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开灯,趁着尚未退去的一星点暮色,俯瞰地面迅速滑过的车流,蒲南说他喜欢高楼,可为他天生的优越感锦上添花,他说站在高楼下看的时候,几乎能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我对镜子上映出的自己自嘲的笑笑,什么主宰,什么优越感,我站在这里,更觉出自己的渺小与悲哀。
灭了烟蒂,我脱了衬衣,拉开浴室的推拉门,周世程有些吃惊的转身看我,上次跟他在宾馆,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的身材,这次在灯光下终于看清楚他腹肌和胸肌线条都很漂亮,但也不至于过于发达到让我觉得夸张,腿间的……我挑了挑眉毛,想起美国小说中,说到男人尺寸大的时候,野性的女人都会以吹口哨来表示赞美的,我抬眼看他,笑了笑:“一个人洗澡,不寂寞么?”
他伸出手臂,将我拉进去,伸出舌头来,混合着浴室中特有的浴液味道,舔吻我的脸,我伸手直接去抚摸他的下身,这种过夜方式,本也就不需要太多怜惜的感情在里面,只要有快感就可以。
我一直都喜欢蒲南亲吻我的脖子,以及手臂,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是专心并且细致的,尽管接下来的动作偶尔充满暴力,我还是喜欢他的。
人总是这样的,如果因为喜欢,就可以忍受很多难以忍受的事情。
“在想什么?”
周世程注意到我的走神,他将我推到瓷砖壁上,冰冷的感觉重新引起我的注意力。
我把眼睛张的大一些,没有停止的花洒间或溅几滴水进来,我将眼睛睁的更大一些,蒸腾的蒸汽里,我笑:“我在想你跟别人过夜是怎么样的。”
下一刻,他将我的呼吸阻隔,竭力用舌头来舔舐我的上颌以及味蕾。
我笑,口齿含糊的继续问:“我是什么味道,尝出来了么?”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将我的头颅牢牢固定在双掌,他的唇贴着我的,他的身体轻松进入我的,他将自己液体留在里面,他看着我的眼睛,也笑了一下,出口讥讽:“你就是个庸脂俗粉。”
我也不过是个俗人,从来不求能超脱凡世。
由于做得有些过于激烈,湿淋淋的从浴室出来,又重新纠缠在一起,结束的时候自然浑身酸痛,但我无意于同周世程在同一张床上睡到自然醒,等到在前台结了帐从宾馆出来的时候,天已接近黎明,回去的路上在出租车里不小心被风吹了头,弄得有些头晕脑涨,等上楼时时觉出头重脚轻,才有些自己将要感冒的预兆来。
开了门开了灯,看了看桌子上的电子钟,六点半的样子,竟然这折腾了这么久。
其实也并没有折腾太久,最后不过是各自枕一边床,各自点一支烟,竟聊起了过去的事情了,周世程提起自己年轻时真心喜欢的人来,他没提及那人的名字,只一律用“他”代之,我将烟灰弹在烟灰缸中,不置可否,我是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的感情。
“说过去做什么呢,”我笑出声音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周世程回身看我,表情高深莫测。
我从他脸上看过去,依然是笑容,然后开始起身穿衣,接着离开。
从抽屉里找了板蓝根冲剂来,不料水壶里是空的,好容易将水烧开了,灌水的时候不小心溅在自己的手上,免不了龇牙咧嘴一番,正要伸手在水龙头下冲,却听见开门的声音。
“朱泊?”人未到,声先到,是于临安。
“你手怎么了?”等人到了,他就是睁大了眼睛瞪着我抱着的右手,“眼睛转了转看见还冒着热气的热水壶,眼睛睁得更大:“烫了?”
于临安是行动派,还未等我解释,就三步抢上来将我的袖子卷起来,放在冷水下面冲,“没有我你可怎么过,我才离开半天。”
我觉得好笑,在这之前,我已经一人生活了很多年,也并不觉得需要在这种生活琐事上依赖谁。
等我将手擦干净,他已经将板蓝根冲好,一边递过来一边问:“没事喝什么药?”
“预防总没坏处。”然而带些微鼻音的声音泄露了我着凉的事实。
于临安皱眉:“感冒了?怎么弄得?”
我看他一眼,他条件反射的缩缩脖子,不再多嘴。
喝了药,洗了杯子,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将他放在一旁冷着,我跟于临安这样尚未走出象牙塔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生活在自己幻想的童话世界里,认为每一个人都少有恶意。
同于临安住了这么久,他对我的脾气或许也摸出了那么几分,我并不想搭理他,他就自顾自的说些话来。
压岁钱,过年礼物,以及亲朋好友相聚的亲热场面。
都是些我不曾拥有过的东西,说出来简直就是讽刺我的一无所有。
我点了烟,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于临安也并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草草结束了他的流水账,十分尴尬的说自己吃了太多元宵,嘴巴里一股黏腻的甜味,先去漱口。
我搓了搓刚才冲冷水时被冰的有些刺骨的手,正准备去换件衣服,不料于临安又折回来,“你起来这么早,是有要去拜年的长辈?”
