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林曦竖起右手食指晃来晃去，“太天真了啊少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现在可是游方的截稿黑暗期！这个时候的游方绝对是超级赛亚人附体战斗力卓绝，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连我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的哦~”
路遥被他逗得直笑：“你太夸张了吧……不就是赶稿吗。成了你回你屋歇着吧，我好几天没见他了想得厉害。他在自己房间吧。”
林曦点点头，目送路遥走向游方的房间，在心里默念：兄弟，我尽力阻止过你了……你，保重。
路遥来到游方门口，礼貌地敲敲门，等了一会不见答复，便猜对方是睡着了，就轻轻推开房门，向里看了一眼，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在这间狭小的房间中，只有写字台上的灯亮着，勾勒出游方瘦削的身形。像是被开门声惊动，他慢慢扭过头来，大大的黑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全是凶悍不耐地光，黑眼圈浓得像是画了烟熏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满胡茬，看起来像是流浪了三个月的野人。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不是word界面，而是一片漆黑，上面都是密密麻麻地血红字体……整个房间中充满了咖啡的味道，弄得让路遥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个咖啡厅的操作间……游方直勾勾地瞪了路遥一会，把后者的冷汗都看出来了，才慢悠悠地说：“是你啊。”随即，转回头去，继续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路遥忍不住连连咋舌，认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游方这么邋遢的样子。他打开房间的灯，走到桌旁，仔细审视了一下游方的脸色，又看看他的电脑屏幕，在右上角找到了字数统计：17万6000……
他既心惊又心疼：四天不到就写了八万多字？卧槽这样写要出事的吧！忍不住伸手按住游方的左手：“……游方，你还好吗？”
游方左手不能动，右手却没停。他沉默不言地用一只手敲完了一个段落，按下回车键又保存了文档，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路遥，看了他三四秒才问：“你刚才说什么？”
路遥叹气，抓住恋人的两只手让他面对自己坐着：“我问你，你还好吗？四天就写了这么多，你受不受得了？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有，你究竟喝了多少咖啡，怎么那么大味道？”
“……不喝咖啡会困。”游方的脑子似乎还停留在小说上，他呆头呆脑地回答，“困了就喝咖啡。”
路遥亲了他的手一下：“你这几天晚上都睡几个小时？几点上床几点起？”
“困了就上床……”游方乖乖答，“但是脑子乱，睡不着……就再起来写。”
“你这是摄入咖啡因太多导致的大脑亢奋吧？啧，小心咖啡因中毒英年早逝啊！”路遥揉揉他的头发，“为了小说连命都不要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游方蹭着他的手：“有……林子有把饭放到门口，我饿了都会吃。每天至少一顿……”
“啧。”路遥不满地皱起眉头，暗暗责怪林曦根本没有把游方照顾好，却不知是自己误会了对方。他不知道，此时在他面前乖顺得像小羊一样的某大神，被林曦打断工作状态时会立刻化身比克大魔王——他曾经把筷子插进来催他吃饭的林曦鼻孔里逼他蛙跳10下，因为林曦的到来让他忘了一个很有趣的梗……
路遥伸手揉揉游方的胃：“胃难不难受？胳膊呢，受得了吗？你写文一直都这么拼的？就算截稿日进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可以看看电影什么的……？”他扫了游方的屏幕一眼，“对了，你这个是什么，莫非是传说中的强制码字软件？”
“嗯。”游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胃上，低着头往路遥怀里钻，“小黑屋……不写完11万字就不能操作电脑……路遥，我头疼，胳膊也疼……刚才又痉挛了……我好困，可脑子里都是故事，难受……”
路遥便轻声问：“我给你放水，你泡个澡，然后我陪你睡一会，好不好？”
“嗯。”游方点头，立刻重新面对屏幕，“那我写完这一章。”
路遥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离开游方的房间，到浴室帮游方准备泡澡的东西，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对于作家的生活他早有耳闻，也听说过写手的自我调侃，类似于“当写手的，没有颈椎病或者胃病，你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他一直都知道作家辛苦，但他从没想到作家会这么辛苦……
他内疚地皱起眉：之前游方帮他顶着广播剧的事儿，耽误了自己的稿子，结果现在只能这样硬赶……不过，看林曦的样子，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玩儿命写了。
驱赶了一下心中的负面情绪，路遥开始计算游方的收入：三个还是四个专栏，每个专栏每个月写5000字的话，即使按千字150算的话也不过是3000块……连载同时开了两个，每个都要保证日更3500，一个月下来的收入好像能在5000块以上……跟出版社有直接合作关系，每年出两到三本书，倒是每本都能大卖，按9％的版税拿的话，一年倒是可能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收入……加加凑凑，游方的年收入应该能上百万。
收益算得上不错，但是这种脑力劳动实在是非常辛苦……离开我以后，他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吗？路遥觉得有很多小刺正在戳刺自己的心脏，让他一阵又一阵烦闷和疼痛：比起这种消耗生命一样的赚钱方式，我倒宁愿他每个月只赚两三千，朝九晚五，像其他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一样为办公室关系和应酬苦恼……可是他当初哪里有其他选择？
