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的是一个楼层,自走廊而过又停在了一个地方,而原本等在外头的万河刚要朝高坤迎上去,无意中瞥到他身边的人时又是一惊,半晌才喊了一声:“额……杜、杜先生。”
杜梨知随意“嗯”了声,又看了眼高坤,问:“你是来试镜的?”
问完了却又不等回答,径自“咚”得一脚把门给踹开了,扬声道:“行了,别征了,赫*,我给你找到人了!”
里头的赫定川被那动静吓了一跳,刚要破口大骂,一瞧是他,只得又憋了回去。
“大半夜做什么梦呢?”赫定川不爽,“你干嘛来了?”
杜梨知走到温寅身边坐下,二郎腿一搭,道:“我为什么不能来?就准你趁着人家出去买苹果的时候搞幺蛾子?我本来也倒想忍了,结果你他妈磨磨唧唧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完没了,我不来,温寅什么时候能回家?”
赫定川被他一堵,脑袋上的青筋都要炸了,双手一摊:“好,那你来啊……”
“我不是说了么,就他!”杜梨知一手指着门外,一手则探到了桌上的袋子里,“气质形象外貌身材再合适不过。”
赫定川随之望去,就见一个高个儿的青年站在那里,他记得对方,其实那时候其实赫定川也有注意到这人,但是他看演员向来毒辣,他知道对方不是演戏的料,加之李荧蓝的表演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并没有考虑这个人,如今被杜梨知一说,赫定川也觉得未尝不可,那些所谓的偶像明星不也一样没演技吗,至少这一位形象上比他们更为贴合。
赫定川又看向李荧蓝,然后转而去瞅温寅。
温寅的目光则落到那只搭着苹果的爪子上,轻轻一扣,将他拦截在了半路上。
“不能吃,还没有洗。”
他的嗓音依旧温柔,说着从桌里找出了一把小刀,又用赫定川的顶级茶叶直接把刀刃冲了遍,然后径自给苹果削起了皮。
赫定川咬牙切齿地看着,杜梨知颇为殷切地看着,那苹果皮弯弯绕绕竟半点不断,最后一丝褪下后,温寅抽了张纸巾将苹果包好,递到了杜梨知的手里,这才抬头问李荧蓝。
“你说呢?”
李荧蓝似是也没想到杜梨知会看上高坤,他转头望向门边的人,就见高坤眉头紧紧皱起,显然并不愿意,但是他却没有开口。
这是个很微妙的情景,高坤是绝对不可能进娱乐圈的,他也可以立刻拒绝,但是这一不小心也许会让李荧蓝莫名变成了第二选择,而且万一说错了什么,惹得前面三位不高兴,会不会因此牵连到他们对李荧蓝的印象,高坤也不敢保证。一时之间,他脑中掠过各种可能,想着要怎么委婉地表示才好。
结果不等他组织好语言,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可以演好。”
场内众人微怔,纷纷看向说话的人。
李荧蓝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演好。”
温寅笑了:“那你试试?”一半是征求李荧蓝,一般是赫定川。
赫定川自然点头:“来。”
杜梨知不甚满意地皱起眉,但温寅说话了,他只有继续吃他的苹果,顺便看看这新人能演成啥样。
李荧蓝吸了口气,又朝高坤看去,就见高坤对他郑重点了点头,目光中有鼓励,也有信任。
☆、第91章 未来(七)
江涉走进一间小屋子,那是他同学钱永飞的小租屋,他最近染上了毒瘾,他说想来找钱永飞借钱,却看到对方病倒在了床上。
江涉站在床边和昏沉的钱永飞对视,一时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当年的肇事逃逸就是这个人在一旁竭力怂恿,人是自己撞死的,所以自己成了通缉犯,但属于共犯的钱永飞却凭着满口的狡辩和家里的关系继续当他风风光光的大学生,罪名则全落到了江涉身上。
江涉想:为什么命运对自己这么不公平……
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江涉眼中掠过一丝恨意,然后缓缓朝他的脖子伸出了手。
接着,两指搭在钱永飞的脉搏上,另一手拿过桌上已经凉了的水杯,江涉说:“你心跳好快,烧这么高,应该多喝水,不过这是冷的,你先喝。我去买药,一会儿回来给你烧热的……”
之后江涉留下来照顾了钱永飞三天,鞍前马后忙里忙外,直到对方的烧全退了,人也恢复了大半。
两人在床上对坐,钱永飞难过地对江涉赔罪,说都是他的错,让江涉不要怪自己,如果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求他帮忙,他们两个人永远是朋友。
江涉一直沉默,只最后说了句:我的人生已经没法回头了……
夜半,江涉在这里借宿的最后一夜,两人一道躺在床上,回忆了很多以前在学校的趣事,江涉很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只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冷,他不停蜷着身体,钱永飞不明所以,还当他也被自己感染了,忙把被子匀给了对方。
江涉满头满脑的汗,恍惚着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到后来大家都睡着了,屋内静谧了下来,呼吸声渐起,黑暗中透着中压抑的沉寂。
江涉忽然睁开眼,转头看着面前的所谓好友,良久后,缓缓拿起了自己的枕头,朝他的脸上盖去……
……
这是剧本中段最重要的一段戏,体现了江涉这个人复杂扭曲的心理变化过程,他在照顾钱永飞时的笨手笨脚却又努力学习的无微不至,两人回首从前时光时的纯真青涩忧伤快乐,一直到最后他狠下毒手时冷静却又茫然的心里状态,李荧蓝挑了这三个截然不同的片段,然后一个人将其全表现了出来。
他没有用任何道具,但是最后一松手的那个动作,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扔掉的是作为凶器的枕头。
同时,他望着一旁空气中那个好像已经被他杀死的人的目光似快意,又似悲凉,还带着一种狠厉,糅合交错在一起,一瞬间复杂的让人惊异,最后则又全数化为了仿佛孩子气的神经质,前后多重起伏,感情一层层推向极致。
待李荧蓝收了动作,赫定川才后知后觉地慢慢靠回了椅子上,他几乎差点要白痴的问出口:你这是真杀过人还是蹲过精神病院?那情绪简直比他预想的还充沛丰满,重要的是,这些转折铺陈,剧本上一个字都没有写,全凭李荧蓝自己揣摩,而结果实在是精彩的让几位看客脑子都有些空白了!
