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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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书-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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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真是复杂。
  哦对,还有人叫我小杂种,那我就是小杂种好了。
  ——这样想通了我就觉得很高兴。
  爷爷出来了,怕我受了委屈,就会给我讲故事,我一直和爷爷一起睡,小时候睡在爷爷臂弯里,长大了就和爷爷并着睡。爷爷给我讲嫦娥奔月。我问爷爷,漂亮女人是不是都很坏,爷爷说不,不怪女人长得漂亮,只怪男人没能力。
  我不懂,只潜意识觉得女人是非我族类,又复杂又可怕。
  后来我上小学了。教室就在波儿寺,全村只有那个地儿最宽敞了。当初村支书纠结了很久是用波儿寺来养猪,还是用来作小学。后来发现队里买不了那么多头猪来养,就用来做小学了。我每天撒着脚丫子从波儿寺跑回家,又从家跑回波儿寺。其实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因为那个小学老师还没有我爷爷懂得多。全村都把波儿寺叫波儿寺,爷爷也叫波儿寺,那个女老师偏偏说读般(ban)若(ruo)寺。
  很久以后,大概是高中,或者大学,我才知道那是般(bo)若(re)寺。村里人都不识字,反而读对了,女老师识字,反而读错了。
  在我读书以前,我的朋友是爷爷,是后院的枇杷树,玫瑰花,仙人掌。我读书的时候,有了另外一种朋友,就是我的那些同学。我们经常放了学一起疯跑。
  其实都是一个村的,我和他们早都认识,不过以前从不和他们一起玩。我觉得他们没有后院的枇杷树,玫瑰花,仙人掌好玩。我第一天开学的时候,和爷爷一起起床,爷爷去地里,我就去上学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干啥,只知道我要去波儿寺。
  我低着头走啊走,边走边数我走过多少条田埂,当我数到第九条的时候,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数多少了。
  于是我就不想去上学了。
  我不想去上学。我觉得再往前,就像晚上从窗框往外看,一片漆黑,说不定就有大灰狼。我决定倒回去走我会数的路,结果还没走到一半,我就遇到了郑乐。
  我喜欢郑爷爷和郑奶奶,但我害怕郑乐,他长得比我长,比我宽,他每天都和一群人到处去疯,经常疯掉一件外套或者一只鞋,傍晚回到家被郑爷爷打的鬼哭狼嚎,我听到他嚎就跑去窗边偷看他挨打。被他发现了就瞪我一眼,转又继续哭着嚎着上蹦下跳地要把屁股藏起来。
  郑乐看我往回走,说:“你走反了,去上学应该往那方走。”说着还用手指给我看。
  我说:“我不想去,我想回家。”
  他说:“你回家你爷爷肯定会打你。”
  我说:“我爷爷从来不打我。”我又想到了他挨打的样子,觉得好好笑。
  他说:“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去上学。”
  我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
  他很生气的样子:“你这个胆小鬼!”