路遥蹲在浴缸旁边，出神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个连本科学历都没有，还有抑郁症病史的22岁的孩子……不写文，难道还要去餐馆儿端盘子吗……？如果我当时亲自把他送回了家……如果我当时记得给他读书的生活费……是不是就不会……
后背一沉。
水面上出现了游方的脸。他耍赖似的用自己的胡子蹭蹭路遥的脖子：“好慢……我以为你在放水过程中淹死了呢……”
路遥笑，站直身，回头捏他的鼻子：“油乎乎地就往我身上蹭，你那么快写好了一章？快洗吧。”他说着，就想往外走。
谁知游方拉着他的衣服，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我没力气了……你帮我洗……”
“喂喂，”路遥好气又好笑，“你是在邀请我跟你洗鸳鸯浴？累成这样你就老实一点吧。”
“禽兽。”游方有气无力地犯了个白眼，“我是认真的，我自己洗不动……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想那啥，口味还真重。”
“你哪样我都有欲望。”路遥在恋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开始动手帮他脱衣服：“不过看在你这么累的份儿上，就少禽兽你一次……快洗吧，水要凉了。”
游方像小朋友一样在路遥的帮助下脱光了衣服，他坐进浴缸，在被热水包围的瞬间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睛：“小路子，给爷洗头。”
路遥失笑，偷了个香，挽起袖子拿着淋浴头给他洗头，一边洗一边组织语言，然后问：“游方，你马上要毕业了吧？”
“嗯……”游方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快要睡着了。
“那你毕业之后有没有打算换个职业？毕竟有了正式的本科学历……”路遥给他的头发打着洗发水。
游方睁开眼睛：“……换个职业？你是说，不做全职写手了？”
“对……”路遥帮他按摩头皮，“换个职业，做点其他喜欢的事情……”
“喜欢的事情……”游方盯着浴室的灯出了会神，突然问，“你不喜欢我当写手？”
“我觉得这一行太辛苦了。”路遥直言不讳，“我看你这样赶稿，很心疼。”
游方闭上了眼睛，路遥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心中立刻一抖：“游方？”
游方没有看他，把自己往水里埋了埋，轻声说：“可是……写小说就是我喜欢的事情啊。”他睁开眼睛，充满歉意和不安地看着路遥：“我……想继续写下去。不过！”似乎是怕路遥生气，他立刻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会去找工作的！这篇小说交了稿，我就去招聘会，好不好？”
看到游方的眼神，路遥只觉得心被谁用力攥住。他停下动作，变蹲为跪，平视游方的眼睛，忍不住想起两人刚重逢时对方说过的话：那时游方说，他好不容易用了自己的事业，他的世界里终于不再只有路遥……而路遥的出现，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不长进。他说，路遥在他心里永远排在第一顺位……
所以，仅仅是为了路遥的一句话，他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就算不甘，就算喜欢，却毫不犹豫地做出退让。
路遥顾不上游方身上的水，直接抱住他，在对方耳边有些哽咽地说：“游方，对不起，是我犯浑……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游方愣了，他回抱恋人：“路遥？”
“对不起……”路遥低声呢喃，“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因为我的想法而放弃什么，真的。游方，写作是你的事业，你一直做得很好，既然你喜欢，就应该继续进行下去，用你的血汗和智慧换来更多名誉和财富……你不用因为我改变什么，我爱你，所以我一定会尊重你的决定。别露出这种害怕的神情，我受不了……我不会离开你，真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只是心疼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我只是建议……但我没打算控制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游方沉默了一会，用力回抱他，轻声笑起来：“……竟然让程思说对了。”
猛地听到了第三个男人的名字，路遥反应不过来：“程思？他说什么？”
“出了音频那个事情以后，我不是跟你说咱们俩没可能了吗？”游方彻底放松下来，他把他搁在路遥的肩膀上，低声说：“程思就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既然你爱我，就绝对不会允许我活在只有你一个人的小世界里……”
“为了这句话，我改天请他吃饭。”路遥笑。
游方也跟着笑：“嘿嘿……不过真丢脸啊，我刚才，是真的打谱要放弃写作……就因为你随口那么一说……路遥啊，”他叹息一般说，“我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对我来说，爱情永远比事业重要……我永远不能成为那种有出息的精英，永远只会绕着你转……所以，你以后也要这次一样提醒我，嗯？给我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吧……”
“我会的。”路遥点着头说，“我会给你撑起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你只要一如既往地专心爱我就够了。我不会让你失去亲人、朋友和事业。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一定会让你拥有全部幸福。”
他等了一会，却见游方没有回应，便小心地推开恋人去看他的表情，随即他扬眉浅笑：游方嘴角微微上翘，已经睡着了。
102 三方会谈
见到了游方赶稿期的疯狂之后，路遥便再也放心不下。从这天起，他每天都要到林曦家监督游方的身体状况，把他从工作状态中拉出来，拖着吃饭洗澡，哄他睡觉，在他睡着之后才偷偷离开。
临近五一的时候，游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遍小修。他打电话给路遥，告诉他自己交稿了，准备补眠，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