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景函不可察觉的皱起眉。“那么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只是您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祁三困难的偏过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浮起一丝安抚的意味,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人仍是景函,“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
“不怪别人。别听谢帆乱讲话。”似乎相当笃定谢帆的态度,祁三接着对看起来满是焦躁的景函叮嘱。“我欠巫峻的,他不过是来找我讨回这笔债。别迁怒。”
“如果您出事了,我就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阿飞。”景函听到祁三在叹气,定了下神接着说。“我欠您的,大概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不需要你报恩。景函,去跟萧远说,我自有分寸。”
“好不容易可以为您做点什么,您却告诉我停下来。”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满足了。”
都是被他带回祁家的人,那个陪在他身边许久的男孩和景函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就忠诚这一点,景函便与他的父母完全不像。想起究竟是谁赋予了他如今的模样,祁三就很难不想起另一个人。萧远拜托过他的事情,为景函付出的所有,都足以应证那日他说过的话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他们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为对方一点点改变着自己。
想到这里,祁三心头泛起一点苦。
“我不甘心。”
“听话。”
“我……知道了。”
护士以探视不能过久为由强硬的请出了景函。走到楼下抬头看向还亮着灯光的病房,半个月前萧远还在这个地方因为无法忍耐心中的激动凑过来吻他,现在,他就又重新变回了一个人,似乎所有在景函的公寓里度过的时光不过是场太真实的梦境。
下面的人听到他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时没有任何异议的就听从了。只有阿飞说了句你肯定很不甘心。景函知道自己当然不甘心,他欠祁三爷太多。救他一命,对付白家……哪一件都是大事,哪一件他都难以偿还。
回到公寓,东西已经差不多都打包完成送去新住处去了。萧远不在。连他们上一次联系,似乎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景函没开灯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心里突然烦乱得厉害。萧远成功做到了重新走进他的生活,现在他的突然离开就已印证。
离不开,又恐惧失去。
景函突然觉得很冷,满腔的怒火冰冷的灼烤着他的心。
他一直等到凌晨三点多。萧远回来了,悄无声息的。黑暗之中只有烟头的一星亮光,萧远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景函。
“你受伤了。”景函摁灭了烟站起身,“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非得等你真死了,我去你坟头祭拜,你什么都说不了了,才觉得满意,是不是?”
萧远刚一走近就被景函扣着肩按到沙发上。
“发生了一点小事。”
“你跟我说,游轮爆炸,死伤无数是小事?”景函的声音毫无感情。“我要是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你就算成了海上游魂,也得乖乖的被你瞒在鼓里?”
“事发突然,我没想过瞒你。”
“出事以来,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想过要找我?”景函握着萧远肩膀的手相当用力,到了会觉得疼痛的地步萧远也一声都不吭。即使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萧远和他的身份地位都不同,萧家的事,尤其是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在找出黑手之前,低调都是正确的做法。“萧远,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未亡人。你才和道上的老头子们说我们是一对,就大义凛然的抛下我去面对这种事,你当我是什么?我不会等你的,你要死就快点去死。”
情感上他觉得无法接受,从得知消息起的那一刻,精神就如同绷紧的一根钢丝,时刻都在断掉的边缘。
好不容易才对萧远有了一分类似与信任和依赖的情感。
“对不起。前几天我和阿霍都在海上,没办法和外面联络。祁家出了事,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我在这边根基不算太深,自然就成了靶子。”
“接应你的是我的人。他死了我就断了你的消息。”景函的手指顺着肩膀处的肌肉一点点滑到伤口的位置。爆炸的时候,萧远已经不在那艘驶向地狱的船上了,背部被热浪灼伤,伤口看起来得到了妥善处理。“对方真是不怕死。三爷让我收手,我本来也想听话,现在看起来是不大可能了。”
“别做傻事。”
萧远伸手拍他的背。
“一个是我的恩人,一个是我的情人,出了事却都叫我别插手。”景函额头抵住萧远的肩膀。“如果我出了事,你会放过对方吗?你都那样做了,为什么要劝我收手?还是说你觉得死了一了百了?”
“我不会死。”
景函几乎都要笑出声。
“萧远,记着你说的话。千万不要死。你死了我会很难办,我一点都不想要你给我的那些东西……”
深夜里寂静得几乎一点声音都显得无比聒噪。在开了灯的卧室里,景函看着萧远脱掉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背部。
“很痛?”
“当时很痛。现在习惯了,没那么难以忍受。”
景函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萧远落在他耳边的呼吸,绵长而温热。
“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尽量。”
“我很怕。”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光想着对你没信心,却从没考虑过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61
61
——大的才是萧家的少爷,蠢货。
——那小的那个呢?私生子?
