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报告了,”江扬一夜没睡,眼睛里有红丝,飞快地翻著手里的纸页,“战时补给?这件事应该划归在私人范畴里吗,我的程副总参谋长?”
程亦涵轻快地接上话茬:“不,有人正在楼下等待,为了向您转交一个保温箱,里面有一个饭盒,唔,饭盒里是集合了穆嘉少校和下官智慧的滋补膏块,已经按分量切好包好了。引导大家摆脱战争阴影的指挥官,请每天清晨吃一块。”
江扬一面通知警卫验收放行一面和程亦涵聊了几句。他们没见面的时间并不太久,却似乎年华老去,肩上凭空落下了许多责任和情感。程亦涵早就不是那个穿著运动鞋带著枕头来报道的年轻人了,他能完美地代理基地指挥官的职务,亦能将第十三军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江扬则注定要在这场动荡里扮演主角。阳光铺满整个面颊,江扬闭著眼睛站在窗口听程亦涵讲了几件综合情报处的趣事,浑身暖洋洋的,身子就这样放松下去。程亦涵当然知道向来有自虐倾向的指挥官困了,当下打住,江扬挂了电话转身,苏朝宇刚好进门,手里拎著那个从边境飞来的保温盒,精神极了,大概是刚刚睡过。
“滚过来!”江扬佯怒拍桌:“偿还你的欠债,苏朝宇上校!”
苏朝宇紧紧贴著门,手指却轻巧地扣动了暗锁和窗帘开关,霎时间,阳光和人声都被屏蔽在房间外,只剩一丝一丝金线般的光影绣满房间。“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这是违法的。”苏朝宇说。
一如当年。江扬被深深打动,不由地三步两步绕过办公桌,一指沙发:“摆好你的姿势!”苏朝宇把保温盒放在茶几上,军靴一磕,右手提上,标准敬礼:“是,长官!”
江扬看著他。
苏朝宇那能握抢的手从领口开始,按照规定程序整理著装,把一身军服打理得整齐笔挺,接著,他向後转,踢了两个正步,再转回来的时候,脸上带著温柔的笑。他用右手摘军帽,故意挡了海蓝色的眼睛,怕他的爱人看见他的深藏的、激动的自持,军帽盘旋两周落在里间的大床上,苏朝宇保持上身挺直,唰地提起右脚,左手一抽,右手手指插进鞋带空隙,几乎是机械般精准快速地拉开了所有搭扣,沾著泥土的军靴梆梆地砸在门上,又坠落地面。
皮带一定是得罪了苏朝宇,他的手指在银色的搭扣上顺时针画了两个圈,征询地看著江扬。江扬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自自然然地伸出了右手。苏朝宇为难地把手指插进搭扣和布料之间的空隙处,一点点松动,终於弹开了金属固定扣,他轻轻摇晃身体,裤子颇为配合地松动了两下──苏朝宇不著急,反而开始解上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又一颗──他似乎是在体会扣子从布料里脱出的感觉,刻意延长了等待的时间,但又绝不是扭捏羞涩。上衣被团成一个篮球,精准粗暴地丢进了办公桌旁的废纸篓,苏朝宇一手扯住背心下端向上翻,一手轻轻拽皮带。
江扬看见苏朝宇年轻的、漂亮的身体。一个野战军官的肌肉,结实却不突兀;一个军人的印迹,伤疤零星分布,勇敢却不鲁莽;一个爱人的皮肤,那麽熟悉,就仿佛是一种特殊的面料,比任何定制的都繁复,比任何昂贵的都珍稀,那是苏朝宇的皮肤,那种触感无法用任何精确的词汇形容。不,他并不是美妙绝伦的,也不是因为他是苏朝宇……是因为他是江扬所爱著的人,所以他独一无二,他只会把他的美留给最爱的人,比如此刻,比如这晨光正如精密设计过的舞台灯光般包裹著苏朝宇的身体,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笑吟吟地拎著皮带,挑逗,邀请,欢愉。
