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快递口袋已经被飞豹师专业的安检人员查过,里面是一个印有金色洛兰花的黑信封。彭耀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居然敢用报丧的规格,大概是活得过於不耐烦了?”
林砚臣和吴小京都不敢接口,彭耀没耐心地撕开信封,倒转过来使劲磕了两下,里面掉下两片红色的东西,并一张字条。
彭耀眯著眼睛看了看,暴怒一拍身边的茶几,糖化玻璃表面立刻哢嚓碎成无数小块,那些吃剩的马口铁罐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狼崽子咬牙骂道:“混蛋玩意儿!掀女人的指甲、拿老人的性命勒索我!还‘一个人带著朱雀王令去’!操!他妈的是不是男人!我姥爷怎麽生出这种畜生来!”吴小京和林砚臣对视一眼,由於裴家老大的妹妹之一就是彭耀的亲妈,这话实在让人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可是前面的话却绝对是怎样也笑不出来的──是谁的指甲?彭耀的姥爷,朱雀王裴坤山殿下到底出了什麽事?
彭耀踹了几个马口铁罐以後平静多了,做个手势让吴小京出去:“帮我把齐中将请过来。”林砚臣本来也想跟著走,彭耀却站起来,推开大办公室的门点手叫他:“林师,我有事要交代你。”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的机场却明亮如同白昼,各种型号的运输机、战斗机依旧繁忙起降,各种命令广播此起彼伏。彭耀便不开灯,外面的灯光透过窗子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更是闪闪发光,让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将平添几分神秘。
彭耀开门见山:“你是凌寒的男人,江扬最信任的将官,所以我认为你不算外人,我要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从前年的雪伦山战役开始就在彭耀手下服役的林砚臣还是被这样的过分直白的话给震住了──虽然江扬有时候也爱说点儿感性的──在一片黑暗里,他能感觉到有一片火从脸颊烧到了耳朵根,就因为那句“你是凌寒的男人”。
彭耀才不管他们这些“娘们儿唧唧”的小情怀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餐巾纸包著的东西递给林砚臣:“朱雀王令,如果我回不来,你交给江扬,他会妥善处理。”
林砚臣觉得这东西挺烫手挺沈,却忍不住担心:“可是那信上说……”彭耀又露出看白痴的神情,在颈间一扯,一个朱红色的东西晃了一下又消失在紧身T恤里面了。他哼道:“苏朝宇他弟介绍了一个珠宝匠给我,仿得天衣无缝,我那些傻舅舅根本没见过实物,能分出来才有鬼!”
林砚臣对於苏暮宇和苏朝宇换用波塞冬令的事情隐约有所耳闻,若不是这样的时刻,一定会笑出声来。他当下珍重地塞进怀里,敬礼说:“是,长官,请您放心。”彭耀摆手:“如果我回不来,便等江扬的命令,第四军和第十三军的事,我自有安排。”
林砚臣知道他不能问得更多,於是再次敬礼:“长官保重!”
彭耀靠在窗台上,侧头望著窗外,似乎在找隐匿在夜色中的朱雀王城又似乎只是在思念远方的人,灰蓝色的眼睛显得非常温柔,他点头:“当然,我还没等到苏朝宇休了江扬,怎麽舍得死?”
