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棚大火熊熊,浓烟直冲九霄。电力公司、自来水公司、广播电台都中弹,被迫停水、停电、停播,给居民生活上造成极大困难。中央医院亦遭到日机的攻击,住院病人和医护人员亦有少量的伤亡。法国大使馆附近亦有两颗500磅重的炸弹落下,幸未曾爆炸,否则办公楼将被炸倒,亦会造成人员伤亡。法国政府向日本提出强烈抗议,但日本竟然置之不理,继续派出飞机轰炸南京。
至此,市民们才恍然大悟,显得异常惊慌。随着国民政府迁都至武汉消息的传出,大公司、大商店老板纷纷协带妻儿逃往长江上游,大部分市民逃往江北江南乡下,暂避日机的狂轰滥炸。许少兴看到面包、蛋糕、点心的销路锐减,存货一天多似一天,又估计到形势将会越发严重下去,家里人又处在危险之中,便动员陈师傅和林长华暂时回家躲避日机的轰炸,待南京市面平稳后再回南京,重操旧艺。他又辞去老妈子,决定留下我照顾他岳母、姨娘和看守食品厂。开始时我很不愿意。但许老板又提到《保证书》上的规定:学徒三年,一切都要按老板说的去做;徒弟违约要按天数付给老板的伙食费。我只好勉强顺从了。于是,许老板便带着妻子和一儿一女到江北林长华家里去躲避日机轰炸去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做饭的老妈子也被辞掉。等许老板他们走后,仅过三天,她也背起包袱回安徽和县老家去了。
第一部分 虎口余生记第4节 虎口余生记(2)(图)
日军攻占中山陵
那年我仅13岁,不懂什么世事,对于战场上的形势更一无所知,哪里知晓日本鬼子杀人放火的残酷性,仍按许老板的嘱咐:隔一天去长乐街看望沈老太太一次。她似乎什么也无所谓,厨房房檐上被猫踩落下几片瓦,也要我搬梯子将瓦添上去,盖严塞紧,防止再落下来。我提出要她到淮海中路去住,她再三不肯,看得出她很留念这份祖传下来的家产。说心里话我也非常害怕,又很想家,因有《保证书》在许老板手里,真正要算伙食钱又拿不出,只好硬着头皮等下去。同时,我那天返回淮海中路时,又听到李老头说:三下南唐时,金陵被围困一年多也未被打进城来;现在的城墙这么高,鬼子的眼睛又见不得太阳,肯定不要紧,怕什么呢?我也信以为真了。
此刻,战场上的形势对中国很不利。11月4日,日军在上海东南方向的杭州湾登陆,企图包围我上海守军。中央军随即被迫从上海总退却。日军紧追不舍,直向南京方向追击过来。南京城里的难民和伤病兵一天比一天多。许老太太看到他们流浪在街头巷尾凄凄惨惨,挨冻受饿;又听他们说:日本鬼子残忍歹毒,沿途烧杀奸淫抢掠,无所不为。她心里又为在江北的女儿女婿一家担忧。12月6日上午,经和沈老太太商定:要我到江北去跑一趟,把南京的真实情况告诉她女儿女婿;又嘱咐我:万一我不能及时返回南京,一定要她女婿从速返回,商量“要事”。中午饭后,我便到花牌楼附近的科巷去找我二姐林秀英1约她一同回家去算了。
林秀英,生于1919年8月,是双胞胎,又先生母胎,故小名叫大桂子(其妹小桂子仅活一年便夭折)。她在1936年中秋节之夜离家, 到南京当女佣;次年正月返回家探亲,回南京时她告诉我:她在科巷××号。当时我不识字,又忘记了门牌号码。到许记学徒后我曾抽空去找过她几次,均因忘记了门牌号数而未找到。9月25日日机大轰炸后,许老板已带妻儿去了江北,因担心我二姐的人身安全,我又到科巷去挨门挨户询问。有一个老太婆告诉我:她在公共厕所倒马桶时,双方交谈中得知有一六合姑娘叫林秀英的,好象东家住在靠近太平路。我又像大海里捞针一样挨门询问,终未查到一丝线索。傍晚很丧气地返回许记。