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别的可能吗?”凌易镇定地吹吹茶叶,细细抿了一口。江元帅意味深长地看程非:“你儿子要小心了。”程非真的是厚道人,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亦涵倒是没提起来喜欢了什么
人,等他休假回来,我会问问。”凌易和江元帅都善意的沉默了一阵子。屋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儿喜剧效果,就连程非本人都在把其他两人各看了一眼之后心虚起来:“不会吧?”
凌易含笑:“你不知道?”
程非皱眉头:“亦涵……并没有提起过。”这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儿子的感情世界,甚至从未问过也从未发现过,爱读侦探小说的儿子也许会在房间里偷偷放某一个姑娘的照片,日夜倾慕。有些愧疚,也有些自责,程非苦笑了一下,掏出手机。在江瀚韬和凌易面前,他也想把这件事情问清楚。
江瀚韬比他早拿起电话,程非等了几秒,对方拨完号码,伸出右手在空中顿了顿,以示等待,然后,江元帅微笑着摁下了免提。和其他人打过去不同,并没有程亦涵那种沉稳的“您好,副官程亦涵”的声音传出来,而是直接转到了江扬桌上,显示为“首都?元帅”的来电全都是指挥官在保密线路上亲自接听的。
“长官您好。”江扬那边很安静。
“儿子,说话别跟复读机一样,”江元帅笑道,“最近如何?”
“谢谢长官,基地诸事顺利,偶然有棘手的,略微动脑就能解决。”要是外人听见了这种密电码一样的提问和回答,绝对会认为江扬一家都有病,但是程非和凌易却觉得无比正常。他们从小就听见江家父子这样说话,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曲折委婉,却每每都能把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还不会让对方误解。当然,现在这话不是故意说给程非和凌易听的,只是江扬谨慎惯了。
“很好,儿子。我打给你,是想问一件亦涵的事情。”
“您请说。”
“我和你程叔叔都看好了一个姑娘,家世好,人也漂亮,亦涵正在年纪,想让他们做个朋友。”
“呃……”江扬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程亦涵中校平日里踏实勤奋,加之诸事悉心,据下官了解,并没有非常富裕的时间进行社交活动,这件事,下官以为长官和他本人提起的话,程亦涵中校会非常高兴。”
江元帅乐呵呵地跟儿子又说了几句话,问程亦涵的休闲时间都干什么,问他喜欢去哪儿玩,总之仿佛是把相亲前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才挂机,然后十指交叉坐在他的大转椅,意味深长地说:“程非啊,程非。”
程非迷茫,凌易也迷茫了。江扬明明什么都没说,听起来,一切正常啊,程亦涵只是因为太忙而没有时间去找女朋友,但非工作时间很丰富,常常跟同事一起玩,过得非常愉快——这番话在江元帅那里又另
外一种解释,并且直指另一个核心:程亦涵的感情生活有问题。
“毕竟是我儿子,我看了他二十多年,”江元帅喝了一口茶,很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用来噎我的方法无极限,而且他很讨厌我过问他和他兄弟们的私人生活,从情感到爱好。”
凌易点头:“儿子都一样,但这和亦涵没关系。”
“有关系。”江元帅保持他老谋深算地微笑,“他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这么热心肠地回答问题。”程非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乐开了花,很想问问面前这个威严的元帅:您这么养儿子,养出这么个儿子,会不会太累?“那他会说……?”忍不住,还是要问一句。
“他会直接说‘下官从不过问属下的私生活’,然后立刻挂电话。”江瀚韬苦笑,“相信我,亦涵有问题。”
凌易叹了口气,程非默默点头。两人对视,一面赞叹江家教育的百转千回的成功,一面不知所措。同性结婚事小,后继无人也不算大事,可怕的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如果江氏集团军的指挥官、副官、飞豹师的副师长之一统统高调宣布了这种关系,于舆论来说,无疑是抓到了最好的八卦和炒作素材,从此之后,边境基地将不得安宁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家对这段新闻失去了关注的热情,同时,还不得不考虑那些早就觊觎江家权势的其他力量。
程非站起来:“我会尽快低调地问一下相关情况。”
江瀚韬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赶紧摆手:“只要处理得当,并非死结,你也不要着急做什么。”
凌易忽然咬牙痛恨:“难不成,这几个算计好了?”
