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令他感到惊奇的是竟然有人来邀下班后和他们一起去聚餐,还是不开玩笑的那种。
其实每年来新人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受到这样的邀请。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光是坐在那里发呆的样子都能够吸引许多刚入社会的小女孩的目光。只不过这种迷惑是短暂的,等她们打听清楚他的底细,能留下来的也经不过景函本身的冷淡。
他天生是喜欢男人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招惹这些对他有好感的女人。
除去那些日子,他在同事之间都是独来独往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要去招惹他这么个没出息的废物。
“这不看景工你刚休假回来吗,大家也找个时间聚聚。”
景函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就没和他说过三句话的同事突然变得和他热络起来,言谈之间好像他受过他们多少照顾,彼此之间有多熟稔一般。
“好啊,那我就打扰你们了。”
一行人三男四女,有新来几年的,有和景函差不多大的,景函也就勉强能叫出个名字。为了表示风度,景函替同他一车的几位女士付了车费。餐桌上一群人谈笑宴宴,玩得很开,根本看不出办公室一本正经的模样。景函端着杯子看,一句话不插,也没那个心思。
他和他们终归没有熟悉起来的必要。他们没有得罪他,见面点头之交已是极限。
“我都忘了景工也来了。”其中一个女孩子似乎是很懊恼的模样。“景工你也是的,都不和我们说话。”
另一个女孩子娇嗔的拍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景工一直就是这样,反倒是我们冷落了他。”她端起面前的杯子。“我先自罚一杯。”
喝的其实是果汁,景函也不好不给面子,稍微示意了一下就干掉了杯子里的酒。大概是这动作颇为赏心悦目甚至有几分不自觉带出来的气势,女孩子看得愣了一下。
“景工你休假刚回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就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力帮着你的。”
喊他来的那个男同事接过话头。他说着这样的客套话,景函还是听出了字里行间隐约的优越感和炫耀。有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接触的都是萧远,陈羽甚至小李那帮人,每一个敢这样和他讲话,一时间听到这种令人颇感世态炎凉的假话倒是有点好笑。
“劳你费心。”景函的杯子又被人满上。他很少这样喝酒,但酒量其实是相当不错的。
“景工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群人每天忙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哪有你这么悠闲自在。”
“能者多劳而已。”
此时餐桌上的气氛已经有点僵硬了。对方绵里藏针的试探,景函不气不恼的和他打着哈哈。关键的事愣是滴水不漏。
“上个月我想跟公司请个假都磨了好久,景工你能教教我你是怎么让公司松口的吗?”
景函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浅笑。萧家的势力虽然扎根是在靠内陆的B城,但毕竟家大业大,总归得卖几分面子。更何况只是给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请几天假。景函看着他这么迫不及待打听他背后靠山的样子,不觉心生厌烦。
他如果真的想要,凭现在的萧远对他那几分愧疚,一个星期内他就能让天颐把总监的位置亲手送给他。
“哪能啊,王工你不是知道得很吗?我一介闲人又不像你,你可是公司的顶梁柱,怎么想得到和我比。”
话说到这份上,再来挑事就是真要扯破脸了。另外几个同事虽然是真的好奇景函的背景,但也不好再开口,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起圆场。
渐渐气氛又被炒热了起来。吃过饭之后一行人预订是要去唱KTV,景函本来想就此分别回家去的却抵不过几个女孩子软磨硬泡。出来一趟本来就不容易,做戏还得做全套呢。
包厢够大,容纳他们七个人绰绰有余。显然他们之中有人是麦霸属性,一进场就如鱼得水的抱着话筒唱个不停。好在女孩子的嗓音高音虽然略微不足,但也婉转动听。
景函觉得他只是换了个地方接着端杯子发愣。
他一直喜欢清静,KTV这种地方总是吵得他心神不宁。那些情情爱爱的歌没一首入得了他的心,生生世世,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情他从来不曾期盼过,也不曾有过。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爱恨两茫,举刀断情根。
他拿出手机看短信,其间还抽身出去打了个电话。因为能说的不多,他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就看到前面一男一女情歌对唱。唱的是新贵妃醉酒,说不上多好听,却颇有几分深情款款。帝王与宠妃之间爱,有几分真的,又有几分是后人的美化。
这群人唱着唱着就开始起哄。一行人开始接着几分酒意装疯让景函开口唱几首,女孩子们尤其来劲。不管旁人怎么看,景函一直都是一副冷淡慵懒的贵公子模样,他们甚至都极少听到他开口讲话,就更别提唱歌。
实在是被闹得不行,景函才勉强接过话筒。他能唱的歌实在不多,他听得都是些不宜亲唱的摇滚。最后想了又想千挑万选能唱的只有一首胭脂扣。
誓言幻作烟云字,费尽千般心思,情像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延续不容易……
景函的嗓音本就偏冷清,唱这种情爱渐冷的歌词倒是说不出的适合。尽管在南方住了这么久,他的粤语还是说得不好。没几个人会特意去指摘,甚至有女孩子小声的和着他唱了起来。