我张了嘴巴,本想冷冷的说一句“去拜访拜访蒲家的人”,然而话终于没有出口,他视线下滑,最终定在我的脖子上,目光闪了闪,本来十分快乐的表情沉下去,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是会发脾气的,至少那个时候的于临安的愤怒带有阴暗的色彩,并不是平常那种小孩子般受伤后软弱的生气。
“有什么问题么?”我问他。
他垂下眼睑,手握了又松开,腮骨凸显出来,又消失,短短的几秒,他做了不同种表情,六月天似的变化着,比小孩子还小孩子。
“没有。”他说,语气僵硬而抗拒。
“我累了,就先休息了。”我讥讽的看他一眼,细微的笑了笑。
于临安这样的人,正是因为太过天真烂漫,所以让人总要忍不住去毁坏,改变他的一尘不染。我说的话,无论藏着什么样的潜台词,他都能听懂。
因为他在意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转身进了房间,换了衣服,镜子中的我,脖子上一块明显吻痕,昨夜狂欢渗进骨头里,滋生出慵懒的困意来。
黑甜的梦境袭来,充满迷幻诱人的色彩,只知道自己在一片暧昧中伸出手来,触摸的是冰冷透明的玻璃。
眼睛上有湿暖的触感,朦胧中摸了摸脸,却并不是泪水。
“为什么背叛我。”有人用委屈的声音质问。
我猛地睁开眼睛,找到了温暖的来源——于临安的舌头。
他简直像是个小女孩似的含着眼泪,趴在我的身上,用一种寻找微暖与慰藉的姿势,诉说委屈。
可是这一切,跟我到底又有什么要紧的关系呢?
如果只要感到委屈可以随便叙述,那么我生活中的失意也可以随意抒发,从而将我的世界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我推开他讨厌的舌头,终于意识到该有什么是必须要给他讲清楚的了:“我跟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么?”
“你跟我上过床,我们也住在一起了!”他几乎要真的掉下眼泪来,仿佛我是个卑鄙的偷心者,随意践踏他的真心,根本不在意他的感受——尽管事实确实是这样的——但是他又有什么样的权利来指责我呢?
我没有给他任何承诺……
“我昨天也跟别人上床了,我该跟那个人确定个什么关系么?”我冷笑,看着趴在我胸前的他,他像是第一次受到挫折的雏,慌乱无措。
于临安直起身来,呆呆的看我,眼神伤痛而充满谴责,“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难道不是么?”我笑。
难道不是么?
一开始,我也不过是告诉他希望借助一段时间,这个决定的初衷是为了让蒲南不再来纠缠我,希望彼此都能平静的有各自的生活,不再相互干扰,同于临安没有任何关系。
我激怒了于临安。
我是几乎没有见过他生气的,向来他对我都态度柔和,事事迁就。
不经常生气的人生气听说总是比较可怕。
然而也并非传闻中那么可怕。
人的愤怒总要有地方全部释放掉的,无论是通过暴力,还是通过性 欲,只要有一个渠道,就如同水往低处走一样,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不觉得自己对于临安有什么亏欠,自然也没有必要提供这样的渠道。
可是人并非总是如愿的。
于临安可以选择揍我一顿,或者强…奸…我。
我可以选择反抗,或者不反抗。
非常烂俗的是,他选择了后者。
非常烂俗的是,我也选择了后者。
并非补偿心理。
我不需要用无聊的抵抗来让身体承受可以避免的伤害。
他就那么用手按在我的腰眼上,就那么随随便便顶进来,不再需要克制,也不再需要谨慎小心的讨好。
终于可以随心所欲。
蒲南就向来是喜欢暴力的做爱。
原来于临安对此也十分擅长。
为什么?
这种完全受自己驾驭的情况,比高…潮更让人迷恋。
我笑,扭过尚还自由的半个身体,“你不怕我有病么?”
他抬头看我,凶狠的表情忽然变的像要是惭愧起来,然而动作没有任何减缓的迹象。
我不笑了,“你和蒲南是一样的,只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我使劲一咬,舌头破了,血流的满牙齿都是。
吓死你。
我在心里冷笑。
我只是咬破了舌头而已,从医院回来以后,除了有点溃疡,并没有什么大碍。
于临安饱受惊吓的跳起来,仍然肿胀的性…器从身体猛然抽出来,同肠壁摩擦,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我冷冷一笑,看了他一眼,张嘴满牙齿的血,“我还以为你比蒲南胆子大。”
他反应过来,拽着我的脖子就是狠狠地一耳光,“你到底在干什么!!”
语气痛心疾首,好像我是他心尖的一块肉。
我捡起衣服,随便套,“你又干了什么?”
我还是笑,冷冷的,讽刺的,要让他无地自容,“我怎么样,又轮的到你来动手?”
于临安的头垂下去,沉默半分钟后,他强迫我将衣服穿好,推着我去医院,也只是消了消毒而已。
这种事我早有技巧,大学时代也曾这么干过吓唬蒲南。
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于临安敢于扇我耳光。
他一向是唯唯诺诺,即便强…奸也是最正规正统的强…奸,即便是拳脚相向,也不会像对待女人似的给耳光。
满嘴消毒水味道从医院回来,与于临安握着方向盘,脸色依旧阴沉,一直以来;我乐于将他看做尚未走出象牙塔的孩子,或者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过客,还从来没有如此真正仔细的看过他的侧面。
无可厚非,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但他拥有的一切优点,似乎都难以感动我。
我想,我是容易被感染的那类人,
只是,能感染我的东西不能太过虚幻罢了。
什么是不能太过虚幻?
能感动我的都有什么?
我放松自己,靠在座椅上,开始想,到底有什么能带给我感动。
其实也并不多。
钱。
一个级别够高的职位。
黄金地段的一套公寓。
哈,我笑出声音来。
我还真是容易被感动。
于临安没有理会我的自娱自乐,一路上,爆竹声不断,处处是过年喜悦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