一旁的温寅转头看向咬着苹果核不言不语的杜梨知,伸手替拿下,又塞了两张纸巾过去,轻问:“现在还坚持吗?”
杜梨知没说话,只用一脸“你赚到”的表情看向赫定川。
后者配合地嘚瑟起来。
李荧蓝眼瞧着他们眉来眼去,不由主动开了口,不过他问的却是:“能不能给我两张纸巾?”
温寅看向李荧蓝,微微一笑,把一整包都递了过去。
李荧蓝接过就往门边的高坤走去,转手拿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满身的濡湿有些不快道:“再过一会儿人都要发霉了。”
高坤没想到李荧蓝这时还能注意到自己的衣裳,他本想推脱一下,只是一低头见自己的狼狈,顿觉不好意思,抱歉地对身边的几人点点头,抽了纸巾简单的擦了起来。
李荧蓝根本不管两旁打量的视线,还伸手替高坤翻好了衣领,待自己满意了,这才回头带着“我给了你们时间,请问你们几位考虑好了没有”的眼神望向远处的人。
赫定川一顿,给了爽快的答案:“行了,就这么定了吧。”
他本意大概还想趁热打铁的,但是温寅的一句“不早了,大家都累了吧,慢工出细活,后续的问题慢慢来”成功让大家伙儿散了场。
待李荧蓝和高坤一走,赫定川忍不住直接拍了桌子。
“他奶奶的,过五关斩六将,盼星星盼月亮,杀遍各路妖魔鬼怪,总算给老子盼来一块能过火的真金了!”
杜梨知不想理他,只问温寅:“那小子什么来头?”
温寅说:“卓耀家的亲戚。”见杜梨知表情,又补充,“这回应该没走捷径,是定川研判了很久又考量了他的演技然才挖来的。”
结果面对自得的赫定川,杜梨知一盆冷水浇下:“研判考量个屁啊,还敢自诩火眼金睛,这不该是一眼就能确定的好货么,你看看你磨叽了多久?卓耀也真是的,这要是我外甥我就算当膏药也要硬贴你脸上啊!你敢揭试试。”
“你就只会说风凉话……你他妈……”
眼瞧着两人又要闹上,温寅赶紧站起来,牵着杜梨知往外走。
“雨小了,回家吧……”
将一干咆哮抛在了身后,杜梨知和温寅一道往停车场而去。
杜梨知忽然问:“你挺喜欢那小子啊?”
温寅挑眉:“怎么这么说?”
杜梨知冷哼:“你这都朝他笑了多少回了?当我瞎啊,你看你看,提到他又笑了……”
温寅继续弯起眼:“这是朝你的。”
“切……”杜梨知不屑,嘴角却勾了起来。
“我觉得他不错,很有潜力,”温寅老实说,又问,“你不喜欢他?”
杜梨知掏口袋里的车钥匙:“我喜欢另一个。”
能得杜天王青睐的人凤毛麟角到一个手掌都能数得出,这两人不过才见了一面,温寅虽觉得那个男生瞧着气质敦厚,但实在摸不清杜梨知为何对他这样有好感。
结果,杜梨知给了温寅一个让他无语的答案。
“因为他是真的不、认、识、我,”杜梨知表情兴奋,这年头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太不容易了好吗,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对方还帮自己推了车,“如果下回他还能保持,我就问他要电话!”
温寅:“…………”
……
而另一头,李荧蓝和高坤一道坐进车里,高坤察觉到李荧蓝紧绷的肩膀终于松缓了下来,一仰头脱力地靠在了车座上。
他轻轻握住了对方垂落在一旁的手,高坤还能感觉到那隐隐的颤抖,他能明白方才李荧蓝为了表演出那些情绪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精神压力,高坤此刻又忽然有些害怕一旦李荧蓝入了戏,这一段漫长的拍摄过程又将怎样度过。
李荧蓝却反手轻轻地握住了对方,转头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高坤摇头。
李荧蓝扬起笑:“江涉不是你,他也找不到我,所以他这辈子才注定悲催……”
高坤一愣,笑着“嗯”了一声。
这就像是一扇门,那头站着戏中人,而这头站着自己,李荧蓝也许时不时需要越到那一方,但是他也一定会回来,因为他舍不得自己。
高坤将钥匙插上,对李荧蓝轻道:“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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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定川新片筹拍,外面的新闻一直断断续续的报道着,猜测剧本,猜测演员,而当主创名单全部公布后,着实引起了一番不小的反响,尽管几位主演几乎全部都是新人,于是外界又把目光放到了他们的背景来历,一时李荧蓝的曝光率直线上涨,不过他的背景被保护的很好,和卓耀的关系并没有被太多人知晓,只当他也是科班出身,拍了不少广告,但具体为何资源如此丰富却不得而知。
东卉苑内,李荧蓝刚和赫定川通过电话,明天他就要进组了。挂上手机,李荧蓝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热闹非凡的娱乐新闻,自己的照片被放得很大,同女主女二还有男二一道并列着,主持人正兴奋地介绍着《亡命之徒》的剧情。
李荧蓝掠过自己的脸,缓缓将目光定格在男二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