  我说:“我不是鬼。”我拉起郑乐的手放在我嘴边哈了大大一口气,“你看,我会冒热气。”
  郑乐又笑了:“你好傻啊,怪不得都不和我们一起玩。”说着就拉着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上学。”
  我对郑乐的最初印象就是这人真讨厌,第一次对话,就说我傻。
  他对我的最初印象,就是我好傻,但长得好好看。这也是他带着我去上学的原因。
  后来我就和郑乐混熟了。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学校里好多人,我讨厌那么多人,那么多面孔,那么多声音,这让我觉得恐惧,于是我跟着郑乐不放,一直躲在他身后。等上了一学期课,我才能克制自己在郑乐去拉屎的时候,一个人呆在教室里。
  等我出了学校,也就是波儿寺,我就觉得好起来了。放学之后,郑乐就带我和一群人去玩。我们经常玩的游戏,就是漫山遍野的菜籽花的时候,选一块菜籽花地,然后开始藏猫猫,一个人在田埂上找,不能下地,看到哪里菜籽花动,就用土块去砸,被砸到的就出来交换。那个时候的我们,连耍赖都不会。
  每次躲猫猫的时候,我和郑乐就找个角落一直藏下去,直到藏到游戏结束。他常常告诉我他那在外打工的爸爸又寄了什么东西来,让我去他家玩,他还从他家偷东西出来送给我,吃的,或者玩的。常常他说着,我听着,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现在想想觉得我就像个旁观者,旁观着别人的童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这种愚蠢的游戏糟蹋了好些油菜地,直到有一次,郑乐拉着我又往角落里钻,结果被田埂上的人看见了,一个玩意儿就砸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玩意儿就砸我额头上了。我当时只觉得额头好痛,头好晕。看了看地下,砸我的是一块石头。我想用手摸摸被砸到的地方,结果被郑乐抓住手,让我别摸。我感觉有什么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我想,今天也太热了,都快被汗水蒙住眼睛了。
  我迷迷糊糊看到其他人惊恐地指着我,就像我是个怪物。那个扔石头的小孩叫林凌,都吓得坐在地上了。郑乐对着林凌吼:“你给我记住!”然后就拉着我往卫生所跑。
  卫生所的白医生在睡午觉,郑乐对着卫生所的门又踹又踢,我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勇敢。卫生所的白医生会扎人屁股,平时我们都很怕他。没一会儿白医生就来开门了,白医生在门里不耐烦地问:“干什么。”郑乐说:“萧禾要死了!你快救他!”
  我一听,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以为我只是被石头砸了一下,没想到我竟然是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见不到爷爷了。我越想越伤心,眼泪水哗哗的流,混着额头上的伤口,抹了满脸的血。
  白医生把门打开,看到我满脸满身的血也吓了一大跳。赶忙把我拉进门,问:“怎么回事,伤口在哪。”我本来是想回答白医生的,但我一开口,说出来的是:“我要死了。”白医生汗水都出来了。郑乐挤上前,指了指我的额头,说是被石头砸了。我顿时感到白医生很不高兴,那种恐怖的气氛让我都不敢哭了。我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白医生脸色铁青,找了张白毛巾先给我擦脸,然后用酒精给我抹伤口,我记得后来还缝了针。反正是很痛的,我死死攥着郑乐的手,后来我看郑乐脸色惨白,好像要晕过去了,我就放开了他的手。
  我觉得白医生好厉害,我都快要死了,他竟然一小会儿就把我救了回来。我安心了才发现白医生好像是才从床上起来,白大褂里面只有内裤。后来我学课文学到白求恩,我就在想,白医生也许是白求恩失散多年的后代,他们的态度都那么敬业,技术都那么好。
  走的时候郑乐还问白医生会不会留疤,白医生翻白眼说我太白了,不留疤也得留疤。
  我不明白留不留疤和我白不白有什么关系。
  但是郑乐自那以后就天天带我去晒太阳,直到有一次我中暑了,他扒着我额头看了看,发现好像没留疤,他一边得意的说多亏他带我来晒太阳,一边大度的表示以后就放过我了。