林砚臣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他无法祝福现在的长官“心想事成”,因为这等同於诅咒过去的长官家庭破裂,於是只能傻兮兮地又重复了一遍:“长官保重。”
彭耀摆手,他退出去,齐音中将就在门口,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鼓励又像是感谢:“你的副官在找你,似乎来了个小夥子,有凌队长的要紧事。”
林砚臣目光一凛,立刻道谢,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离开。齐音推开大办公室的门,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微笑,说出一句与平素完全不同、颇有狼牙气的话:“如果你敢像你爸爸那样对我托孤,我就去死,老子不伺候了!”坐在大办公桌後面的彭耀打开了面前的一盏散发著温暖橙色光芒的台灯,昂首一笑:“这是遗传的任性,我以为您已经习惯了呢。”
齐音觉得难过,扭过头去看墙角的飞机模型,隔了半晌才拉张椅子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吧,但是我希望我能够尽量不执行。”
彭耀知道这就是这位长辈郑重的承诺了。他把压在左手下的那张信纸折了三次,然後递给齐音:“如果我活著回来,您就烧了它。”
齐音展开,不出意料的,这是提名苏朝宇为第四军新军长的一张几乎相当於委任令的命令。彭耀接著说:“还有,我如果不能活著回来,三哥和五哥一定不能留,否则第四军大权必然旁落。并不是我心狠手辣,只因他们骨头太软,一旦掌权必然成为别有用心者的傀儡,无论是之前炮灰团的事情还是这回预谋杀我,他们俩是主谋才见鬼。彭家的队伍,交给苏朝宇,不合适,但是他和江扬不会毁了第四军,不会让兄弟们去给别人当炮灰,我始终相信,就算老头子活著,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这一点齐音也是明白的,但是第四军毕竟是彭家的,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彭耀笑笑:“这事不用写下来,你告诉苏朝宇就好:‘二哥彭烈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兄弟间最是正直宽厚,脑子也清楚。他有几个儿子,若是将来成器,就挑一个继承这份产业;若是不成,就给苏晨。’哼,要是谁闹起来,你不妨告诉他们,苏朝宇可是在光明神面前给我磕过头认过干爹的,第四军给他,名正言顺!”
看过江扬和苏朝宇盛大婚礼的齐音当然知道,作为主婚家长,彭耀确实享受过新人的跪拜,可是“认干爹”的说法就太牵强太搞笑了,尤其是那个蓝头发的当事人,简直一定会嗷嗷叫著反驳的。
可是事到如今,如果彭耀真有任何意外,除了苏朝宇之外,确实无人可以统领第四军。他这样想著,不由抬头注视彭耀,露出求恳的神色来,彭耀明白,上前一步拥抱这个在自己整个军旅生涯中如父亲般的长辈:“对不起,我不能不管姥爷,大舅四舅三番两次的威胁,不对劲,我只怕迟一步就会遗憾一辈子。”
齐音只能拍他的背。彭家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算是地球爆炸也绝对不会改变,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眼前的狼崽子虽然真性情又十分冲动却绝不愚蠢莽撞,虽然做了最坏的安排,却也一定有了应对之策:他会赌运气,却绝不会让敌方有作弊的机会。
彭耀在那温暖的橙色灯光中微微一笑:“一定没事的,您放心,没有给愚蠢的老头子报仇之前,我绝对不会去瞧他,那太逊!”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53
三小时後,彭耀轻松地开著一辆从红枫湖机场里找到的鲜红色敞篷吉普车进入朱雀王城。他是一个人,却又不是,因为就在他离开以前,那个“找林师长有要紧事”的小夥子跟他谈了半小时,那个人是孟帆,他说,凌寒和其他十名Z小队成员已经成功混入了朱雀王城。
“那麽,我怎麽找到他们?”
“易容的特征连我都不知道,”孟帆笑得非常神秘,却在彭耀发飙之前成功地用手势说服林砚臣向左转头,指著他右耳後面那颗红痣说,“凌队长会在左边的同一位置,做相同的记号。”颇看过一些古书的林砚臣脸又红了,相思痣是前世的记号什麽的,凌寒原来一直记在心里呢。
日出之前,彭耀遥望晨雾中那熟悉的朱雀王城堡慢慢清晰起来,酸溜溜地叹了口气。四下无人,寂静得连声鸟叫都没有,他狠狠踩了一脚刹车,在微凉的晨雾中大吼:“苏朝宇,老子还是喜欢你啊!”