江瀚韬笑道:“不至于,只是爱情也会传染。”正说着,副官进来说在会客厅摆好了了一个简单的午饭,江元帅便邀请两人一起吃。自从各自独立事业门户之后就很少如此聚在一起的老兄弟并肩出门,却都有心事——这一天终于到来,儿子已经不在掌控,不会屈从,不能弯折。凌易落座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而程非更是直接拨通了程亦涵的电话,并没质问,也没挑明,他问儿子最近如何,程亦涵伸个懒腰说很不错啊,就是没有休假,等过阵子回家。
江瀚韬自斟一杯,凌易见了,凑过来陪他喝。程非站在窗口和儿子通电话,正午阳光刺眼,让三人互相能够看见对方的神情、容貌,甚至连心情都不能隐藏——再也不是当年。
盛夏时节,布津帝国大学的校舍里却因为抢修管道而意外断电断水,无数学生离开寝室,涌向图书馆和带中央空调的教室,为几个座位争得满头大汗,苏
暮宇却不着急。作为一个帝大的正规学生,他虽然有候鸟保驾护航,但学号是自己扎扎实实申请、考试得来的,因此格外珍惜,早就发愿要把大学完整读完,因此即使是这样的囧况,享受惯了的他也没有回家去。
此刻的苏暮宇正带着助理工作证在教务处核查今年的申请表格和缴费详单,顺便处理一些七零八碎的学生工作,比如开证明,比如报名补考,比如转学分——最享受的是,老师们都非常喜欢这个高个子帅小伙,让他坐在空调旁边,还独享一个窗台。
最近刚刚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的苏暮宇才给一个满脸委屈的女生补了一张校园卡,趁空隙喝了一杯水,只听滴滴两声,不知道哪位又把空调拨低了两度,让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打了个哆嗦。他常年住在山里,阳光充足的月份只有三四个月,海神殿的建筑都是石基,冬天即使再好的保暖系统也会觉得有点儿从脚底向上的寒意。坐了几分钟,实在忍耐不住,苏暮宇站起来摆了一块“暂停办公”的牌子,走向卫生间,却在门口一转,躲进了楼梯间,直直爬上顶楼。
夏天的太阳实在没有什么美好和温暖的享受可言,毫无遮拦的暴晒,苏暮宇只觉得非常舒服,仿佛身体的寒气都被逼退,剩下充实的躯干。手机上有13个未接来电,一律是隐藏号码,苏暮宇本来是从不在学校谈海神殿相关事务的,但近期实在因为事情有变,不得不破例。不过波塞冬从来不把电话回拨,他发了个短信到非常普通的号码,说“我下课了”,不久,身处边境省会城市的候鸟便听见了苏暮宇温柔冷静的声音:“那边热吗?”
“比较凉快,大人。”候鸟在办公室里,能听见电脑机箱呼呼的声音。“打扰您了,但是最近形势非常不好,尤其是杨霆远一级上将全歼毕振杰一支,我们越来越被动。”
“特克斯守不住可以扔了。”
“边境已经打扫干净,”候鸟选词很谨慎,“现在属下以您为中心转移,有几件事虽不得不做,还是需要请您示下。”
苏暮宇笑了一声:“不得不做,还要请我的主意,听起来实在蹊跷。”
候鸟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解释:“大人请原谅,属下的意思是,若要海神殿千古,那么有些事恐怕不得不做,若大人决定遣散属下,有些事……”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敬意、后怕和无奈,“就可以随心所欲。”
“说吧。”苏暮宇皱了皱眉头。
“第一件是资金不够周转,边境事小人情大,属下向其他几部申请了填补,大概他们也紧,便一直没有解决。”
》 苏暮宇心下盘算,然后说:“这个容易。下一件。”
“第二件是前日信件里提到的,现在已经压不住,请您拿主意,放进去的钱和人情已经足够,只是那候鸟分量毕竟不足,除非……”
苏暮宇知道这是要政府要员办事,眼前来来去去晃着的都是江立的影子。虽然夏日炎炎,情意绵绵,但苏暮宇非常清醒:“此事断了吧,我一时也转不开人脉。”
“之前的投入也就……”
“无妨。”苏暮宇干脆利落地回答,“尽力挽回些也就罢了。”
“第三件是关于苏朝宇先生和您在各处的记录问题,除去一些永久存档和死档之外,属下已经清理干净了。”这是苏暮宇唯一想要抹杀他和苏朝宇之间的血缘关系的时刻,兄弟俩海蓝色的长发和苏朝宇出色的历史档案让苏暮宇觉得莫名危险。在这个发达的世界里,任何蛛丝马迹的信息都可能招来麻烦,他并不为自己的过去感到耻辱,却怕自己这个能救命的波塞冬身份让哥哥难过——这简直是一定的,鬼知道江家会不会在哪一天忽然全灭,或者他和苏朝宇不得不出席同一重要场合,用的却不是哥哥以及失落又被寻回的弟弟的身份呢?
苏暮宇听到清理干净的消息便觉得放心许多,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才收线。回到楼下的时候,办公桌前已经排了至少20个人,有个老师临时过来替他,见苏暮宇来了,怜爱地拍他肩:“大小伙子,别没事儿就抽烟,听见了吗?”
“我知道了,老师。”苏暮宇笑着带好证件,重新开始处理拉拉杂杂的事务。千万里之外的边境,一笔数额不小的银行转账开始办理,同时有一些因受贿问题被双规的候鸟官员接到了可以自杀或者招供的命令,波塞冬的世界里风云突变,可谁又知道,坐在大学里打印成绩单的那个年轻人掌握着他们的命运呢?
学弟学妹们的目光都在苏暮宇脸上扫来扫去,他个子高,皮肤因为基因的缘故,比一般的男生要白一些,让人在出门之后还忍不住要谈论几句。不知道工作了多久,苏暮宇已经习惯了不抬头看人,直接面对电脑屏幕处理各种数据。一个接一个的杂事,他有些倦意。
“麻烦师兄,我想开一份成绩报告单。”
“用途?”苏暮宇看着屏幕,已经点开了相关的系统。
“出国留学。”
“哪一届的?”
“我是特招……”
“学号。”
“201109。”
苏暮宇键入这六个数字,很快,系统就搜到了此号码下对应的成绩单,并且跳出对话框提示:该学
号成绩单已过期。
“对不起,过期了,我这里不能直接开,右转第四个门,找学籍处的老师问一下吧。”
“那师兄帮我开一份往届生就读证明吧。”
“好的,稍等。”苏暮宇始终保持视线和屏幕平齐,却在打开201109的学生档案的瞬间差点站起来。照片上有个熟悉的人脸,比刚相识的时候嫩一些,笑容灿烂,姓名那一栏里分明写着:江立。
☆、事不过三
“那师兄帮我开一份往届生就读证明吧。”
“好的,稍等。”苏暮宇始终保持视线和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