——养子。抓个废物过来我们还得养着,真他妈晦气。
头很痛,之前吸进的氯仿和颠簸黑暗的未知空间都让他不舒服。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听见外面的男人扯着嗓子说话,三言两语就点明了他们的现状。景函试探性的在黑暗中摸索,果不其然身边还有个人。
萧远还没醒。十四岁的少年不像他只是单纯的被放倒,和对方纠缠挣扎的途中重重挨了几下子,可以说是被揍晕的。现在,他们都被抓了起来,成为用来威胁萧敬的砝码……不,该说只有萧远,景函不过是附带的,不重要的。
等到再长大一些,景函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时明明可以一个人逃走的萧远要跟着他一起被带走。萧敬出钱让步赎人的底限在萧远那里,若是只有景函一个人,他能等到的只会是被撕票。
眼睛被蒙着,手脚都被捆起来,只能勉强通过触觉和听觉来分辨事物。忍住心中的不安,景函扭着身子去碰萧远,结果摸到了一手冰冷湿黏的液体。他们没有给萧远处理伤口。恐惧着在得救之前萧远就死于失血过多,景函一时里竟忘了害怕,用尽全力大声喊着招来了绑架他们的人。
挨了几个耳光,踹了几脚,被掐着下巴恶狠狠地警告了几句之后,萧远的伤口总算得到了妥善处理。
全身都疼,肚子也很饿。景函靠着萧远温暖的身体迷迷糊糊的想。要是放到平时,他肯定得不依不饶的缠着少年,骗取对方的同情。但现在他得反过来保护他,即使对于还是个孩子的他来说,保护的定义实在是过于模糊。
似乎过去了很久,萧远才醒来。少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无外乎就是我不会放下你不管之类的。提供的食物很少,干巴巴的面包和不知从哪来的冷水勉强只够一个人果腹。萧远连哄带劝也没能让景函一个人吃掉,反倒是自己被塞了不少。
——萧家老头子说了,大的要毫发无损的还到他手上。
——小的呢?
——本来就是养来当备胎的,你还真指望萧敬把他当个人?
剩下的没听太清楚,但是隐约能够听到“妓院”“蛇头”之类的关键词。萧远沉默了很久,任他缩在自己怀里。就算是个孩子也能听懂他成了被放弃的那个,对方正在讨论要怎样处理他。
萧家的人找来的时候,一分钱没拿到反而被端了老巢的绑匪气红了眼睛又不敢真的拿萧远开刀,显然是头儿的那个人对着正惊魂未定的景函抄起了偷偷藏在身上的刀子。
刀没入血肉碰到骨骼发出钝响。
“又在发呆了?”
陈羽伸手在景函面前晃晃。刚从神游中被叫回来的景函抱歉的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把前面那句话再重复一遍。陈羽无可奈何地把有关他们新企划的那条提议重复了一遍,两手一摊,摆出副三堂会审的模样。
“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事情有点多罢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陈羽明显不相信他随口找的托词。“别让我怀疑你的专业素养。我不否认刚刚会议上你的发言非常精彩,但除此之外你一半的时间都在梦游。不然你重复一下你那个亲传弟子到底说了什么?”
学生时代在咖啡店打了好几年工的女助理新买了台咖啡机,每天下午换着花样做咖啡,摩卡蓝山再到卡布奇诺,帮助每一个人来与春困作斗争。景函曾在咖啡快要喝到吐的时候开玩笑总有一天他们会死于咖啡因过量。
“好吧,我说不出来。但是我相信我的助理会给我送上会议记录的。”坦然承认自己什么都没听进去也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正值百货商场换季,新楼盘竣工,想来想去就那么几件事。”
“景函。”陈羽似乎被他不甚在乎的态度激起了火气。
“你知道我被绑架过吗?”
“呃?”刚想拍桌就被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堵了回去。“你是说那些……”
“小时候。”陈羽想说的应该是白邵宇狗急跳墙发给他却再无后手的照片。“萧远本来可以走的,对方认错了人,以为我才是目标。他跟我一起被绑走了,还因为不合作被狠揍了一顿。”
“你觉不觉得我们这话题变得有点快?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以为得救的时候对方临时起了杀心,萧远替我挡了一刀子。”
刀疤还留在他身上,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或是被医疗手段消除。
“这次的事还是和萧远有关?”陈羽大概听出了点门道。“也只有和他扯上关系才能让你这么心神不宁。”
“这么明显?”
“何止是明显,你魂都不在身上了。”
“你没猜错。萧远出了点事,我暂时联系不上他”
“我很遗憾。”陈羽的表情明明就是“我一点都不遗憾”。“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距离萧远一身是伤的回来早已过去了许久。
也正是从那天起,所有明里暗里汹涌的暗流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外界对于旧事的挖掘也全部噤声。祁三爷那边说了不让他插手,就真的不再给他留半分余地。要不是他们一个躺在医院,外界都在传言祁三还在昏迷,另一个躲进他们新找的公寓里,装出一副至今生死不明的模样,赌船爆炸和深夜追车这两件事就像从未发生过。
或许还有一个隐形的后遗症——景函开始清晰的回想起当年和萧远一同,最接近死亡的那段时光。
“我会调整好状态的。”摇摇头,景函面色疲倦,最近加班加点弥补落下的进度让他有点吃不消。“年中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从天颐出来没几天就跟着你干,你好歹还去度了个假,我连个正经长假都没有。”
“新年不算长假?”陈羽脸上写满了“完全不知道你在忙什么”的虚假诧异。
“陈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