若江扬将他扑向沙发,那就大煞风景了,因为苏朝宇已经摆好了受罚的姿势,靠垫放在肚皮底下,修长的腿分开,一曲一伸保持著平衡。他将那条皮带摆在臀部,然後低下头去,两手背後。
一根手指,从十指相扣的紧密环境里挣脱出来,向著江扬的方向,一勾,再一勾。
哦,既然如此……江扬扯掉领带,松开袖扣。收债的时候,何必客气。
夏末的晨光真热。是沸水煮新茶的热度,滚烫的,令人沈醉,江扬抬头能看见百叶窗里渗进来的晨光从金线变成闪耀的银链,嗅到苏朝宇的身体上有宾馆统一配置的浴液的味道,他吻苏朝宇的後背,苏朝宇因为身体肌肉的收紧而微微昂起头,他匀了口气,扭头一笑:“你渴了多久,说了多少话?”说著便极配合地转了转身体,这次,换他们面对面,苏朝宇轻轻地舔了一下江扬唇上的细细的干皮,然後环住了他的脖子。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肘弯一软,两人胸膛贴胸膛。心跳并非一个频率,江扬快些,苏朝宇慢些,他们一直接吻,一直互相凝视,仿佛这比身体的交汇和占有更能诠释感情。舌尖会讲话,江扬触碰苏朝宇的牙齿,一颗一颗,我爱你,我的小兵。苏朝宇的味蕾一一回应:我的长官,我爱你,江扬,我的老混蛋。
温暖的光线让他们的身体很快就布满了细密的汗,苏朝宇忽然把头撞向江扬,尽管後者反应极快,仍然被碰晕了,等到清醒的时候,苏朝宇已经翻身在上,把他压在地毯上。江扬迅速收腿屈膝,顶住苏朝宇的小腹,苏朝宇顺手抓起皮带把江扬的脚腕捆住,如同打了猎物般拖上床去。
宾馆的床又硬又短,床垫还会吱吱叫,苏朝宇刚把江扬剥光,就已经笑得不能控制:“这要再来一次,岂不是人尽皆知,可我又没有力气把你拖回沙发上。”江扬的眼睛里溢满笑:“山大王要怎麽办呢?”苏朝宇一条腿死死压著江扬的关键部位,一面伸手够到了那个保温盒,一层层打开,里面整齐放著两层滋补的膏块,糯米纸包著,单单右下角缺了一个。“这个东西里面有芝麻和红枣,但难吃得要死,”苏朝宇显然已经偷偷尝过了,此时挑了一个红枣较多的,用舌头从盒里粘起来,直接送到江扬嘴里,“据说对指挥官的身体好,嗯?”说著,他的手伸向不规矩的地方去,还乱捏乱揉。
江扬吃完这一块就已经不想再吃下一次,苏朝宇却恶狠狠地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他一口:“呐,你必须天天吃,身体不好,怎麽伺候我?”江扬并不接话,手在苏朝宇身体上游走,触摸每一块肌肉,抚摸,或者揉捏,苏朝宇看著他专注的神情,顿时觉得房间外所有的阴谋黑暗都不算什麽,只要他能爱著江扬,只要他们在一起,哪怕不做爱,不接吻,只是裹在一床被子里,他们身体相碰,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说那些傻话,叫对方的名字,这就够了。
苏朝宇看著江扬,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动作渐缓,终於,他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好困。”说完就真的睡著了。苏朝宇知道他昨天有多累,也懂他的艰难辛苦,此时能做的只是拉起被子,静静躺在另一边,观察江扬的睡颜。
有此片刻,谁还愿意苛求名利富贵?困了就能安心地睡,身边有一生挚爱,那便是天下最大的幸福了。苏朝宇吻江扬的额头,睡梦间,江扬环住苏朝宇的腰。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77
距离红枫湖不到三百公里的布津帝国首都雁京阴云密布,气象台如临大敌,据说前日午夜形成的热带气旋已经加强为超强台风,预计於当日中午在雁京东南海滨登陆。雁京境内各大中小学停课,市民最好呆在家中。
尽管天气不好,布津帝国军队的一号人物江瀚韬元帅看起来仍然非常有兴致。他几乎是在享受被软禁的生活,几日前被从皇宫押解到夏宫之後,他甚至还通过卓家的大管家卓瞻从库房里调出了一副钓具,每天晨练之後,就在镜庭海畔垂钓。
