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启轩一点也不害怕,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侯锦敛去笑容回答:“不,是真的,不过时间是明天凌晨五点,会让您瞧见新年的第一缕曙光,并且留足时间给您准备您点的菜肴。”
杨霆远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被自己奉献了半生忠诚的国家背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勉强勾起嘴角:“哦,那真是谢谢他们了。”
“不客气,阁下。”小猴子用那种冰雕般的神情语调回答,弄得杨霆远的後背凉飕飕的,年轻人变脸般露出笑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说:“不过给您打麻醉针是华长官的主意,他说从军委会出来一路上诸多不确定,如果您是醒著的,只怕还得照顾您,会出漏子,所以……”
对於体能类科目完全没有心得的杨霆远纵然生气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狠狠地瞪了爱人一眼。华启轩的表情难得认真严肃,假装完全没听见没看见,走到窗边去拉开窗帘,给他看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四小时後我们就会到达典锐少将的防区。你还不知道,在获知你被军委会逮捕之後四小时,他扣押了派去接替他职务、‘押解’他回首都‘接受调查’的司法小队,然後赶在最高军事委员会宣布这个消息之前,先宣布现在临时代理首相的卓缜是‘伪政权’,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六位元帅是叛国贼,然後……”华启轩眨眨眼睛,侯锦非常严肃地补充:“他独立了,阁下。”
杨霆远无奈地望向他最爱的防卫指挥官,华启轩压低声音:“我们现在正混在至嫦湖湾执行护卫任务的舰艇编队里面。周围都是自己人,除了你的嫡系部队之外,还有四千名第四军旧部的精锐,带队的是彭少将最器重的团长。典锐少将说补给足够,让我们务必多带人。”
肆意剥夺民权、制造冤狱、谋杀和爆炸早已挑衅了杨霆远的底限,他从来不是那种要用屈死来佐证忠诚的人,他尊重生命和信仰,因此更加反对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愚忠,面对卓家收紧的网,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反抗。杨霆远苦笑著看著华启轩:“於是?”
华启轩摘下军帽,优雅地施了个宫廷礼:“於是,我们私奔了,长官。”
杨霆远舔舔嘴唇,终於认命地把脊背放松在靠背椅上,那双温润的黑眼睛凝视著他的爱人。小猴子早已知趣地悄然离去,华启轩也在凝视著杨霆远。终於,黑发的指挥官先沈不住气,他长长地一声叹息回答:“很好,谢谢,启轩。”
华启轩向前进了一步,得寸进尺地半跪在他的床前,杨霆远仰头微笑,淡色的唇看来极其美味而适合亲吻。经历了生死一线,经历了只差一点点的天人永隔,所有相爱的人都想要紧紧拥抱,这与智慧高低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彼此吸引,就在嘴唇相碰的瞬间,华启轩看到杨霆远用口型说:“我爱你,启轩。”
海涛阵阵,海鸟声声,纵使此刻起便要亡命天涯,也永无遗憾。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08
布津帝国陆军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和他的挚友情人、首都防卫总指挥官华启轩少将“私奔”後五个小时,江扬收到了相关的消息。结合之前送来的“典锐少将独立”的消息,“真是太热闹了!”苏朝宇摩拳擦掌,蓝眼睛里闪著兴奋的光,弄得江扬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提醒他“认真严肃”,於是苏朝宇就凑过来,特认真地蹭他的额头,揽著他的腰,温柔地拍他的後背:“喏,他们要再欺负你,我也带你私奔!”
江扬扬眉,手腕一翻,闪电般拎著苏朝宇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办公桌上,另一只手恶趣味地捏了捏苏朝宇的屁股,在他耳边吹著风低声威胁:“小混蛋,你想要二十下结结实实的藤杖做你的新年礼物吗?”
苏朝宇才不怕他呢,奋力侧头咬了江扬一口,磨著牙说正经事:“话说,杨总司令是真跑了?反了?”
江扬骨子里的敬业因子呼呼地冒出来,放开苏朝宇,在大扶手椅里面转了转:“跑是一定的,拐走第四军放在首都的那几艘军舰和好几个团的精兵也是真的,至於反……”他笑起来,“……确实有人要反,可惜不是老师,也不是你我。”
苏朝宇翻身坐在江扬的办公桌上,长腿像小朋友那样晃来晃去,样子十分可爱,那双澄净的眼睛盯著江扬瞧:“喂,你是不是知道……其实……我……有点……”
江扬要仰著头瞧他,眸子里都是笑意,好像在欣赏自己亲手培植的小苗开出的美丽花朵,那麽欣慰那麽慈祥。苏朝宇被他看毛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红著脸咬著嘴唇生气地说:“好啦好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时候很幼稚!不至於啊!”
