬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轻声说:“殿下请务必小心。”
小队长打著手电筒先下去,台阶中间已经铺好了防止破坏现场的莹黄胶质地膜,卓淳等眼睛适应了这光线才下走了下去,顺著手电筒的光照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排一排的酒架下面,仿佛是……躺著一个人?向来非常冷静的白虎王世子忍不住吸了口气,抢了两步,脱口而出:“是谁?月翔麽?”
崔哲摇摇头:“请您冷静,殿下,是一名女性,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基本特征与您府上的女侍方方相符,已经遇害至少四天。不过……”他环视四周:“这个地窖的湿度和温度都非常适合保鲜,所以详细尸检之前,我们不是非常确定。”
卓淳快吐了。他不是在战场上死过几次的父亲,这一辈子见到的死人几乎都是以一种长眠般的安详姿态躺在黑色的大棺材里,像这样一具以扭曲的姿态倒在地板上的、可能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对他而言实在是有点过了。他保持数米的距离,近乎焦急地问:“月翔呢?”
崔哲看出卓淳无意靠近,於是并不勉强,而是引著他出去,还是只踩铺好的地膜,进入别墅内部,一路指点,到二层的书房。摆著秦月翔与不同美女合影的书桌上,笔记本电脑甚至没有来得及关闭,鼠标还闪著幽幽的蓝光,可以360°旋转并且自由调节高度的椅子倒在地上,半杯番茄汁撒了满地,已经干了,呈现出一种黏黏的、很恶心的状态,像是干涸了的血迹。
卓淳的眼神里露出一些慌乱:“这是绑票?”
崔哲摇摇头:“我们没有发现像是勒索信之类的东西,所以暂时不能确定秦少爷是自愿还是被迫离开,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走得非常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带走自己的钱夹和护照。”
卓淳试图一拳砸向桌子,却在关键时刻控制住了自己火山爆发般的愤怒,磨著牙说:“很好,很好。”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74
正在官舍与兄弟爱人聚餐的江扬第一时间就从江瀚韬元帅那里得到了关於这次事件的详实报道。当时崔哲刚刚用卫星电话向皇家卫队总部简单通报了情况,高清的现场照片上,方方的尸体表面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可怖的青灰色,依稀已经开始腐烂。秦月朗立刻蒙住眼睛转身看窗外:“天哪!”
沈稳镇静的指挥官阁下虽然不至於吐出来,但是一样也有生理性的不适感,他忍著看下去,到最後终於松了口气,告诉秦月朗:“暂时没有找到秦月翔,所以还算未到绝境。”
秦月朗从手指缝里瞥见江扬真的把那个放现场图片的文件夹关了、锁了,才转过身来,双手伸开在江扬面前乱晃。他比江扬大十岁,算来是奔四十的人了,可是这双手却依旧圆润修长,每个指甲都精心修剪得整整齐齐,像贝壳那样闪闪发光,像他本人一样风华绝代。只可惜江扬不欣赏,一巴掌把对方拍开,准备像指挥官那样跟他这个除了卢立本什麽都不在乎的小舅舅谈一次。岂料秦月朗一点也不知悔改,被打开之後顺手揉了小外甥的琥珀色卷毛,笑眯眯地说:“啧啧,看‘凶手’呢,严肃点儿!”
江扬不知道应该为秦月朗的乐观微笑还是应该把他的头按进水里让他能正经一点,但是无论如何,他知道秦月朗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迷你巧克力别墅的凶杀案是另一起昂雅式的阴谋,所有的“聪明人”都会相信,这是秦家在江家的默许下,对秦峻的被害进行的“合理的”报复。就像苏暮宇的身份一旦曝光,海神殿的真相就无人要听,如果这个案子不能完美告破,那麽在悬崖上的江家和秦家,所能做的不过是等著被风浪拍下去,或者干脆利落地选个代表自己跳下去。
江扬叹了口气,扒拉开秦月朗乱揉自己头发的手,艰难地开了头:“这就叫人给你订机票,见鬼的,偏偏在这种时候……”
秦月朗无良地眨眨眼睛。这是秦月明首相连任的第四个月,陆家别墅的风波刚刚平息,经济似乎也正在慢慢回暖,新的财务部长也就是卓淳的小儿子卓缜著手施行的制造业复兴计划正开始出现成效,而江立所在的外交部也成功地与纳斯修复了一些外交关系。在最近的一次民意调查里,首相的支持率上升了近三个百分点,这让江扬全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
“天塌下来有秦家的家主扛著呢,索菲罗兰.江不过是我们家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闺女,又有什麽相干?”秦月朗勾起一边嘴角,干脆坐在在江扬的书桌上,啜著咖啡特悠闲地说:“到最後,我总不会输给彭燕戎吧?”江扬一拍桌子,扬眉拿出指挥官的范儿来:“什麽话!鹿死谁手还不知道,蛊惑军心者……”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著杀气:“……重打三十藤杖算便宜你了!”