群鸟惊飞,一辆两辆三辆四辆十数辆重型摩托从密林中出现,荷枪实弹的士兵们都戴著印有洛兰花标识的头盔,彭耀悻悻地举起手,接著,有四个人上了车。他们把彭耀架到後座,套了个一样的全黑的头盔,然後车子再次发动。有人低声联络城内:“人已找到了,正在返回。”
呸,通讯真他妈不专业,废话太多!彭耀这样想著,梗了一下脖子,却被身边的人狠狠地按了下去──喂,你们以为蒙著头我就能在这儿迷路吗?老子四岁就满林子乱跑了好不好!
行驶了差不多半小时以後,彭耀被带下了车,扑鼻而来的桂花香呛得他直打喷嚏,因此不用看也知道这就是朱雀王城堡的核心主楼前面。身边的守卫似乎也很清楚,於是干脆替他摘掉头盔,让他能够畅然呼吸。
由於朱雀王室凌驾於其他三位法王的特殊地位,王城的占地面积极大,传承数百年的城堡巍然雄踞在山水之间。彭耀纵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却仍然有可能在某些偏僻的角落迷路。不过朱雀王本人生活的主楼及两翼近亲们的居所却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这条路上的桂花树花粉简直就是他最讨厌的东西,没有之一!
彭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因此没听清出身边的守卫和门口的那些人说些什麽,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些人全都是生面孔:朱雀王裴坤山的卫队长、管家、私人秘书、参谋、助理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楼门口配枪的守卫让开一条路,彭耀便无所畏惧地走了进去,身边那些负责押解的人看上去倒像他的保镖。他轻车熟路地乘上私人电梯,一直上到顶层,穿过一样挤满了守卫的走廊,沿著高高的旋转楼梯走进三角形办公室。
这个房间完全违背科学的建筑准则或者迷信的风水秘术,整体看来像是在一个三棱柱上面摞了一个三棱锥,最高的尖顶高度超过五米,而普通墙面却不超过两米,超过两百平方米的地面面积呈完美三角形,和两侧的墙壁、尖顶一样都是钢骨嵌大块的高强度防弹玻璃,地板下面是与王城大湖相连通的一池碧水,总会有一些黑色或者红色的鱼游来游去。
完美三角形的中心点上设玻璃钢的高台,上面摆一张极大的原木桌和配套的大椅子。彭耀每次来,都觉得姥爷这间办公室与朱雀王城古雅奢华的风格太过不符,简直就像是从古老的中世纪一步走进了超现实的科幻世界。
这次事件的主谋、裴坤山的大儿子裴纬广并没有坐到老爷子的位子上去,而是在高台下面设了一张小多了的办公桌,旁边站著一直在处理文书工作的四儿子裴纬达。而跟老大一样是卓妃生的二儿子裴纬明则十分懒洋洋地歪在一把从楼下搬来的扶手椅里面,公然啜著酒用平板电脑看激情视频,忘情时还会淫笑两声,作为同谋而言,实在太不敬业。
彭耀环视房间,对於三个舅舅一点也不感兴趣,目光反倒停留在高台正对面的一架非常漂亮的古董立锺上──这东西是新来的。这个对於高台上面的权威者来说视野最好的地方,原本挂著一幅画,跟真人一样大小的、裴坤山最宠爱的早夭的幼子裴纬正的画像。
狼崽子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精光一闪,神情却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淡定自若。他拉过一张扶手椅坐在裴纬广的对面:“早啊,三位舅舅。”
去年刑讯苏朝宇的案子算是裴家人和彭耀的第一次正面交手,结果是二十出头的小狼崽子完胜,背後固然有江家借力,却决不可否认彭耀本身的能力。这一次前线的完胜以及红枫湖地区最近二十四小时毫不掩饰地火线增兵更是压在裴纬广心里的一块大石。哪怕这个还没自己儿子大的小子一个人随随便便地站在面前,裴纬广仍然非常紧张,尤其是被那双酷似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