江扬多麽想亲吻他的爱人!他深深地了解苏朝宇要说的是什麽──作为一个帝国军人,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小老百姓,苏朝宇始终对於政治倾轧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没有江扬,他大概会满足於军区某个实战部队中队长之类的职务,在度过了十数年的热血的、战斗的生涯之後,正常地退役转业,带著老婆孩子过安稳日子去。从某种程度上讲,团级是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格的军官的极限,这与他个人的极端优秀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尽管苏朝宇现在已经是统领万余精锐部队的狼牙师长,尽管因为庄奕因为苏暮宇因为江立,卓家已经成为苏朝宇一家三口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某些时候,那种诸如“谁当皇帝都是一样”、“打仗最惨的还是军人和老百姓”之类的想法,还是会像雨後春笋那样冒出来,让苏朝宇觉得特纠结又特不好意思。他很清楚这类想法不至於影响他的行为和判断,可是在江扬面前,他忍不住要说出来──这些年,江扬在他们相识之後的这些年,作为爱人、长官、兄长甚至父亲,都从未让他失望过,他不仅仅是爱他,还会不由自主地依赖他,信任他。
江扬张开怀抱,苏朝宇立刻像小动物那样扎进他的怀里,琥珀色眼睛的长官揉著他的蓝色短毛,半晌才说:“‘趋利避害’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面对挑衅,我们永远别无选择,保全自己消灭敌人是动物本能,无需为此感到羞耻。对於那些无辜卷入的受害者,我会一直抱有最深刻的歉疚,但是退让绝对不会解决问题,就算我们引颈就戮,那些人也不会心慈手软。‘一个最英明的皇帝也不如一群平庸的议员’,明白吗,亲爱的?卓家要的不是做首相做元帅,他们也不会满足於做一个没有实权只有尊名的皇帝,做为军人,我不可能坐视这种历史的倒退,这不是谁当皇帝的问题,而是做公民还是做奴隶的问题,所以……”他轻吻苏朝宇的嘴唇,凝视著那双宝石般璀璨纯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会宣布独立,就像老师一样。”
苏朝宇心里都明白,可是他就是要听江扬说出来,然後就觉得非常安心非常放心。他热心地回应著江扬的吻,嘴上却不饶人:“皇帝和皇後对你那样好,我才不信你没有私心!”
江扬笑出声来,手指不规矩地伸进了苏朝宇的家居服下面,恶趣味地揉著苏朝宇光滑的皮肤和下面线条优美的肌肉,语气却那麽认真:“真有那麽一天,我也没兴趣搞什麽‘复辟’,就干脆变成普通的民主国家算了,皇室贵族什麽的,能吃吗?好吃吗?”
苏朝宇的眼睛都亮了,两下剥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条腿蜷起来踩在办公桌上,抱著膝盖,咬著嘴唇,歪著头瞧著江扬微笑,充满情欲地挑逗:“能吃吗?好吃吗?”
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在一起,苏朝宇又难得这麽乖这麽诱人,江扬当然不肯错过。他打横把苏朝宇抱起来,深沈地凝视他完美的身体:“唔,这个麽,我要品尝一下才能得出结论……”
新年之後,议会第一次正式会议就推选了新的首相,不出意外的,现任的财政部长、卓家的小儿子卓缜成为了新一届政府的领头人。他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削减军费用以改善民生,各个军区的经费都有不同程度的减损,而对於东北边境宣称独立的典锐少将,卓缜并没有派兵清剿的打算──毕竟,那地方易守难攻,又有整个帝国最擅长打仗的杨霆远一级上将坐镇,还是攻心为上,和谈为主。
“病休”在家的江元帅和辞职首相江夫人在这场风暴中稳稳呆在安全地带,过得非常低调谨慎,连江铭都很少出门,更是与媒体保持著礼貌的距离。日子久了,诸如“杨总司令神秘失踪”之类的谣言都渐渐被“就业增长和消费指数稳步上扬”这样有实实在在数据的新闻所代替。很久没有回家的江扬终於松了口气,再次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新建的第十三军上。
第十三军的建立赶上了最寒冷的冬天,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的江扬等人并没有在身体上感到特别辛苦,然而活跃在帝国最西、最北防区的官兵们却吃足了苦头。尽管穿了配发的特制的加厚的羽绒衣,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地方干活仍然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尤其是这个冬天雪量十分大,还喜欢下完雪就晴天,等隔天早晨,路面如镜。为了让辎重车辆顺利通过,汽车部队给每辆车都配备了防滑链和时速监督表,已经提前移防的士兵更是整天都耗在清理路面这件事上,用铁!敲开厚厚的冰层,露出柏油的路面来。甚至,有几天的雪大到推不开门,站岗的哨兵被困在岗亭里,不得不出动了十几个人挖开积雪,把冻得嘴唇都没血色的哨兵带回去。很快,指挥中心发下通告说已经增派了无人机,可以暂时离岗──这麽恶劣的天气,那些越境和走私的人估计也只能望雪原兴叹了。
於是,当春天的太阳照耀著初具规模的第十三军营地的时候,新的问题产生了。老天爷似乎是为了弥补冬天的严寒给新军区带来的困扰,春季升温十分迅速,不出四月,地表温度已经飙上了二十度,而往年,边境基地的东北方向总是和西北那边一起,最後一个换掉冬季军装,往往,那都是五月底的事情了。三月上旬,所有的场地训练几乎都无法进行,大量雪融水让所有的土地几乎变成了沼泽,任何机动车一开就陷进去;中旬,山洪爆发,第十三军出动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力去抗洪抢险;下旬,雨水过多导致种子还没下地就提前发芽,政府发放了足量的替换种子补贴,为了赶上最好的播种季,几乎所有连队都拨出一个排,每天轮流给当地的原住民帮农。
江扬看著程亦涵交上来的第十三军近期工作汇总,笑出声来:“你们到底在忙些什麽?”
程亦涵摆出高深莫测说的长官架势:“哦,天灾,民生,我的长官。”
以前经常面对面聊天的长官和副官隔著上百公里和电话线,聊了聊剩下的四个字:人祸和国计。江扬说:“你们缺军功的话,人祸可以考虑,自己制造点儿什麽,我给你撑腰。”当时程亦涵忍著笑,尖刻地反驳了几句,却又知道对方是开最不正经的玩笑,显然心情很好。
如果知道所谓“人祸”和“国计”在土地还未被夏初的阳光晒得暖起来的时候会联手上门找麻烦,江扬一定要对乱开玩笑这种严重的过错做出发自内心的忏悔的。
无论积雪融水多麽恐怖,不变的是边境线上的集贸市场。它是纳斯、布津两国边境少数民族原住民重要的社交活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