刚刚用备份钥匙打开门探头进来的苏朝宇刚巧听见最後一句,赶快高举手里的水晶托盘,表情特委屈:“喂,我可是好心来给你们送葡萄的!”
江扬立刻被他最爱的小兵逗笑了,起身接过果盘,又吩咐苏朝宇:“帮我把亦涵和凌寒叫上来,你再给彭耀打个电话,请他们周一务必来一趟指挥中心,我有要紧事跟他商量。”
苏朝宇狐疑地看著他的爱人,又看看秦月朗,後者已经不客气地开始挑最大的葡萄珠咬著吃了。苏朝宇火眼金睛地察觉了书房里诡异的气场,更无比确定小舅舅和小外甥绝对不是为了联络感情才双双逃席的。
但是苏朝宇一句话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快步下楼。不到五分锺之後,凌寒和程亦涵就一前一後上来了。国安部前特工双颊晕红,显然有五六分酒意,而程亦涵则是一如既往地清醒、缜密,上来第一句话就问:“出大事了麽,长官?”
江扬点点头,再次打开那个恐怖的文件夹给他看,医科生出身的程亦涵当然不会对那尸体有什麽太过激烈的反应,但是看完以後,他的脸色还是变了。喝得酒酣耳热的凌寒则看了没两张就冲去卫生间吐了五分锺,回来以後酒意全无,脸色煞白地瞧著江扬。
“假设这个案子跟卓家没关系,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秦月翔,最好是活人,然後把他交给现在负责这个案子的帝国调查局。假设是卓家把他藏起来或者干脆杀掉了,那麽我们就要找出证据,还自己清白。”江扬提出应对方案,然後环视屋子里的三个人。
凌寒的嗓子因为刚才的干呕相当难受,虽然喝了秦月朗拿来的温白开,脸色还是非常不好:“又要下官回去协助调查吗,长官?”
“不,非常时期,我有一个别的任务给你。明天一早订最早的机票回首都,找两个国安部最妥帖最有刑侦经验的人跟秦副参,全程配合帝国调查局的侦破工作,然後你带著第一手资料回来,给你的时间会不少於48个小时。周二早晨九点半,我要在指挥中心顶层会议室看到你,凌寒,中校。”江扬的表情十分严肃,弄得凌寒纵然非常不情愿,也只有敬礼并回答“是,长官”的份儿了。
江扬对这种态度相当满意,对秦月朗一边吃葡萄一边看热闹的态度十分不满意。不过基地的最高指挥官还能清醒地意识到,江元帅花了快三十年都没能完成的“秦月朗改造计划”不是他力所能及的,於是江扬干脆挥手让他回去准备一下:“再给元帅打电话跟他详谈,顺便问候妈妈,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再说。”
秦月朗出去的时候,江扬瞥见苏朝宇正在门口转悠,笑著指了一下,对凌寒和程亦涵说:“那个官大一级的,没压死你们俩?”
凌寒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暂时还没有,亲爱的长官,虽然对於苏朝宇上校来说,官阶大小和压死人之间绝对没有任何线性关系、”
程亦涵的黑眼睛里闪著默契的光,於是江扬对他点了点头。确实是在身边十年的左右手,程亦涵当然懂秦月翔案件背後的血雨腥风,也知道他的江扬哥哥不再是飞豹团初建时那青涩的指挥官了。案件一出,再纠结真相几乎没有意义,江扬召集他们来,甚至要彭耀出现,命令准确、无可反驳,加上之前的一些细节动向,明显是要未雨绸缪地布置一件即使秦家凶案闹到两败俱伤时,也能制胜的大事。程亦涵明白,只可能是那件事。那件一直在江扬心里,从海神殿回来、听江元帅说过以後,就一直在他心里的事,很大,很难,但必须要做的事。也只有那件事值得江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