  后来郑乐找林凌打了一架,把林凌门牙都打掉半颗。林凌那怂包在他那虎背熊腰的妈面前,把什么都招了,她妈跑郑家门口坐地上就开始嚎,于是全村人都知道那些油菜是我们糟蹋的了。林凌的妈正好是现成的出头鸟,被大家指指点点说了一顿,灰溜溜的回家了。
  然后林凌又被他妈打了一顿。
  郑乐也挨了打,那群孩子个个都没跑掉。
  只有爷爷没打我,但他不给我念那些好听的诗了,就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问爷爷锄禾是谁,结果还是没逃脱那顿打。
  我觉得这就是命。
  我们去小河沟里游泳的时候,全都脱的光溜溜的,郑乐就扳着屁股给他看他被打的印子,我也扳着屁股给他看,我两个就屁股对屁股互相评价对方的印子。
  我说:“我身上印子都是红色,你身上印子都是紫色。”
  他说:“因为我爷爷比你爷爷力气大,打人更厉害。”
  我说:“不是,是因为我更听话,我爷爷打我打得更轻。”
  郑乐扁扁嘴说:“我也觉得,你爷爷爱你,我爷爷也更爱你。”
  我一想好像是这样的,每次我们犯了错事,郑爷爷都说是郑乐带着我去做的。然后就打郑乐。郑爷爷还老让郑乐照顾我,别让人欺负了。郑乐果然好可怜,都没人爱他了,我就说那我爱你了。
  郑乐扳着手指算了下,我爷爷爱我,他爷爷也爱我,但是我爱他,他好像赚的更多。他又高兴起来。
  然后我两个都满足的跳下河摸鱼了。
  摸的鱼不能带回家,带回家郑爷爷看到了,就要骂郑乐又带我下河,我爷爷看到了,还要把鱼都倒进厕所,我都吃不上那些鱼,结果便宜了蛆。
  之后我们就不带回家了,偷偷摸摸猫去山上,找几块芭蕉叶,把鱼包起来烧来吃,有的时候季节到了,还可以去茹几颗胡豆,一起包在芭蕉叶里。其实那样烧起来根本不好吃,但我们就是乐此不疲。
  吃了鱼我们又开始满山遍野的疯,那时候我们都崇拜当兵的,不是因为崇高之类的,就觉得带枪好帅,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还有黑社会,不然我们肯定同样觉得黑社会很帅。
  郑乐是我们那群孩子的娃儿王,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会用芦苇杆编枪,他不让其他孩子看他怎么编的,只让我看,还要教给我,结果我怎么都学不会,郑乐就急吼吼的骂我笨。
  我不明白,既然郑乐会编,我为什么还要学。
  等我们人手都有一支芦苇枪时,我们就开始枪战,眼睛装模作样的瞄准,嘴里砰砰砰个不停,我们一般是分成两队,我和郑乐那一队叫土豆队,另一队叫红苕队。
  枪战一般以争吵土豆和红苕哪个产量更多结束。这是个很严肃很重要的问题,产量更少那一队子弹就应该先打完。
  后来我们把枪扔在一边越吵越厉害,甚至吵到了土豆切丝和红苕切丝哪个切的更多。再后来我们就不欢而散。
  第二天枪战的时候,我们改名为包谷队,对手改名为豌豆队。
  小的时候我们都那么认真,那么敬业。
  其中尤以郑乐做事最认真,最敬业。我们枪战的时候,虽然分成了两队,但其实打起来的时候,根本就忘了分队的事情。我躲在山包后面,看到郑乐朝我跑来,我探出头,对着他砰了一声,他应声而倒,而且是直挺挺的朝前倒,半天都不爬起来。
  我心里想郑乐就是厉害,装死都装的那么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起来,满嘴都是血。我跑上前一看,他磕在石头上把门牙磕断了钉在舌头里。
  他大着舌头说:“我嘴巴好痛。”
  我说:“你牙齿跑到你舌头上去啦。”
  他说:“那你给我扳回来嘛。”
  我就伸手去给他扳,结果刚用力他就大叫一声,晕过去了。
  我给其他小伙伴们说不打了,郑乐牺牲了。他们就都围过来看,后来我们一起把郑乐抬到白医生那里去了。
  快抬到卫生所的时候,郑乐被我们折腾醒了。他大着舌头说:“我们去哪。”我说:“去战地医院。”其他人也鬼哭狼嚎说老大你要坚强。
  郑乐被我们抬的难受,自己下来走,走到白医生那里,他在卫生所里的镜子一照,看到自己满嘴血,又吓的晕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郑乐晕血。
  白医生给郑乐看了嘴,又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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