皇帝陛下有时候也会一起,每当这个时候,卓瞻就会派至少五名心腹的侍女端茶送水,用以杜绝他们之间所有私下交流的可能。江瀚韬似乎也并没有跟皇帝陛下说机密的意愿。多数时候,他们只是沈默地各自钓鱼,在拉竿或者上鱼的时候会品评两句,极少的时候,会提到一点点过去的事,而且其中的大多数相当没有营养:比如,江瀚韬四岁的时候曾经打歪过皇帝陛下的鼻子又或者十一岁的皇帝陛下差点和江瀚韬一起淹死在镜庭海里面。卓瞻认真地记录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可是却始终无法破译这两个一起长大、比谁都默契的兄弟之间的密码,甚至连这些没营养的谈话後面到底是否真隐藏著深一层的含义都不能确定。
皇帝陛下的眼睛永远那麽高深莫测,江瀚韬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微微笑著,似乎什麽都不会担心。可是他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甚至已经用只有他们两个能明白的方式跟皇帝陛下简单谈过,後者相当反对,意味深长地把鱼箱中的小鱼苗捞出来扔回湖水里面,说:“你已不是小孩子了,瀚韬。”
习惯了“弟弟”这个角色的江瀚韬并不反驳,凝视著阴霾云层下!翔的白鹰,微笑回答:“是,我儿子都当爹了呢。”
皇帝陛下从这个句子中读出江瀚韬玉石俱焚的决心和对於儿子的绝对信任。半明半晦的暮夏的上午,他们坐在少年时垂钓的水榭之中,最熟悉的位置上,江瀚韬抛线拉竿的动作,侧头凝神看那浮标的神情,甚至都和十几岁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仿佛他们都一动未动,几十年光阴便像脚下的湖水,汩汩流去。皇帝陛下平生第一次让江瀚韬听见他的叹息,淡淡的就像是天边那一缕看不见的光,後者没有回头,依旧专注盯著他的浮标──不需要语言,这行动本身就已经宣告了他的决心。
这位帝国军界的元帅、皇宫里最受欢迎的贵公子、雁京城内最懂琴棋书画吃喝玩乐的纨!子弟,其实有一颗最狠最决绝的心,无论是对自己或者对敌人,甚至对於最爱的人,他永远都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做最正确的决定,所以他是不同於他的父亲、国家英雄江兆琅元帅的另一个传奇。这一点,皇帝陛下早在四十余年以前,就已经非常清楚。他因此不会说出阻止的言语,江瀚韬正巧拉上一尾肥美的鲈鱼,像少年时那样拎著鱼鳃炫耀自己的成就,笑眯眯地说:“无论清蒸还是红烧,我出手,你放心。”
放心?皇帝陛下感觉到鱼尾飞溅的水花几乎落在脸颊上,但他只能微笑点头:“好,那麽你要小心,仔细,我的要求很高,你知道。”
几小时前奇迹般从苏朝宇充满仇恨的枪口下逃生的月宁远现在相当愤怒──从昨夜开始,整个雁京城区都在时断时续地下雨,而天气预报中那个因为梁姐姐捣乱才“即将登陆”的台风也使多数预定要参加今天百万游行的普通人退缩了,跟她一样劫後余生的干部们纷纷发来越来越不乐观的消息,让这个镜头前总是以完美笑容示人的女孩子神情扭曲,甚至连著砸了四个古董花瓶才能冷静下来。她拨给海神殿的候鸟们:“无论你们用什麽方法,我要看到至少十万人,在预定时间走到街上!”
重归卓家羽翼之下的“海神殿”在最近几个月已经完全被月宁远所控制,大多数没有选择在苏暮宇离开前脱离组织的候鸟都在卓家的威逼利诱下发誓效忠“本来的主人”,甚至包括苏暮宇提到过的那个神秘的“白天鹅”都未表异议。月宁远在卓淳的支持下,进一步将分散各地的候鸟、寄居蟹聚集起来,与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