生生世世的誓言和对白熬到最后连亲口许下的人都不再能够相信,旁人又怎能左右。相约共赴黄泉,却抵不过世事弄人。一方情深不悔,另一方却早已心冷如灰。这古典的爱情在命运的j□j下生生成了个可歌可叹的悲剧。
整首歌唱完,景函就说什么也不肯再陪他们起哄了。他重新坐回了角落。在这种喧嚣的环境里,他想要凝神思考也做不到。脑子里无数东西飘来飘去,又渐渐冷却下来。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未有真正放下对萧远的那些,从爱到恨,到心如死灰,萧远都是他刻进骨血里不可分割的那部分。假使他们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相爱相离,他都能坦然接受。可萧远对他远比普通的情人要复杂。
父亲,兄弟,情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位置都有过萧远的身影。
那样的背叛只叫他去了半条命。他被救活之后突然发现曾经的坚持那样可笑。没有红头书,没有联名贴,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一生一世的承诺。那么说出来,谁人又会相信?谁人又会相信他们曾相濡以沫生死相依。
这是他的生命中第三次这般痛楚难当。
他要将萧远从血脉里斩断,哪怕拆骨斩血,都不想再多蹉跎一天时光。
喧嚣之后散场已是半夜。景函跟着他们给女孩子叫车回家,之后才轮得到他们这帮男人。同时男性,尤其是今天差点扯破脸皮,风度什么就不太够用了。
跟他起矛盾的老王先打车走了。景函吹着夜风不禁觉得寒意渐起。就在他和剩下一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辆SUV开到他们面前。景函本来没多想,但那车似乎就是咬定了要停在他面前。随着车窗摇下,露出男人冷峻的侧脸,景函也没管同事那颇为微妙的表情。
只是白费他今天和别人打了这么久太极。
“上车。”
景函无声的勾起唇角。萧先生的承诺对他当真一文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X9
萧先生已经不能再打酱油了OTL
以及再次强调本文不换攻。
对隐晦提及虐身情节不适者可以选择弃文。
最后说一句景函不是个花瓶。
☆、11
11
有些话是不是值得人照做,全看说的人在听的人心里的分量。
即使已是今日田地,景函还是不太喜欢有人看出他和萧远之间的存在任何一点痕迹,当年是,现在更是。人无法掩饰自己下意识的一些行为,他和萧远之间暂时是不可能装的云淡风轻,而且他已经买不起被人看出的单。
景函随意和同事道了声再见就坐上了萧远的车。他没有坐副驾驶席,而是走到后面拉开了车门。
“萧先生,不用和我解释什么吗?”
车里没开灯,一片黑漆漆的,景函睁着眼看见后视镜里倒映着男人无表情的脸和目光镇静的眼睛。他听见景函的问题,就像根本没有派人跟踪景函,没有深更半夜在他同事面前逼他做没有第二个答案的选择题似的毫无反应。
“我不同意。”
好久之后才得了这么个回答。景函立刻闭了嘴。他这几年不是没有体会过人微言轻的辛酸,只是这一次格外的刺伤人。他自知已经对萧远算不得什么,竟没想到会低微至此。他甚至愿意放下尊严示弱,那样用一身伤痛去恳求萧远放过他。
萧远仍旧一意孤行。
即使是在最情热的时分,他们之间也未曾有谁声嘶力竭,不管不顾过。此时,景函格外想要撕扯开萧远这永远游刃有余的镇定外表,告诉他他已经放手了,他已经决定让萧远彻底退出他的生命。
到了他家楼底下,景函毫不留恋的下车,萧远跟着下来,扯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住。景函一愣,一个吻落在眉间的位置。萧远的嘴唇根本不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温热柔软,其中倾注的感情像是怜惜,又像是……在景函小时候他其实是相当熟悉萧远这一手的。
可惜此刻做来已是逾越。
“寒舍简陋,我就不请萧先生上去坐坐了。”
“你好好休息。”
景函抽回自己的手,极其随和的和萧远客套了几句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上楼之后他从小阳台上往下看,SUV还在,萧远估计也在里面。就算要在他家楼下枯守一夜,这也是萧远自己的事了。
这一回萧远再发什么疯,他都决意不再奉陪。
第二天是美好的周末,不用上班,不用盯着小李的画稿吹毛求疵,景函乐得轻松的在公寓里看了一早上加半个下午的片子。外面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骄阳似火一般毒辣辣的烤着,景函只是一眼就心生畏惧。
傍晚时分,景函洗了个澡,从衣柜里找出件乳白色的涂鸦短T和一条相当修身的低腰牛仔裤。这样的打扮淡化了景函平日里沉静冷冽的气息,反倒多了几分性感的诱惑。上衣略短,只需稍稍弯腰就能露出一截修长柔韧的腰线,充满强烈的暗示意味。
景函的左手腕缠着几圈皮革饰品,狂野的风格和他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下楼的时候,萧远还在,看他这样一身打扮也只是多看了一两眼就默默转开视线。
“你去哪?我送你去。”
景函也不跟他多啰嗦,只是报了个地名,扬着眉看他。
萧远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他当然知道Bacchus是怎么样的地方。景函会去那里他也没有那么的惊讶,毕竟他从小都知道这孩子生的是什么模样,长大了之后更是比旁人都要明白。
他也知道,景函在他之后身边定然有过别人。
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像是一记耳光抽到他的脸上。
看他不回答,景函绕了过去,扬手拦了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影子,忧心忡忡的问他。
“你说后面那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大概是目的地相同吧。”景函连头也没抬。“而且就算是跟着,司机我跟你讲,有钱人的怪癖你还是不要去猜。”
后面