当夜,我做了长梦:我二姐林秀英反反复复活灵活显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12月7日早饭后,我经和平门出城,心急如焚似的奔向燕子矶。在经过砖瓦厂边的公路上,我眼睛忽然一亮,看到前面不远有一个打大辫子身穿短打的大姑娘,尤其看到辫根子处紧扎着一圈又一圈的红头绳,头脑中出现我二姐细嫩微红的脸蛋。想到这里忍耐不住,当即加快步伐追赶,上前一把抓住她挎着小包袱的右胳膀,欢天喜地的说:“二姐姐,你把我急坏,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她用左手拿过小包袱,右胳膀一挥挣脱我的一只手,转过脸来气愤地问道:“谁是你的二姐姐?”我一看,她一脸大麻子,在用右虎口擦去她刘海下的汗珠子时,我又看到她脑门上像皱纹荷叶一样难看,使我连连吃惊。她又教训我说:“小伢子,这么莽撞?若是别人,非甩你两个耳光不可”。我连连道歉,像根木段子一样站在那里灰心丧气,眼睁睁地看着她向燕子矶方向走去。我慢吞吞地紧随其后 ,在燕子矶坐上木帆船到通江集下船,徒步40余里,当天下午回到家里。妈妈见到我很高兴,得知我未找到二姐又哭了起来。我又及时的找到许老板,把许老太太的嘱咐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许老板向我问了一些其他情况,当场并未说什么。谁知仅仅只隔三天,许老板向我提出:要我和他一道同去南京取物,同去同回,仅有两天时间就返回来了。我妈坚持不肯放我走,但给我当保人的伯母却帮许老板说话,结果我于12月11日又跟随许老板回到淮海中路128号。此时,南京城里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城外的炮声了。许老板的心情很紧张,和他岳母简单地交谈后,当即领着我赶到长乐街沈老太太的家里。他们在房里进行了密谈,取出一只约30斤的皮箱,我饿着肚子扛着皮箱,快步跟随许老板回到许记家里吃晚饭。当晚,从许老板和他岳母的谈话中得知:他已和他姨娘谈妥:万一世道再紧 ,外面穿起旧衣服,带上钱和衣、被,二位老太太同去难民区避难;有可能的话就返回来看看家;世道一稳定就迅速返回家里,同时写信寄去江北,把南京城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许老板也表示:只要世道一安定,他很快地就返回南京。
南京城里已经停电停火。许老太太心情很沉重,再三念叨着家里还堆多少面粉、白糖、汤油(做桃酥用的);存放的面包、饼干被老鼠糟蹋得一塌糊涂。许老板也不忍心,只好对他岳母又进行细致的安慰。
南京的东边和南边都已炮声隆隆。1937年12月12日,我们天不亮就吃饱油炒饭。许老板提起他家一只小皮箱,我便用毛竹扁担的一头穿进皮箱的提环,拗起背在肩上跟随许老板赶路。街上许多市民打早涌出,背被子的,提包袱的,拖儿带女的络绎不绝,边走边骂声不绝。我们经和平门出城,路上逃向燕子矶的人成群结队,谈论着从燕子矶可以逃到江北去等事。但是当我们来到燕子矶江边上时,看到滞留在江滩上成千上万的难民因无船过不了江。他们唉声叹气,责怪中央军不顾人民的死活,把船都控制到隐蔽地方去了。许老板很有心计,见到没有希望从燕子矶过江,便毫不犹豫地领着我,匆匆忙忙地赶到下游的巴斗山,只见江边上停着两只小木帆船,而要过江的却有好几百人。船价暴涨,由原来的30个铜板涨到两元(约合600个铜板)。一只平常只能坐20个人小船,一下子涌上四、五十个人。许老板很大方,一出手给了船老板五块响当当的现洋,要求带我二人过江。船老板推辞一气后收下他三块现洋,却只肯带他一人过江。我又哭又闹,要求同船过得江去。船老板却要退钱,连许老板都不肯带了。许老板看到我那样又不忍心,站在跳板上递给我两张“中国农业银行”纸币说:“你拿着这两块钱等下一班船。万一没有船,你就返回城去。小伢子家,中央军又不会抓你的差,不要紧的。”船老板又一再催促,待许老板挤进船舱便抽掉跳板,另一个船工便猛撑一篙子,在众人咒骂声中那只木帆船顺流而下,像弦的箭一样飞速驶向江北岸的通江集。
站在江边上的好几百人都抱怨唐生智。其中又有人说:中央军已派人到江北抓船去了,不会再有船来。也有人说:大批的船只被中央军控制在三汊河、下关和鱼雷营备用;再多一些船只也会被他们一一抓去,不会让我们老百姓过江。许多人愤愤不平的离去了。
我不知所措,跟随上百人站在江边上盼望能有船来。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到江北那边传来几声枪响。有人断定是中央军在强行抓船。至此人人便纷纷离去。我又怕又无可奈何,被迫按许老板的吩咐,跟随几个大人往燕子矶方向返回,指望从那里坐船到江中心的八卦洲去。但是,当我们来到燕子矶时,乌龙山炮台响起了雷鸣般的炮声,宣告封江了!后来得知,此刻三艘日舰已出现在栖霞山江面,是我炮兵炮轰敌人所致。
燕子矶的江滩上和街里的难民在增多,其中也夹有平民打扮的散兵。已是枯水季节,宽大的江滩上站着黑压压难民在等船盼船,想从这里渡江去,逃了一条生命。但是听说从早上到现在连一条船影子都未见到。人们纷纷议论叫苦连天,也有人愤慨地骂道:“唐生智说话不算数,坚守南京三个月,与南京共存亡,完全是骗老百姓的!”看到从燕子矶过江到八卦洲已经无望,我只好往城里赶路。迎面仍有很多难民陆陆续续地向燕子矶涌去。他们全然不知在燕子矶的难民已有好几万人了,像积水不畅那样被滞留过不了江啊!
下午2点钟左右,我赶到和平门时,守军还在试关城门。当我和一些难民在第三道城门洞里慌慌张张交错而过时,看到守城的官兵们正忙着往城墙头上抬运“水机关”,即马克沁重机枪。但没有丝毫军事知识的我,并未去猜测日本兵已距和平门不很远了。在下坡的路上我听到中华门外隆隆的炮声,然而我又想起李老头的话:“鬼子的眼睛是碧绿的,一出太阳就看不见东西了……城墙这么高,鬼子又不是孙悟空,绝对爬不上来。”我想着走着来到中央路上,迎面看到许多难民成群结队地走向和平门,估计也是逃往燕子矶去的。到达鼓楼便听到中山门以南隆隆的炮声,似乎比昨天的炮声有所减弱了。经过新街口,看到一些市民拖儿带女,哭哭啼啼地走进难民区里。放眼看去,一片凄凄惶惶,令人心酸。
到了淮海中路128号后,当晚我又奉许老太太之命,摸黑赶到长乐街,劝说沈老太太带上钱、被子和换洗衣服,明天打早去淮海中路和我们同住在一块,或者同去难民区避难,以免时时刻刻惶惶不安、担惊受怕。但沈老太太仍然犹疑不决。
日寇野心勃勃地试图灭亡中国,因而进攻南京的攻势极猛,恨不得一口吞下南京全城。鉴于南京是国民政府的所在地,生死存亡,关系重大。因此我爱国部队在城外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给予敌人以迎头痛击,击毙了大量日本兵,阻滞了日寇进城的速度。市民们听到一些胜利的消息,都寄希望于爱国部队——击退日本兵的进攻,保卫住南京的城池,保卫住市民们的生命财产的安全。
第一部分 虎口余生记第5节 虎口余生记(3)(图)
1937年12月19日,松井石根(坐者)等人在南京清凉山观察市里情况。 '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